出宮前,彎彎還開開心心的想著,終于在大皇兄的幫忙之下,她有個好機會可以溜出宮玩玩,加上春分替她喬裝了一番,還替她戴了頂帷帽,她想應該不會有人認出她來吧……
呃,衰!超衰!
好不容易出門,怎麼會踫上雲華郡主?
齊雲華比彎彎大七歲,她的爹是先皇和先皇後的嫡長子,以身分來說,當初能夠繼承帝位的應該是她家老爸,所以打她出生那天起,就被當成公主來教養,無奈她的親爹又蠢笨、又昏庸、乂無用,最後在奪嫡之戰中死得不明不白,反倒是母親身分卑下的彎彎老爹當上新皇帝,統領大齊邁向國泰民安、民生樂利的繁榮氣象。
沒了皇帝爹,齊雲華的公主夢只能說拜拜,皇冠換人戴。
父皇仁慈寬厚,對待眾佷子、佷女更是好得沒話講,有本事的當官,沒本事的也讓他們不愁吃穿一輩子,想當年,彎彎老爹可沒少被齊雲華的爹欺負,這簡直是以德報怨的最佳典範了。
照理說,在這種狀況之下,凡是有點腦袋的,都曉得要心存感激,夾著尾巴過日子,但也許是基因遺傳的影響實在太強大,雲華郡主雖然長得美艷無比,曾任京城第一美女,可惜她的腦子百分百遺傳了她死去的爹,一樣傻笨,她自認為是血統尊貴、真正的公主,而彎彎不過是個下賤宮女的骨血,居然還強佔據了她的公主寶座,讓她恨得牙癢癢的。
彎彎一直都覺得,人可以笨,但笨到覺得自己的智商天下無敵,那就是大悲劇了,她無意參與齊雲華的悲劇,因此見她一次就躲一回,也不是怕她,是怕和狗打架,人家會誤會她也是狗。
齊雲華不曉得彎彎的想法,只覺得彎彎是懼怕自己,是個軟柿子好欺負,因此時不時就想方設法找彎彎的碴,一踫面就要諷刺幾句,尤其在她青春逝去,京城第一美女的封號轉到彎彎頭上之後,她心里的不滿更是到達了頂點。
齊雲華到處造謠放話,說別彎性子虛偽,說她的親切只是做給別人看的,其實打心里看不起所有人,她還說彎彎生性暴虐,一有不順心就會打宮女出氣……
最怪的是,這種沒有根據的謠言還是會有人相信,沒辦法,大概自古以來,公主這樣的角色就不太受歡迎,不過彎彎也不在意,畢竟天底下哪有人能佔盡所有便宜,她身為深受家人疼寵、下人愛戴的公主,已經好處多多,被酸民酸個幾句,哪算得了什麼。
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上街晃晃也會踫到酸民。
彎彎本想假裝無事的飄走,沒想到齊雲華竟認出她來,硬是擋在跟前,不讓她走,百般無奈之下,她只好堆起親切可人的笑容,規規矩矩地打聲招呼,「問雲華姊姊安。」
「這不是咱們大齊最尊貴的公主嗎?」
「姊姊言重了。」彎彎依舊端著笑臉,眼神卻不斷掃向四方,就怕被路人發現。
齊雲華仍不肯就這樣放過她,似笑非笑的走上前,嘲諷道︰「是我言重還是妹妹身分貴重?」
如今的她,父死、母病,又無兄弟手足撐門庭,皇上自以為寬厚,照顧她和母親的生活,但家世和父親還在世時相比,明擺著相差許多,當年與她訂下女圭女圭親的男人,莫名生了病就急急忙忙退親,說她八字克夫、克親。
也不知道對方足為了退婚假裝生病,還是真有八字命這種事,親事一退,病入膏肓的男人又活蹦亂跳起來,找其它家世良好的姑娘家去說親,這件事一傳十、十傳百,謠言從來不會止于智者,大伙兒都傳說雲華郡主命硬,因此直到現在,都年過二十了,還沒有人肯上門提親,母親心急,居然說要把她許給商戶?!她可是堂堂郡主,怎麼能嫁給低三下四的商家?
