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一片混亂,充斥了大包小包的東西,全是她要搬到葉倚心租屋處的衣物用品。
丁綺玉撇了撇唇。事到如今,她還是有點不敢相信爸媽竟然這麼狠心,真要把她這個從小到大沒吃過一點苦,也從未一個人在外頭生活過的獨生女趕出家門。
他們真的好狠心,她也不過才這麼一次沒乖乖地去相親,找了倚心代打而已,結果呢?也不知道媽媽從哪里得知了這件事,就把她念到臭頭。
媽媽是怎麼說的——
「你呀,沒有用啦!你以為這麼好的對象隨便就可以踫得到的嗎?我給你制造這麼好的機會,你卻不懂得把握,你……你是存心想要氣死我是不是?
「讓給倚心也好,至少那孩子比你懂事一百倍、能干一千倍、討人喜歡一萬倍。如果真的嫁人至少也進得了廚房,出得了廳堂,哪像你什麼也不會。
「常听人家說‘慈母多敗兒’這句話,我現在才深刻體會到它的意思。我和你爸已經討論過,覺得再繼續這樣縱容你根本就是在害你。你給我搬出去自力更生,看是要去找工作賺錢養活自己,還是靠自己去找個老公養活你,隨便你,總之我們不會再養你了!」
媽媽鏗鏘有力的話說得半點不留情面,連一向寵愛她的爸爸都冷漠無情的露出要與她絕情絕義的表情,讓她一整個求助無門。
算了,好歹她也二十四歲了,就不相信一個人搬到外頭住貶活不了。更何況有句俗話不是這麼說的嗎?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
瞧!她才說了被趕出家門的事,馬上就有住處,而且還能免費住到下個月底,一塊錢房租都不必付出,真是爽呆了。
唯一可惜的是,原本以為會有路人乙與她作伴,現在她卻得一個人住。
不過這樣也好啦,一個人多自由呀!即使通宵達旦玩游戲也不會有人念她、管她,想怎樣就怎樣,光用想的她就覺得很爽。
手機、手機,她的手機被她丟到哪兒了?路人乙不是說今天要過來幫她搬家,怎麼一逃詡過掉一半了,都還沒半點音訊?
她才這麼想完,就听到手機鈴聲響起,她循聲在亂七八糟的床鋪上找到它,拿起來一看,還真的是說曹操,曹操到——是倚心。
「喂,倚心姊姊你在哪兒?我等你等到花兒都謝了。」
「你可以再夸張一點沒關系。」葉倚心在電話那頭笑道。
「你在哪兒?」已經有點迫不及待想搬出去過一個人的生活,她沒再說廢話,直接問道。
「正準備過去,你要帶過去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嗎?不會等我到了之後,還要幫忙收拾個半天才能走吧?」
「拜托,我是這麼沒效率的人嗎?早就收拾好了,就等你來載了。」
「你不會哭吧?」葉倚心突如其來的問道。
「哭什麼?」她被問得莫名其妙。
「要離開家里,離開你爸你媽呀,不會舍不得嗎?」
「神經,我才沒那麼多愁善感哩,又不是要搬到十萬八千里遠的地方,距離只有半小時的車程好嗎?況且我是被他們趕出門的耶,沒有不歡而散就算了,還舍不得哩。」她不以為然的哼了聲。
「我覺得丁爸丁媽養你這個女兒真是一點用處都沒有,白養了。」葉倚心中肯的評論。
「喂!路人乙,你說這是什麼話?」
「實話。」
「喂!」
「不要喂了,你爸媽呢?在家嗎?」
「出門喝喜酒去了。你看,唯一的女兒就要離開家里了,他們還有心情去喝喜酒,一點都不會覺得不舍、覺得難過,那我還舍不得個屁呀?」
葉倚心無言以對。「……總之,我大概半個小時左右會到,你準備一下。」
「OK,那我先把東西都搬到客廳,待會兒還可以省點時間。」
「你好像有點迫不及待?」
「我是呀。」
「丁爸丁媽好可憐,真的是白養這個女兒了。」
「哼!不跟你說了,掛電話。」
說完,她直接切斷電話,開始把堆在房間地板上那一包又一包、一箱又一箱的東西往客廳里搬去,堆在大門邊,等葉倚心來載。
自由自在的生活我來了,耶!
