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號︰

睡睡平安 第八章

作者︰典心類別︰言情小說

時序入夏。

蟬聲在暑氣中喧鬧,人人揮汗如雨。

南宮遠從府外歸來,簡單處理完帳務後,走回屋子里。幾個丫鬟們正在收拾著午膳,看見他時,連忙福身行禮。

「少主。」

他點頭,視線掃過那些不曾被動過的佳肴。

「她在哪里?」

「少夫人正在里頭睡著呢!」丫鬟們恭敬的回答,偷偷的交換一個眼神,嘴角都含著微笑。

所有人都瞧得出來,這對新婚夫妻的感情真好呢!少主這陣子不但時常拋下工作,覷了空就回府,一踏進屋里,連一口茶都還沒喝,開口就是先問少夫人的行蹤。

「她睡多久了?」他踏入臥房,撩開幾層的紗帳,果然看見那嬌小的身子還趴臥在紅木大床上。

銀銀抱著絲綢被子;精致的小臉上,眼睫緊閉,睡得好香好甜,水女敕的唇噙著淡淡的笑,似乎正在做著美夢。

「少夫人從早上到這會兒,都還沒醒過,連早膳也是絲毫沒動過,直到擱涼了才端回廚房去。」丫鬟全站在花廳里,仔細報告,聲音刻意壓得小小的,就怕吵醒了銀銀。

南宮遠揮手,示意丫鬟們全部退下。

那就是說,這個小女人從昨夜睡到現在,還沒睜開眼兒。要是沒有人喚她,她不知道還要賴在這兒,睡上多久的時間。

他掀開絲綢被子,替她拭去額上的薄薄香汗,確定她睡得舒適無虞,這才起身回到花廳,拿出厚厚一疊從外頭帶回的估價,坐在廳口仔細過目。

微風輕吹,屋內除了書頁偶爾翻動的聲音外,就不再有其他聲響。

一個時辰後,他再度踏入臥房,確定她沒有醒來的跡象後,俯身吻了吻她的額頭。

銀銀在夢中輕喃幾聲,抗議他的騷擾,小手揚起,趕蚊子似的胡亂揮舞,然後又軟軟的落回榻上。

兩個時辰後,南宮遠再度回到床邊,默默瞅了她許久。接著,他從桌上拿了個瓷紙鎮,徐緩的走出屋子,將瓷紙鎮擱到冰窖里頭。

三個時辰後,她還在睡。

南宮遠從屋外回來,手中拿著那枚瓷紙鎮,筆直的走入臥房。

他坐到床上,以最溫柔的動作,輕輕拉開她的衣襟,帶著厚繭的掌,撫著柔女敕雪白的肌膚,確定她睡得暖烘烘的。

然後,他面帶微笑,把冷得像冰塊的紙鎮放進銀銀的衣服里。

「啊——」

女子的尖叫聲,瞬間響徹雲霄。

她從溫暖的夢境,一下子掉進冰天雪地,瞌睡蟲全數被嚇得逃逸無蹤。她慘叫著,手忙腳亂的爬起來,在床上又蹦又跳,凍得不斷發抖,再也顧不得大家閨秀的形象,胡亂的扭啊扭的,這才把那塊冰凍的紙鎮抖出衣裳。

南宮遠雙手交疊在胸前,欣賞她狼狽不堪的模樣,眼底是濃濃的笑意。那莞爾的神情,無疑是在宣告,這項罪狀與他絕對有關系。

「你、你、你——」銀銀咬牙切齒,要不是受的刺激太大,顫抖得連話都說不好,肯定會狠狠罵他一頓。

「你醒了嗎?」他好整以暇的問。

廢話!就算是脾氣再好的人,受到這種熱情的「招待」,肯定也會翻臉,哪里還能睡得著啊!?