這樣的局面對齊雲華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胸口始終堵著悶氣,只好一有機會就發泄在讓她妒嫉的齊彎彎身上。
彎彎輕嘆了口氣,她這問題很難回答呢,怎麼說都錯。老師有教過,狗急會跳牆,所以落水狗不能打,古人也說過,赤腳的不怕穿鞋的,如果齊雲華顏面不要了、決定豁出去,難堪的反而會是她,在這種狀況下,避開才是王道。
因此她欠了欠身,道︰「妹妹還有事,今兒個就不耽擱姊姊了,往後有時間再請姊姊進宮敘敘。」說完,她立刻領著春分要離開。
齊雲華冷笑一聲,望著彎彎的雙眸透著熊熊怒火。
都是齊熙風、齊玫容這對父女害的,他們佔走父親的龍椅,佔走她的公主身分,本來她是該一家有女萬家求的,本來她該享盡一世的尊耀光榮,如今竟落得這般狼狽的下場,她恨死他們父女了!
就在彎彎繞過她時,齊雲華側身往旁邊的豆花攤一摔,頓時,母老虎變成小白花,她拿起帕子,無限柔弱地擦拭著滿面的淚痕,可憐兮兮的道︰「公主,你誤會了,我真的沒有和你爭奪程小將軍,求求你饒過我吧……」
啥?!彎彎倏地停下腳步,困惑又錯愕的望著她,她們什麼時候在爭奪程小將軍了,她講的是哪一國的番話,她怎麼都听不懂?雖然她向來機靈,但女人耍心機能到多惡毒的地步,她實在沒有太多經驗,一時間不免有些不知所措。
很快的,好事的路人紛紛聚攏過來,齊雲華見狀,更是卯足了勁,梨花帶雨哭得更用力了。
雖然彎彎把帽沿拉低,圍觀的百姓看不清她的長相,但也感受到輿論無形的壓力了,就算她不顧自己的形象,也得考慮父皇母後和兄弟,這時候她萬萬不能轉身走掉,否則明兒個她就能夠不費吹灰之力登上京城日報頭條,大標應該會這樣寫——驕縱公主當街欺虐堂姊!
于是她極力壓抑住滿心的不耐煩,堆起善意的笑容問道︰「堂姊是不是誤解了什麼?」
說話的同時,她彎身想把齊雲華扶起來,哪知道她嚇得縮成一團。
瞬間,一群烏鴉在彎彎的頭上集合,大跳豐年祭之舞,她受不了的在心里大聲OS,齊雲華當人太浪費,應該去當穿山甲的。
齊雲華全身抖得像中風,哭得是一個淒慘悲涼。「公主饒命、公主饒命,我再也不敢了……」
彎彎恨不得直接賞她個大白眼,同時暗自月復誹,今年的奧斯卡女主角不必選了,直接頒給齊雲華就好。
走不得、靠近不得,彎彎想要開口解釋,立刻被對方的哭聲淹沒,她只能滿臉無奈地等待導演喊卡,但導演遲遲不拍板,她該怎麼辦?
都說狹路相逢勇者勝,可惜她不是勇者,她是二貨,她是個戲演不成,自將一軍的二貨。
她高舉雙手,滿臉苦笑。「我錯了、我輸了,從此這條街歸姊姊所有,我再不踏進一步。」丟下話後,她再也不管的帶著春分轉身離開,別人要議論隨他去,反正公主本來就是驕縱的代名詞,隨便啦!
酒樓二樓鄰著街道的包間里,程曦驊將這一幕盡收眼底,他的拳頭不自覺在桌下握緊。
京城幾個紈褲坐在對桌,一個不怕死的湊近他,酸言酸語道︰「程小將軍真是好手段,回一趟京城,就讓公主給看上眼,那可是皇上最寵愛的女兒呢,這會兒程小將軍可以回家里躺好,等著升官發財嘍!」
程曦驊目光微凜,掃向對方,明明沒有風,這人卻覺得周身一陣寒意,突然間想起這位小將軍可是在戰場上殺人無數的魔鬼,萬一瘋起來……想到這兒,他頓感脖頸一股冰涼,下意識轉身,拉起同桌朋友飛快離開。
等一群無聊的公子哥兒離開後,程曦驊的目光才轉回走在下方街道彎彎的身上,皺眉瞬間皺得更緊了,他的心……怎麼又亂了?