終于把因為不放心她第一次離家在外一個人住,而堅持留下來陪了她三天的路人乙踢出門——呃,不對,是送出門,丁綺玉便急急忙忙的立刻登入已經有整整四天沒登入的游戲。
餅去三天里,因為倚心的盡責,她一直被倚心押著在熟悉環境和找工作中度過,連回到家都還要學習煮飯,上網也只能關注找工作的事,根本不給她登入游戲的時間和機會,真是憋死她、急死她了。
經過了四天,她的級數該不會落後別人一大截了吧?
經過了四天,她的戰友們該不會以為她不玩了就把她踢出團隊,找了新團員取代她這個專職女乃媽吧?一個專門負責加血的藥師對一個團隊來說有多重要,白痴都知道,可她不想就這樣被踢出去。
拜托,希望那些家伙能有點良心,不要因為上次的網聚得知她不是個正妹,真的只是個路人就借題發揮把她踢出團隊。
天知道他們隊里的老二近來喜歡上一個藥師美眉,一直很想讓對方入隊取代她的位置,若不是她一直都很完美的扮演好她藥師的角色,沒犯過什麼大錯,老大對她的表現又贊譽有加的話,她早就被踢出去了。
這回,她真的希望老大也能看在她過去的表現上,站在她這邊,別踢她出隊。拜托拜托,佛祖保祐呀。
佛祖——可能在睡覺,沒听見她的拜托,因為她一登入游戲,就發現自己已被踢出隊伍了。
找出朋友群組,她發了個訊息給老大。
「老大,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我被踢出去了?」她直截了當的問。
「你四天不見蹤影,怠蚌職守還用問嗎?」回她的卻是隊伍里的老二焱烈。
「我有說我要搬家,這一、兩天會很忙。」
「沒錯,這‘一、兩’天,但你卻消失了整整四天。難道為了你一個人,大家都不用做任務升級了嗎?」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丁綺玉心里霍然冒出這麼一句話,過去一起組隊的時候,也有隊員因為考試或私事三、五天沒上游戲的,那時大伙都會體諒,找些半熟不熟的朋友幫忙頂一下,從未因此踢人,而今……
算了,光看她傳訊問老大,回答她問題的卻是焱烈,她就知道連一向最挺自己的老大都離她而去了,她為何還硬要待在那個沒人挺她的團隊里呢?
她現在唯一慶幸的就是,她和他們始終只是泛泛之交,除了一起練級外,沒有太深厚的感情,否則她一定會很受傷。
網路上不是沒有真感情,只是少之又少,不僅是愛情如此,友情也一樣。
「我知道了,謝謝大家過去對我的照顧。後會無期。」
將這訊息發給過去團隊里的每一個成員後,丁綺玉一並將這群人從好友欄里刪除,並將他們列入拒絕往來的名單。是他們先對她不仁的,就別怪她不義了,這種朋友不要也罷。
但是,她現在一個人要做什麼呢?
血量不怎麼樣,攻擊力又低的藥師若一個人去打怪,基本上就跟找死沒兩樣。
打怪死亡她是不怕,因為不會掉級,但問題是若讓別的玩家看見,又剛好得知她被原團隊踢出來的事,搞不好會被傳成她想不開在「自殺」,那她還要不要見人吶?
想來想去,丁綺玉決定去練她的生活技能——制藥。一方面因為她包裹里有很多之前做任務時順手采集的草藥,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制作出來的藥可以賣錢,一舉兩得又安全悠閑。
想好,她立刻租了間練丹房開始專心制藥兼把技能沖到高級。
要知道,一個藥師擁有高級制藥技能根本就是如虎添翼,未來誰不搶著要她入隊呀?
