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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馭蠻郎 第十四章

作者︰季璃類別︰言情小說

在那天之後,她沒現見過龍琛,但可以明顯感覺出堡里的戒備變得森嚴,她很清楚這些護衛們要防備的不是外面入侵的敵人,而是奉了主子的命令,要好好看守他們母子兩人。

而她料想得一點也沒錯,負責調度這些護衛的將領,就是她最熟悉的好友兼兄長容牧遠。

「妹子我心里還在納悶,大哥究竟何時才要出來與我見面呢!」佟若愚坐在湖上小橋墩上,笑看著容牧遠從院落的另一端走來。

「大哥怕你見了我便要生氣。」容牧遠朗聲大笑。如果這座堡是他主子為他們母子設下的囚牢,那他自個兒便是牢頭,實在不知道拿什麼臉來見她。

佟若愚盈盈笑了,「妹子知道這事情怪不到大哥頭上,那男人是君王,誰能拂逆得了他的意思呢?」

「妹子能夠明理就好。」容牧遠點頭,眼明心細地看見了她眸底的黯然,卻不開口點破。

「我以為大哥會把綸兒的事情告訴皇上。」

「原本我的確想要據實以告,但是後來打消了這個念頭,心想如果皇上要知道,他會寧可是你親口告訴他。」

「我不會讓他知道,這輩子,絕不會。」這句話她說得斬釘截鐵,甚至于隱藏著一絲報復的快意。

「還怨皇上嗎?」頓了一頓,他還是問出了這句話。

「關于這一點,大哥心里應該很清楚才對。」

「是,我很清楚,需要我替你說出,此刻在你心中,連你自己都不懂的真正想法嗎?」

「我不想听。」她側過嬌顏,看著橋下的湖水粼粼,隨風泛起漣漪。

「不想听的理由是因為不需要,抑或者是你不敢听,深怕我說出了你不想承認的真心呢?」

「兩者皆是。」

說完,佟若愚轉眸定定地看著他,秀麗的容顏微笑之中帶著一絲哀傷,容牧遠這男人總是有辦法令人喜歡他,卻有時候又對他恨之入骨。

他當然對她知之甚深,能夠說出她心里最不願意被揭穿的真正心意,畢竟他們之間有著十多年的深厚交情啊!

容牧遠看著從小與自己一起長大的女孩,七年過去了,他卻還是忘不掉當年護送和親的花嫁隊伍到北大漠時,原本一路上緘默不語的她,一直到快要出關時,在一瞬間淚水崩潰的悲淒模樣。

他知道,如果不是她心中已經有了深愛的男人,或許,她就不會哭得像個淚人兒,心里也能夠少一些埋怨。

她說她的心里有恨,也有埋怨,但是,最終她認清楚一件事實。

那就是龍琛是君王,在他的手里掌握著她性命的生殺大權,她是臣,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更何況只不過是要陪葬終生,為了國家出來和親呢?

「大哥很堅持皇上還是必須知道事實,王子是皇上親生骨肉的事情,就由你親自對他開口吧!如果最後你還是不肯說,到時候大哥一定會告訴皇上。」

听他說得一點轉圜的余地都沒有,佟若愚揚起美眸定定地看著他,啟唇幽幽地說話了。

「如果大哥堅持的話,那妹子我也沒有辦法阻止,但你要知道,如果你真的這麼做,就是存心要我與皇上之間再無寧日。」

曾經,距離他如此遙遠的人兒,如今,是他的籠中鳥,如果可以的話,他想將她栓在身邊,再也不讓她離去。

龍琛腳步悄然地穿過小竹林,步過石階,來到小亭中,沒發出半點聲息,斂眸看著躺在長榻上閉眸假寐的佟若愚。

她美麗的容顏一如他的記憶,但是消瘦了些許,也蒼白了些許,緊閉的美眸下方泛著令人心疼的憔悴陰影。

風徐徐吹來,輕拂著她頰畔柔軟的發絲。

好些年了,沒仔細瞧過她的容顏,但關于她的消息卻從未一天斷絕過,關于這位鳳殷太妃的消息,總會隨著兩國的戰爭奏報回他的耳里。

但這些年來,直至今日,他仍舊弄不清楚自己真正的心情,他究竟是想要贏她,或是不贏呢?

每一次,當快騎傳回大捷的消息,他無法感到高興,心反而被揪緊了,因為,當他是贏的一方,那就是代表她失敗了!