「你!可惡!」銀銀怒聲大喊,氣憤的把他撲倒,坐在他的胸膛上猛捶。「你竟敢這麼做!你不知道那有多冷嗎?你不知道那有多難受嗎?你想不想試試看?把衣服拉開,讓我放一塊冰塊進去,快!」

「抱歉。」黝黑的指,纏繞著她的發絲,絲毫不受胸膛上密集落下的粉拳影響。

嘴上雖然這麼說著,但是他臉上怡然自得的神態,可是看不出半點罪惡感。

「為什麼不讓我睡?」她咬著紅唇質問,打得累了,這才不情願的停手,坐在他身上直喘氣。

「因為我回來了。」南宮遠淡淡的說。

「那也不需要吵醒我啊!」嗚嗚,她的瞌睡蟲啊,不要害怕,快回來啊!

「你老是睡著,不吃不動,對身子不好。」

銀銀申吟一聲,用手遮著眼楮,沮喪的趴回他的胸膛。這段時間里,她已經好習慣這樣的姿勢,只要他在身旁,她就喜歡偎在他懷里。

「老天,連你也被娘洗腦了嗎?」

南宮遠淺笑著,伸手拿起掉落在地上的瓷紙鎮,輕觸她的指尖,緩緩往上游移,滑過皓腕內最細女敕敏感的肌膚。

「唔——」舒適的觸感,引發輕微的戰栗,讓她小小嘆了一口氣,火氣也消了大半。說實話,紙鎮上的寒氣褪了大半,不再冰冷凍人,這會兒貼在肌膚上倒是格外涼爽,舒服極了。

哼,要不是看在這男人聞起來舒服、抱起來舒服、躺起來更舒服的份上,就憑他剛剛那樁罪大惡極、殺害她寶貝瞌睡蟲的行徑,她就該把他踹下床去!

「我不是被娘洗腦。」他微笑道,撫著她的小腦袋,親昵的用手揉亂她的發。「我只是希望你能醒來陪陪我。」

南宮遠的誠實,反倒讓她粉臉嬌紅,剩下的那一丁點不悅,這會兒也立刻煙消雲散,一顆心被竊喜的情緒填得滿滿的。

「你不是正在忙瓷器生意嗎?」她小聲的問。這陣子他為了瓷器的事情,時常忙得不見人影,兩人每晚都抱在一起睡,但是醒著說話的時間,的確是少得可憐。

「就是再忙,也不該冷落你。」

她把小臉貼在他胸前,笑得眼兒眯成新月,心頭更像是被淋了溫熱的蜂蜜,又暖又甜。嬌小的身子更倚靠進他懷里,傾听那強而有力的心跳,只是這麼貼著他,她就覺得心安。

「你等會兒還要去哪里?」窗外的日光,提醒她天色尚早。南宮遠身上背著沉重的責任,能抽空回來陪她已經非常難得,絕不可能一直待在房里。

再說,要是留在這張床上,過沒一會兒,她肯定又要睡著了。

「到城內視察四月樓的重建進度。」他輕撫著她的發,听出她詢問的涵義,還沒等她開口,就已經主動提出邀請。「你願意陪我去嗎?」

銀銀彎起紅唇,抬起頭來,對丈夫露出最迷人的笑。

「當然願意。」

商人的能耐,果然是不能小覷的。

定遙城是南方重要城鎮,往來商旅眾多,四月樓是城內最大的客棧,自然能替南宮家賺入豐厚的利潤。雖然這兒遭到祝融肆虐,全燒得精光,但憑著南宮家的雄厚財力,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原地就重新蓋起樓房。

今日,街道的兩側擠滿了人群,人人攜家帶眷,前後擠成了數層人牆,全睜大眼楮,等著要一睹南宮家少夫人的容貌。

這樁婚事太不尋常,眾人對她好奇極了,不斷猜測著,這少夫人究竟是什麼三頭六臂的厲害人物,竟能趁著那場大火,得到所有姑娘們求之不得的機會,順利嫁入南宮家,逮到南宮遠這個金龜婿。

雖說是忙中有錯,拜錯了堂、娶錯了新娘,但是南宮家若真要退婚,也是易如反掌。

只是,當南宮遠將新婚妻子扶出轎子時,眾人全都明白了。他注視著她時,那溫柔的眼神,可是讓旁人看了都要臉紅的吶!