彎彎看著掌心上不小心從樹上鳥窩掉下來的小鳥,母鳥不在家,如果剛好有貓咪經過,它就會變成一抹被吞吃入月復的小冤魂,她雖然救了它,卻沒辦法把它送回家,現下她真的好後悔,如果能定下心好好跟余爺爺習武,就算不能像二皇兄那樣飛高竄低,至少能像四皇弟一樣,爬樹敏捷的程度如同猴子附身。
低下頭,她滿臉歉意的小小聲對小鳥說道︰「對不起啊,都怪我好逸惡勞,你現在才回不了家,是我的錯。」
小鳥似乎听得懂她的話,發出兩聲稚女敕的低鳴,像在求助,也像在訴說委屈,就算不懂得鳥語,她也清楚它想回家。
彎彎抬頭,再看了一眼大樹,不斷說服自己,這棵樹其實不算太高,鳥巢的位置也不難構到,也許、也許爬樹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困難……
幾番鼓吹,她決定為小鳥奮發「向上」一回。
「好吧,我試試看,如果我摔斷一條腿,你要記得有空就飛到我窗邊,唱兩首歌來報恩。」她取出帕了,輕輕把小鳥包好,放進懷里,上樹前,她握緊雙拳,低聲道︰「加油,齊彎彎,你可以的!」信心喊話結束,她馬上抬起腳往上爬。
第一步還算順利,第二步有點勉強,爬到第三步時,她開始討厭這個社會不夠進步文明,如果她穿的NIKE球鞋而不是繡花鞋,她就不會爬兩步下滑一步半,不過埋怨歸埋怨,即使揮汗如雨,她也不會退卻,她才不會輕易認輸呢!
加油、加油再加油,當她爬到第八步,眼見越來越接近鳥巢,她的心中開始涌進無上的成就感。就說吧,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她這只弱雞都能爬樹了,綠巨人當然可以拯救世界,科學家當然可以對抗強尸病毒。
終于……終于她到達目的地,終于她兩只腳可以站穩,終于她用一只手勾住樹枝,撐住自己,用另一只手從懷里掏出小小鳥,終于她笨拙地用一只手慢慢的把包裹著小鳥的帕子解開,將小鳥安穩的放回鳥巢中,終于在她松口氣想大呼一聲萬歲時,不知道哪里出現的人聲,驚了她一大跳,她的兩只腳狠狠滑了一下,縴弱的手臂再也撐不住全身重量,啊……天要亡她耶!
伴隨著尖叫聲,她的身子直直往下墜落,危急時刻,她先是想到她方才的話馬上就應驗了,小小鳥可以準備報恩了,接著又想到要是她沒摔死,卻摔斷了腿或是脊椎受傷,從此她的穿越人生將要在床上度過,不過依照她開朗陽光的個性,她應該會試著發明躺椅、擔架、滑動床,如果可以的話,也許漫漫長日,她可以試著寫幾本勵志書,告訴天下百姓,殘而不廢是多麼偉大的情操。
厲害吧,短短的幾秒鐘,她的腦袋里可以同時出現這麼多的想法,但……
多謝老天爺顯靈,她沒死、沒殘、沒廢,她安安穩穩地躺在一個男人的懷里,是二皇兄嗎?肯定是、絕對是!只有二皇兄才有這麼結實的身子。
還沒睜開眼楮,她笑彎了兩道漂亮的細眉,調笑道︰「大恩不言謝,小妹願以身相許。」話出口,她緩緩張開雙眼,想送給二皇兄一個明媚美麗的笑顏,但在視線對焦之前,她先感受到對方的手臂一陣緊繃,再然後,她的身子繼續往下墜落,一摔坐在地上。夭壽,雖然距離不遠,但摔下來還是會痛得讓人齜牙咧嘴,臭二哥,她要是沒跟父皇告狀,她就跟他姓!