想像未來有一堆人巴著她要她入隊的畫面,她就忍不住一個人坐在電腦前呵呵笑了起來。
制藥,制藥,制藥。
接下來幾天,丁綺玉每逃詡宅在家里過著上網制藥的生活。
原本她還以為自己會忍受不了制藥工作的單調與寂寞,沒想到光是看熟練度的上漲和各類藥品庫存的增加就夠她興致高昂了,一點也不覺得無聊,她這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專攻生活技能了。
一個人住沒人在身邊管東管西的,丁綺玉玩游戲玩得不亦樂乎,壓根兒就把找工作的事忘得一干二淨。
然後一個星期、兩個星期……時間就在她玩游戲與吃喝拉撒睡之間不知不覺的溜走了,直到房東來敲門向她收取房租為止。
房東說一次繳交三個月可以打九八折,繳半年打九五折,一年則打九折。她怎麼算都覺得一次繳一年劃算,而且她也已經深深愛上一個人住的生活,即使爸媽現在叫她搬回家住,她也不太想。
所以,為了以防萬一也為了佔便宜,她一口氣就和房東簽了一年的租約,並且一次付清一年的租金。
之後,繼續過著沒日沒夜的Happy練級生活。
對不起,您的存款余額不足。
「什麼?」
看見提款機螢幕上顯現的訊息,丁綺玉有點呆滯——不對,更正,是很驚愕加很呆滯。
存款余額不足?這是什麼鬼話
她明明記得自己的戶頭里有二十幾萬的存款,在她被爸媽踢出家門時,她還特地跑去刷了下存款簿,看里頭有多少存款,怎麼可能會余額不足呢?
況且她搬出來之後,每逃詡宅在家里也沒有亂花什麼錢,頂多就是伙食費、手機的電話費,再加上水電費、瓦斯費,然後第四台的費用和網路的費用,這些加起來也不到五千塊呀,她的存款余額怎會不足呢?
房租。她當然沒忘記上星期才領了十一萬多出來預付一年的房租,但是即使如此,里頭也該還有十幾萬呀,怎麼可能連她想領五千塊都會余額不足?
靶到莫名其妙又有些憤恨,她改按存款余額查詢,顯示出來的余額讓丁綺玉頓時渾身僵直,心跳如擂鼓加耳嗚和一陣昏眩。
4,997
這是什麼數字?她的帳戶里不可能只剩這一點錢,她的錢呢?誰偷了她的錢?還是這台提款機故障了?
心髒無法遏制的愈跳愈快,充滿了不安與驚怕,她用最快的速度將提款卡從提款機里退出來,然後收起卡片,沖回家拿了存款簿再往最近的郵局沖去。
只要刷下簿子,看里頭的余額和摘要明細就會知道一切了。她告訴自己。
希望是機器故障、希望是機器故障、希望是機器故障——念一百遍。
風塵僕僕加氣喘吁吁的沖到郵局,她第一時間就把存款簿送進自動補折機里,然後听機器噠噠噠的迅速將她過去未登的提領記錄補登上去。
一陣退折聲響,她的存款簿從機器里退了出來,她立刻將它拿到眼前,第一眼就是先看余額。
4,997這個數字再度出現在她眼前,讓她眼冒金星,頓感一陣頭暈。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
她迅速梭巡摘要欄,只見一筆筆跨行提領出現在她面前,然後還有一筆年金保費、一筆健保費和一筆保險費用出現在她面前。
保險費用
她找到小偷了,她竟然忘記這個月要繳一年一度十幾萬的郵局壽險,她快要哭了,怎麼會這樣?
剩下不到五千塊的存款,她未來的日子要怎麼過,喝西北風嗎?
她真的、真的快要哭了啦,嗚……
失魂落魄的走出郵局,她腳步不穩的走路回家,滿腦子都是「怎麼辦」三個字,始終想不出一個辦法。
突地,她靈光一閃。要不,去把郵局的壽險解約,這麼一來她的簿子里立刻就有二十幾萬可以用了。
可是如果她真的這樣做,事後被媽媽知道的話,一定會被打死,因為那保險是媽媽去年才押著她去郵局辦的,而且首期保費還是媽媽幫她付的,說是拋磚引玉的獎勵,六年到期後那筆錢就是她的了。
可是問題是,她若不解約把那些錢變成活存,她很快就會彈盡糧絕的餓死了,哪里還有命等到保費到期呀?