四月樓門前,早有掌櫃李達領著幾個人,恭敬的等著,迎接夫婦二人走入剛搭蓋完成的廳堂內。

廳堂內陳設簡單,巨木為柱,頂住屋頂,設計恢宏簡單。每一塊木料都是剛刨淨的,尚未漆飾,散發木材的香氣,雖然距離完工還要一段時間,但是看得出來,這兒已經重建得稍具規模。

南宮遠在四月樓內巡視一遍後,才到廳堂入座,幾個人已經捧著帳簿,站在一旁等著讓他過目。

「進度如何?」他接過帳簿,頭也不抬的問道。

李達拱手。「一切順利,按著少主先前的規劃,已經重建了三分之一以上,要是沒有意外,再兩個月就可以重新開張。」

「隨時報告進度。」他淡淡的說道,回頭看見正坐在窗邊的妻子。「銀兒,我必須忙上一會兒,你要睡嗎?」他問道,拍拍膝上,提供最舒適的位子。

她搖搖頭,嬌慵的伸了個懶腰。

「不,不睡了,我想四處看看。」她走到門邊,沒發現柔軟的披肩又落在地上,拖在她身後,像貓尾巴似的拖啊拖。

南宮遠微微一笑,沒有阻攔。他揮揮手,示意李達跟上她;「去拿些帳簿給她解解悶。」

「是。」李達不敢怠慢,捧著一疊帳簿,匆忙追了出去。

銀銀在四月樓內胡亂走著,好奇的東看看、西瞧瞧,幾乎每到一處,就要停下來,詢問工匠們進度如何。

她生來就是花容月貌,問話又輕柔禮貌,沒有半分富貴人家的架子,工匠們都看得痴了,全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爭著回答她的問題。「少夫人,這是少主交代說要讓您看看的。」李達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頭,雙手遞上帳簿,打從心里對她的魅力感到折服。

除了少主之外,他還不曾見過,有哪個人有令人心悅誠服的魔力。少主讓人震懾,而少夫人卻像一陣春風,吹得人心暖暖的,忍不住要喜歡她。

銀銀接過帳簿,粗略的翻了幾頁,清澈的明眸,漾著若有所思的光芒。

愈是跟他相處,她愈是能察覺這個男人的心思縝密。

如果將商場上的勝負,以一盤棋做比喻,南宮遠無疑是個一等一的高手。他睿智而內斂,深謀遠慮,總能掌握全局,不僅能看清眼前的利害,更能步步為營。當對手還在專注眼前的棋路,他卻已經看到十幾二十步之後的盤面——

無論在任何場合,只要是跟南宮遠對上了,其他人就注定毫無勝算。

銀銀思索著,在回廊的角落坐下。

唔,話說回來,要是哪一日,他跟大姐對上,到時候不知是鹿死誰手?

想到大姐,她抬起頭來。「掌櫃的——」

李達連忙跑過來,恭敬的拱手鞠躬。「少夫人,您別客氣,叫我李達就好了。」

她點頭,又問︰「你還記得,當初陪我來的那個男人嗎?」她剛到定遙城的時候,是由石岡陪著住進四月樓的,身為掌櫃,應該還記得客人的模樣。

「呃,記得。」

「他可有再回來?」

「屬、屬下沒看見——」他垂下頭。

「是嗎?」她喃喃自語,卷著帳本,輕敲著秀美的下顎。

敝了,大姐是真的不要她這個妹子嗎?都過了這麼久,錢家竟還沒有半點動靜。還是京城那邊出了什麼事,才讓大姐自顧不暇呢?