視線終于對上,當彎彎看清楚俯視自己那像是泡了半年的臭豆腐那般淋灕盡致的臭臉時,她的心猛地一縮,她這是什麼腦袋啊,怎麼會忘記最近宮里有個身形和二皇兄一樣壯碩的男人經常性進出,嗯嗯,就是程公曦驊,那個和她的驕傲有宿仇的男人。
程曦驊居高臨下,冷眼睨著她。
冷眼是給別人看的,事實上他是嚇到了,不只因為她那句以身相許,更因為抱住她時,他出現從未有過的「沖動」,好像有什麼東西就要從胸口闖出來似的,好像、好像……好像他想把她揉進自己身體里,想和她、和她……和她做什麼?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全身好熱,像焚風吹過,他居然想和她貼靠在一起?好像貼著,就會涼一點……
天吶,他這是瘋了不成?這種無法控制的感覺讓他恐慌,所以他直覺把她拋下,所以他直覺用慣常的冰臉面對她,同時警告自己,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恢復正常。
彎彎當然不明白他那七彎八繞的心緒,只覺得這麼一撞,讓她痛得想哭鬧大叫,但他的冷冽視線逼得她非把驕傲給叫出門,她勉強坐起身,卻也知道此時她實在無法憑一己之力站起來,她是真的很弱雞啊!于是她緊咬著牙,表面卻盡可能維持平和的道︰「有心救人,就別救一半,這算什麼?」
程曦驊蹲,與她平視。
她從沒見過有人的目光可以這樣雷霆萬鈞,好像她膽敢輕舉妄動,他就要殺得她片甲不留,說實話,她怕到了,但……驕傲不允許她退縮,她逼自己微抬起下巴,瞪回去。
扯開嘴角,冷冷一笑,難得的,他說話了,「因為我怕啊,怕公主以身相許。」每一個字他都說得極為緩慢,像用鈍刀子切肉似的,因為不這麼做,他怕心中好不容易稍微平息的震蕩又要開始滔天翻涌。
他的口氣听在彎彎耳里,不僅僅傷人,他那鄙夷的目光也讓她覺得自己成了花痴笨蛋,原來他最厲害的不是在戰場上斬殺敵人,而是用言語和態度逼女人被自己的羞恥心給淹死。
她緊咬著下唇,不斷告訴自己,她只是好勝,所以他傷的是她的自尊,而不是她的心,她會覺得丟臉,但並不會感到傷心,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覺得心髒一抽一抽的,疼得厲害,接著鼻子也跟著酸漲起來,眼底泛起水霧。
她討厭這種感受,更討厭自己這副模樣,于是她假裝驕傲還牢牢掛在臉上,賭氣的道︰「本公主肯以身相許,是你賺到。」
「可惜,我不想賺這筆。我老早講過,在下配不上公主,還望公主收了心,別在我身上浪費精力。如果公主想要,滿朝文武有不少人想貪這個便宜,公主不妨去找真正想要賺這一筆的男人。」
程曦驊也知道他這話說得十足惡劣了,他從沒這般嘲諷過哪個女人,但他豁出去了,無論如何他都要讓她死心,她真的太危險……而且每天都有人來問他他與公主的交情如何,又是如何在進京短短的一個月里,贏得公主芳心,他實在煩不勝煩。
這幾日謠言越傳越夸張,連父母都問他願不願意待在京城,不再回北疆,他猜想,應是皇上透的口風。
他不知道她是否明白眾口鑠金的力量,但是他很清楚,只要他的口氣或態度有那麼一絲絲動搖的跡象,他肯定再也走不了了,所以他決定殺得她棄甲歸鄉。
成功了嗎?是,他成功了!
彎彎心痛如絞,彷佛有人拿著木杵拚命撞打著她的心,她痛到跳腳,嘴巴卻依舊不肯認輸,「既然程小將軍不喜歡貪便宜,為什麼總是進出後宮,害得本公主誤會程小將軍是欲擒故縱?」
她知道,她這話回得超爛,他進出後宮是為了大皇兄,才不是為她,何況他又與二皇兄結為莫逆,兩人湊在一塊兒時拚命講戰場上的事情,可以興奮到不吃不睡,所謂的欲擒故縱根本就是欲加之罪,說難听一點就是她自作多情,可為了面子,什麼蠢話她都可以說。
「在下明白了,請公主放心,以後我不會再進後宮。」丟下話,程曦驊倏地站起身,走得利落,像怕沾染一絲雲彩似的。
彎彎怔怔地望著他瀟灑的背影,再也忍不住落下兩行清淚,她被徹底擊垮了。
站在大樹後頭,已經偷听了老半天的齊槐容滿臉無奈,他走了出來,來到妹妹身邊。
「這麼大了,還想坐在地上耍賴?」他輕敲了下她的額頭,舍不得用力、更舍不得她痛。
灣彎明知道他看見所有事,卻還是倔強地抹掉臉上的淚水,說︰「大皇兄來得太慢,我差點兒摔死。」
「沒事干麼爬樹?」
「是小鳥掉下來,你說過的,如果母鳥回巢見不到小鳥,就會棄巢而去,小鳥活不了。」