愈想愈覺得有道理,丁綺玉陰霾的心情頓時撥雲見日,整個人也從失魂落魄、垂頭喪氣的模樣變得生龍活虎,轉身就飛也似的大步往回走,準備回郵局去解約。
說這時遲,那時快,馬路口的交通號志由綠燈變成了黃燈,一輛轎車不知是趕時間還是搶快,倏然加速沖出,然後砰的一聲。
丁綺玉先是感到腦袋一片空白,然後在痛感降臨前被黑暗淹沒。
疼痛在折磨著她的神經,讓丁綺玉不由自主的從無感的昏厥中逐漸清醒過來。
她難忍的輕吟出聲,混沌又疼痛的腦袋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她會覺得好痛,除了疼痛之外,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你醒了嗎?」
一個陌生的男人聲音突然傳進她耳里,打開了她除了疼痛以外的知覺。
她緩緩地睜開眼楮,一個白衣男人在她眼前俯視著她。
「感覺怎麼樣,還記得自己發生了什麼事嗎?」
白衣男人看起來有點像醫生——不對,就是個醫生,因為他脖子上掛了個听診器,白色的醫師袍上還繡了醫院的名稱。
「我怎麼了?」她沙啞的開口問,仍搞不懂發生了什麼事,她為什麼會在醫院里,還有身體的疼痛又是怎麼一回事?
「你出了車禍,不記得了嗎?」
「車禍?」她喃喃地重復,然後記憶慢慢地回流,她想起來了。「我被車撞到了。」
「對。你還記得自己叫什麼名字嗎?」
「丁綺玉。」
「家住哪兒?」
她將家里的地址背了出來。
「家里的電話呢?」
她又將電話背出來。
「頭會痛、會暈、會想吐嗎?」
醫生結束一連串的問診,最後告訴她結果。
「你有輕微的腦震蕩,額頭有道撕裂傷,縫了五針;右小腿脛骨兩處骨折,待會兒會幫你打石膏,另外身上還有多處擦傷和挫傷。你先住院一天,觀察情況之後再說。」
丁綺玉一整個無言以對,腦袋里只有四個字——飛來橫禍。她怎麼會這麼倒楣,這麼衰?屋漏偏逢連夜雨呀。
醫生離開一會兒之後,一位護士小姐過來幫她加藥劑在滴點里,她趁機詢問剛剛忘了要問,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問題。
「小姐,請問你知道送我到醫院來的人是誰嗎?是肇事者嗎?還是肇事者已經逃逸了?」
「我不是很清楚,待會兒警察會過來,你問他吧。」
「喔,好,謝謝。」有警察應該就是有人報案了。她松了一口氣。
堡士離開後不久,果然有位警察拿著一個檔案夾走到她病床邊,然後另外一個看起來比她還要年輕,不知道滿二十歲了沒的大男生跟在他身後走了過來,滿臉不安的站在她病床邊。
經過警察的說明,揭開了那個男生的身份——肇事者。和她猜想的一樣。
郁悶呀,她剛剛還在想,如果撞到她的是個有錢人,她絕對要狠撈一筆,這樣她的保單就不必解約了。
如果是個帥哥就要他負責,然後來個日久生情。
兩者皆不是的話,那就就事論事,該賠的醫藥費、精神損失費、破相費,還有未來兩個月因行動不便沒辦法上班的損失——反正對方也不知道她沒上班——全數都要算清楚賠償給她。
結果,眼前這個像是未成年,衣著又像地攤貨般普通的少年郎,她該用什麼方法叫他賠償?
頭痛呀頭痛,痛到她好想吐——
她忍不住抓起剛才護士以防萬一替她準備的塑膠袋嘔吐了起來。
「嘔——嘔——」
她吐得面無血色,站在病床邊的肇事者更覺自己闖了大禍,臉色愈變愈蒼白。
「阿凱。」
一個呼叫聲從前方傳來,肇事者倏然轉頭看去,臉上原本驚惶忐忑不安的神情立即被放松了的神情所取代。
「老大。」他揚聲叫道,語氣中也有松了一口氣的味道。
惡心感暫時離去,丁綺玉好奇的順著肇事者的目光,轉頭去看他口中所喊的老大——事實上,她覺得那人比較像肇事者心中無所不能的神,他竟然一見那個人出現,整個人就像獲得了解救一樣。
一個有著濃黑的劍眉,五官線條堅硬,渾身充滿氣勢的男人驀然出現在她視線之中,丁綺玉說不出他長得帥或不帥,但絕對充滿男子氣概。
他大步的朝這邊走來,瞬間便來到了她的病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