她正在煩惱著,門口卻傳 喧鬧聲,一群凶神惡煞簇擁著一個腦滿腸肥的男人,闖進重建中的四月樓。

「讓開!」男人呼喝著,如入無人之境,推開工匠,還踹倒了不少修築中的木架,現場頓時陷入混亂。

那衣衫華麗的男人,是這群人的主子,臉脹得通紅,看來閃閃發光,也不是在冒汗還是在冒油。

「南宮遠,你給我出來!」他大聲喊道,連個招呼都不打,就直呼旁人的名諱,沒半點禮貌可言。

「少夫人,這人是定遙城里的黃謙,專營瓷器生意,手上也有個窯場,雖然規模比不上咱們,但仍是小有名氣的瓷商。」李達低聲說道,介紹來者的身份。

「黃謙?」她反復低念著這個名字,很努力在記憶中搜尋,卻想不出關于這人的任何資料。

唔,她腦子里不記得這個人,那就代表這人不是個正當商人,大姐不屑跟他做生意。

銀銀挑起柳眉,站在原處動也不動,直到那群人走到她面前,兩方狹路相逢,堵在回廊上大眼瞪小眼,她才抬起小腦袋,慢吞吞的開口。

「請問,閣下登門拜訪,是有什麼事嗎?」

黃謙不耐煩的看了她一眼,趕蚊子似的揮揮手,絲毫沒把這個小女人看在跟里,更別說是回答她的問題。

那群滿臉橫肉的男人,一看見主人有了指示,立刻沖之前來,替主人排除障礙。「女人,別擋路!」他吼叫道,揮出巨掌;粗魯的把她推開。

事情發生得太快,銀銀萬萬想不到,竟有人敢在南宮家的地盤放肆,更想不到對方如此惡劣,竟會對女人動粗。

那一下重推,把她推下回廊,李達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慌的叫聲,眼睜睜看著她身子騰空,往堅硬的石地摔去——

銀銀緊閉著眼楮,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就要重重摔落在地時,身後一人陡然推掌而出,內透揮厚沉勁,止住她的退勢,再順勢扶住她的腰,將她穩穩抱在懷中。

「你還好嗎?」南宮遠低沉溫和的聲音,在她頭上響起。

那熟悉的懷抱,讓銀銀陡然松懈,不安的情緒一點一滴都被驅離。她知道,有他在場,她就不會遭受到任何危險。

「我沒事。」她輕聲說道,伸手抱住丈夫。

南宮遠側眼望著她,見她小臉蒼白,喘個不停,顯然是被那一推嚇著。他緩緩抬起頭,雙眸倏地一寒,進射出萬千冷戾,那兩道目光,銳利得像兩把利刃,被注視的人幾乎要覺得身體發疼。