「不會找宮人來嗎,逞什麼強?」
「我怕太慢嘛……」
「摔痛了嗎?」
「痛,痛死了!程曦驊天性殘暴,想來他在戰場上的常勝紀錄是建立在沒人性上頭。」
她只是一時不滿想要告狀,大皇兄只要應一句「是啊,他這個人就是冷血」,這件事就能這麼揭過了,反正他也答應了以後不會再進宮,而她出宮的機會少,見著他的機會更少,反正再過幾個月,他就會返回北疆,反正這種丟臉的事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復發生,反正她不是愛記恨的女人,反正……事情會過去的。
但齊槐容不想要只是揭過去,他想要妹妹徹底死心,事已至此,倘若他還放任妹妹胡思亂想,就是身為大哥的不是了,于是他道︰「地上涼,你身子挨不住,我們到亭子里坐坐,好不?」
「好。」就在彎彎想要站起身時,她才發現自己的腳踩好像扭傷了,那種痛徹心腑的感覺,她保守估計至少得在床上躺半個月,但她不想讓大皇兄擔心,故意裝萌,笑兮兮的道︰「大皇兄,抱抱。」
他灣下腰,打橫將她抱起,心里卻暗暗埋怨,程曦驊出手太重。
待兩人在涼亭坐定,齊槐容定楮凝視著她,問道︰「彎彎,你真的很喜歡曦驊嗎?」
「才怪!」這一刻,她決定將萌動的春心扼殺在襁褓之中,以免它口後茁壯成長,變成禍害腫瘤。
「不喜歡,為什麼要到處放話?」
「是他不理我,沒有禮貌,我才略施薄懲。」
她只是好勝、輸不起,她對他沒什麼感情成分,她在心里第一百次這麼提醒自己。
聞言,齊槐容實在忍不住想笑,她從不是個愛計較的,怎會為這種小事懲罰人?她這是言不由衷吶。
「你知不知道,那些話帶給他很大的困擾,有人還刻意給他使絆子。」
「他不是英雄嗎,那點小手段能奈他何?」
他嘆氣道︰「話不是這樣說,連父皇都向程叔叔透口風,希望他留在京城。你明知道父皇再疼你不過,凡是你想要的,就算是天上月亮,父皇也會想盡辦法幫你摘下來,何況只是留住一個男人?只是他有夢想、有志向,對北疆百姓有不可卸下的責任。」
彎彎垂下頭,她承認她是做得有點過火了。
見她知錯,齊槐容決定再加把勁兒。「其實,他心里已經有喜歡的女人了。」
這突如其來的一擊,打得彎彎措手不及,怔愣的同時又覺得心痛,她頓時明白,如果只是好勝,她的心不會絞痛得這樣厲害,不會全身起雞皮疙瘩,像被冰水兜頭澆過,更不會像被誰捏住鼻子,往她嘴里灌進一盆酸辣水似的,堵得她想哭。
她沒看見自己的表情,他卻看見了,不舍又心疼。
其實他能夠理解程曦驊的狠絕,為了阻止彎彎發展出不該有的情愫,他也必須殘忍,于是他再次舉起大刀,狠狠斬斷她的念想。「他喜歡穆語笙,已經十幾年了。他個性固執,我相信對穆語笙的感情,他會持續一輩子。」
聞言,彎彎心里立刻浮現一堆問號,穆語笙是誰?又是怎樣的女人?英氣颯颯、獨立自主的梁紅玉?還是清純溫柔的小白花?
齊槐容似是看出她的困惑,主動說明,「曦驊五歲拜天山老叟為師,他七歲時師父下山一趟,而後帶了兩個小孩回來,師父告訴他,那是他的師弟左棠和師妹穆語笙,往後要好好照顧他們。曦驊個性清冷,不擅長表達感情,對師弟和師妹卻是悉心照料。
「他相當疼愛穆語笙,他曾說過她是個聰明絕頂的女子。他喜歡听她說話,喜歡待在她身旁,他想過,等她及笄後,便請師父作主,讓她嫁給他。
「十五歲,曦驊武藝學成,離開師門,回到北疆投入戰場,但即使人不在,他依舊心心念念著穆語笙,他經常寫信、派人捎帶禮物給她,也在給師父的信中數度提到希望師父能夠帶師弟和師妹到北疆與他團聚。
「有一天,師父一行人終于來到北疆,曦驊忙進忙出,找最好的宅院安頓他們,選家具、挑下人,一件件都不經旁人的手。那時候即將及笄的穆語笙美得傾國傾城,曦驊下定決心,當面懇請師父成全他們倆,師父自然願意玉成好事,只是沒想到,穆語笙竟早已與左棠私訂終身,他遲了一步,眼看兩人恩愛情濃,他心底難受,卻不願意表現出來,于是他的脾氣越來越冷酷,性情越來越讓人抓模不透。
「他在他們的婚禮上大醉一場,心里頭有說不出的苦,全隨著酒水吞進肚子,那是他人生第一場醉,喝醉酒的他奔進林子里,狂舞了一夜的劍,直到體力不支,醉倒在林子里。」
彎彎忍不住想,這是令狐沖和岳靈珊愛情故事的翻版嗎?既然如此,他還留戀什麼?令狐沖都曉得另覓真愛,最後在任盈盈身上找到幸福,他做啥還要留戀不屬于自己的愛情?
「這些事,是程曦驊親口告訴你的?」他是這樣鐵血柔情的一個人嗎?
老實說,這些往事是他從程曦驊近身的侍衛嘴里,東一句、西一句拼湊出來的,但不管這件事的真實度有幾分,他都必須切斷彎彎的想象,就算他對穆語笙的感情不是真的,他對彎彎的厭煩任誰都看得清楚明白。
所以齊槐容點點頭,續道︰「他愛屋及烏,為了穆語笙,全力提攜左棠,照理說事已至此,他可以斷了想頭,但前些日子左棠留下一封書信就失去了蹤影,在信上他提到已經知道殺父仇人是誰,他必須尋個了斷,才能安心與妻子過下半生,還說此行太危險,他不願讓穆語笙涉險,只好選擇不告而別。曦驊會隨著他父親進京,是因為天山老叟說左棠是京城人士,他想要盡快找到左棠的人。」
「穆語笙也來了嗎?」
她想看看她是怎樣一個聰明絕頂、傾國傾城的人物,對,這種想法很幼稚,但她無力阻止,明明只是好勝、只是不想輸,可是心太痛,痛得她出現攻擊力,想要找一把機關槍,掃除所有讓自己疼痛的因素。
「沒有,她懷了孩子,無法長途奔波,曦驊說,倘若一直找不到師弟,或者師弟死于非命,他願意當孩子的爹,親自把他教養長大。」他嘆了一口氣,輕拍彎彎的肩膀,過了半晌才又續道︰「這下子你明白了嗎?不是你不好,而是他心里已經先有了其它女人,偏偏他那性子又這般執拗,你……」
彎彎知道他要說什麼,她猛然搖頭,扯開與心意不符的笑。「大皇兄在說什麼,我怎地听不懂?難不成你也以為我喜歡程曦驊?不是、不是,都說過不是了,我只是想為難他,誰讓他對我視若無睹,好像我是空氣似的,開玩笑,我可是公主,可是萬眾矚目的焦點,怎容得下忽略?所以我才想修理他。」
她還在掙扎、反駁,她否認自己心意的同時,也全盤否認對曦驊的感情,她相信,有些事只要打死不承認,就等于不存在,說她是掩耳盜鈴又如何,反正只要鈴鐺到手又有本事逃得老遠,她就贏了呀!
「你確定?」
「再確定不過了!大皇兄別為我擔心,天底下多少好男兒排隊等我點頭呢,程曦驊又不特別,何況就算真的喜歡上,我也不會蠢到把自己吊死在一棵樹上。這世間吶,放棄該放棄的是無奈,放棄不該放棄的是無能,不放棄該放棄的是無知,大皇兄,你覺得我很無知嗎?」她笑得夸張,彷佛他的憂心忡忡不過是多余。
齊槐容不舍的揉了揉她細軟的發絲道︰「誰敢說我們家彎彎無知,明明就是再聰慧不過的小公主。」
「是唄,錯過我,是程曦驊最大的損失,錯過他……滿空繁星、月亮任我挑。」
「說得好,這才是公主的氣勢。來,我送你回宮殿。」
「好。」彎彎微動腳踝,痛得一個……齜牙咧嘴,可她偏偏不把疼痛晾在別人跟前,于是她朝大皇兄伸展手臂,撒嬌道︰「大皇兄,再背一次,好不好?」
他受不了的搖搖頭,誰說他的妹妹親切溫和不驕傲,明明就是再驕傲不過的性子,連受了傷也不肯示弱,這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