午後的強烈陽光,像是突然變得冰冷了。

沉默彌漫在四周,巨大的不安壓迫著眾人,沒有一個人說話,甚至沒有一個人敢呼吸。

「請別傷了我的妻子,否則難保我不會做出什麼事來。」他徐緩的說道,口吻很輕柔,卻比咆哮巨吼更嚇人。

黃謙忍不住心中一寒,費了好大的功夫壓下恐懼,才沒有拔腿開溜。他深吸幾口氣,把頭抬得更高,虛張聲勢的大嚷。

「我可不是要傷她,是她不該擋了路,我才讓她學點規矩。」他睨了銀銀一眼,仍是滿臉不以為然。

「別生氣,我真的沒事的,你別嚇著大伙兒了。」她拍拍丈夫的手臂,輕易就淡化他的怒氣。「你的脾氣其實不太好,對吧?」

不只是黃謙那群人,就連其余的無辜人們,在他的目光之下,也全被嚇得面色如土,她要是再不出來打圓場,只怕有人要嚇哭了。

「我盡量克制。」南宮遠說道,冰冷的氣息在她的輕撫下,轉瞬消失無蹤。

黃謙敢起勇氣,又想開口。「喂,姓南宮的——」

「黃爺,您的聲音能小一些嗎?」她打斷他的咆哮。

「怎麼,聲音大一點,你這娘兒們就怕了?」女人就是女人,膽子比貓兒還小,只要稍微大聲些,就要開始掉淚。

銀銀搖頭。「我不是怕,只是覺得閣下這樣,實在很像是打不過人,所以張口亂吠的戰敗之犬,難看得很呢!」她語氣平和,罵人不帶髒字,輕描淡寫的嘲弄對方是上門吠叫的狗。

不少人圍在四周看熱鬧,听見她的諷刺,全都佩服的報以熱烈掌聲。

黃謙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沒想到這女人看來柔弱,實際上牙尖嘴利,說出的話刺耳極了。

「你這女人——」他低咒幾聲,臉色難看的轉開頭。「我不跟女人說話。」他嘴硬的說道,盡力維持男性尊嚴。

銀銀聳肩,在南宮遠的扶助下,輕巧的跳上回廊,清澈的眼兒打量著黃謙,一臉似笑非笑。

哼,不跟女人說話?是辯不過她,自個兒找台階下吧!

「要回屋里去嗎?」南宮遠問道,抱著她往屋里走去,看都不看黃謙一眼,像是他壓根兒不存在。

「都好。」她慵懶的回答,小手拖拉著披肩,腦袋則窩在他的肩上,舍不得離開。

黃謙又不干不淨的罵了幾句,不死心的追上來。「南宮遠,你給我站住!我听見傳聞,說你跟一個京城商人接洽,要把瓷器賣去北方,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咆哮道,氣憤這對夫妻愈走愈遠,看都沒看他一眼。他好歹也是個腰纏萬貫的商人,無論到哪里,都有人忙著鞠躬哈腰,可從不曾被這麼冷落過。

這幾句話沒讓南宮遠停下腳步,倒是引起銀銀的興趣,她蹙起眉頭,想了一會兒,才抬頭向丈夫求證。

「他說的京城商人,就是你先前說的,有過口頭之約的人?」她問道。

南宮遠點頭,沒有透露更多。

看來,對南宮家的瓷器感興趣的人還真不少呢!

京城的瓷業,一向由嚴家獨佔鱉頭。她暗暗猜測,與南宮遠達成協議的京城商人,極可能就是嚴家的長子嚴耀玉。

唔,是嚴大哥來到南方了,還是嚴家另外派人來做這筆生意?或許她該請嚴家的人,幫忙送個口信回京城,告訴大姐,這場烏龍婚事已經弄假成真。

錢府與嚴家,表面上競爭得激烈,私下交情卻不惡。大姐處處挑釁,嚴耀玉總不以為意,甚至稱得上是手下留情,對其他姐妹們,更是疼得有如自家妹子。

這個念頭剛剛冒出個芽,立刻又被她自個兒否決。

不行!不能透過嚴家,更不能透過嚴大哥,大姐會氣炸的!

眾多事情在銀銀腦子里繞啊繞,黃謙則是在一旁又吼又跳,吵得她無法專心。

「就因為那個京城商人,另外送了個漂亮女人給你,讓你大享齊人之福,你就肯改弦易轍,擴大範圍,把瓷器賣去北方了嗎?」他酸溜溜的說道,表情惡毒。

女人?

眾人議論紛紛,因為這驚人的消息,集體露出詫異的神情。

銀銀咬著紅唇,被這一句話擾得有些心亂。她抬起小臉,看了南宮遠一眼。他卻面無表情,保持沉默,一句話都不說。

是黃謙在胡說八道嗎?還是真有其事?抑或是她的猜測有誤?嚴耀玉做生意,全憑真本事,可不需要動用美人計。

「這樁好生意怎能由你獨佔?不如你把新釉彩賣給我,讓我分得利潤——」

話還沒說完,已經被南宮遠打斷。

「不賣。」他淡淡的說道。

「你出再多銀兩都行。」

「我說了,」南宮遠一字一頓,說得格外清晰。「不賣。」

銀銀眨著眼楮,多瞧了黃謙一眼。她想不到,黃謙竟也看出,南宮遠正在利用新釉彩燒瓷器,雖然這人的禮貌差勁透頂,但是眼力倒還不錯嘛!

雲南的釉彩一旦正式用于瓷器上,尋常窯場不論是成本或是品質,都無法與南宮家相比,在優勝劣敗的淘汰下,不出五年,窯場勢必倒閉。

「你這是在斷他生計?」她問得一針見血。

「是的。」

「為什麼要這麼做?」雖然說黃謙很討人厭,但是南宮遠會用上這種手段,肯定有特殊的理由。

深幽的黑眸鎖住她,無言瞅了半晌,雙掌分別搭上她的肩頭。「他的窯場里,雇用貧苦人家的小孩開窯。」他注視著她,低聲說出原因。

「但是,那很危險啊!」銀銀蹙起柳眉,喃喃自語著。

她目睹過開窯的狀況,知道那時有多危險。窯內溫度很高,連空氣都熱得燙人,窯工們都要戴著皮革手套,才能搬運瓷器,就算是經驗豐富的窯工,一個不留神也可能出事,何況是體力不足的小孩?

黃謙咬牙切齒,因為交涉失敗而焦躁。他奔上前來,逼近夫妻二人,凶惡的吼叫著。

「不要再提那些事,我說過了,那只是意外。」

「那些意外,在你窯場里發生不只一回。」南宮遠察覺到,雙掌之下的縴細身子,因為理解而開始顫抖。他收緊手臂,將她圈入懷中。

銀銀咬著唇,逐漸明白南宮遠話里的涵義,濃烈的心疼竄入胸口,她難受得無法呼吸,雙眼發紅,幾乎要哭出聲來。

「有多少孩子受傷?」她虛弱的問道,不敢相信竟有人會這麼殘忍。

南宮遠的雙眸一黯。

「十二個受傷,五個喪命。」

「我的天——」她把臉埋在南宮遠懷里,淚珠不停從粉頰滴—落,濡濕他的衣襟。她全身顫抖,雙腿軟得無力支撐;要不是有他扶著,肯定已經跌坐在地上起不來了。

事情比她想像的更為可怕,那些孩子們不但受傷,還有的已經喪失了寶貴的性命——

「該死,我也不願意有人死在我的窯場,是他們自己不留心,才會出事。」黃謙沒有半分愧疚,仍說得振振有詞。那些毫無悔意的話語,讓她胸口的心疼,全數轉變為強大的憤怒,連淚水也止住了。仍舊濕潤的眸子,狠狠的瞪著黃謙,藏在絲裙里的小拳頭則愈握愈緊。

「你要是當機立斷,下令毀窯,劈開窯門,就能救出他們,那幾個孩子雖然會受傷,但總不至于喪命。」南宮遠眯起眼楮,徐緩的提醒道。

「毀窯?!」黃謙叫囂起來。「你開什麼玩笑?那里頭可是幾十萬兩的瓷器啊!」一旦毀窯,窯內窯外的內外溫差過大,瓷器就算不碎裂,也是瑕疵品。對他來說,銀兩可比人命重要。

被了,她忍不住了!

銀銀深吸一口氣,離開丈夫的懷抱,筆直朝黃謙走過去。

「住口。」她提出警告,無法再听他說著那些惡劣到令人發指的言語。

「你這女人,憑什麼要我住口?」

她怒極反笑,回答得很溫柔。

「就憑這個——」

一個重重的拳頭揮出,砰的一聲,揍斷了黃謙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