但是他卻也不想讓她贏,那關系著男人的面子,是他身為帝王的自尊,所以,他也不想吃下敗仗。

對于根本得不到半點勝利喜悅的戰爭,他仍是樂此不疲,因為他不想失去關于她的消息,無論是好的壞的,他都想要知道。

佟若愚不知道有人在注視著她,她睡得太熟,徘徊在舊夢中,無論經過多少年,當她夢見兒時的皇宮生活,都仍是真實得教她心痛。

龍琛看見她蹙起眉心,眼角隱隱泛著淚光,不同于與他針鋒相對的冷淡表情,此刻的她看起來十分脆弱。

「不要走……我不要走……我不要!」

她伸出手,似乎在尋找著,又似乎在挽留,無助的表情讓龍琛忍不住將她的縴手握在大掌里。

佟若愚幽幽地醒轉,睜開美眸看見龍琛俊挺的臉龐,好半響沒有說話,只是愣愣地看著他,弄不清楚自己已經醒了,或者是仍在夢境之中。

倏地,她抽回手,終于明白了眼前不是夢境,他不是夢里那個令她懷念的兒時童伴,而是她所痛恨的男人。

「你夢見了什麼?」他定定地瞅著她別開的側顏,看著她裝作不經意地擦掉頰畔滾落的淚水。

「我不想說,反正不是什麼要緊的大事,不勞你的費心。」她站起身就要走開,卻被他一把鉗住縴細的膀子。

「可是朕想知道,說,你究竟夢見了什麼?什麼夢可以讓你哭著醒來,你夢見了誰?」

「我夢見了什麼人,對你來說很重要嗎?」她回眸挑眉虛著他。

「是。」

佟若愚知道他沒得到答案,絕對不會死心,她頓了一頓,眸色變得黯然,盛滿了懷念的感情,「我夢見自己回到京城,回到宮里,回到老祖宗的佛齋里,陪著她老人家一起時花弄草,待在老祖宗的身邊讓我覺得好安心,我真寧可自己永遠是她身邊的小若愚,我真寧可遠遠都是。」

「你經常夢見老祖宗嗎?」她痛苦的語氣令他的心口狠狠一揪。

「不,這幾年少了。」

「所以,你是因為夢見了老祖宗而哭嗎?」

聞言,佟若愚沒有立刻回答,輕抿了抿唇,澄清的眸光瞬間變得黯然。

夢見了老祖宗,確實令她想要喜極而泣,但真正令她哭泣的理由,是她的夢境太過真實,真實到令她無法再否認自己真正的心情。

原來她是如此地懷念,比自己想象中還要懷念當初的一切,她昔日在中原皇宮里的生活,老祖宗的疼愛,以及與他……曾經相知相惜的情誼。

無論她如何輕描淡寫地說出無所謂的話語,只有她的內心深處知道自己不僅是在乎,甚至于當年的悲傷,至今仍舊痛徹她的心扉。

「我當然是為了老祖宗而掉眼淚,為什麼你會想知道呢?難道,你以為我會為了你而哭泣嗎?皇上,讓我告訴你,佟若愚可以為任何人而哭,但絕對不會是為了你,絕對不會。」

是的,她不會,如果這些年來,那些夜里為了他的輾轉反側,流淚到天明的日子都不算數的話。

是的,她不會!如果那些曾經為他流過的眼淚都不算數的話。

龍琛抿唇不語,表情顯得有些失望,只是隱忍住了沒有開口。

佟若愚定定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依舊看不透他眸底的神情,那天,容牧遠以好友與兄長的身份給了她的忠告,說他猜想皇上心里應該有著不為人知的盤算,要她有心里準備,可能會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

她猜想不到龍琛究竟想對她做什麼,但是他在短短時間里二度來到北方,絕對不會沒有目的。

如果,他想要盤算的人是她,時間都已經過了七年了,她真的不知道他究竟還想從她身上再奪走什麼。

一聲不自覺的輕嘆從她的唇間逸出,佟若愚轉身走開,不想再與他多相處下去,在她的心里,害怕著與他在一起,每次見到他,沉澱在她心底的酸楚,總會不期然地涌上心頭,讓她明自己原來多麼脆弱不堪一擊……

那天,他忍住了沒伸手拉住她,只能靜靜地看著她離開,是因為他心里的懦弱,在他的心里有著害怕,怕做出她不願意的事情,會讓她更恨他。

自從與她再次見面至今,他所表現出來的鎮靜與滿不在乎,其實只不過是偽裝,他不敢讓她知道,但只怕她也不會相信。

龍琛坐在臨著窗畔的平榻上,長肘倚在一旁的小案,斂眸看著剛才從新城送過來的軍卷,知道一切都依照他的計劃在進行,他忍不住泛起一抹淺笑。

這時,葉總管走進屋里,他懷里小心地揣著一個錦黃色的包裹,以眼色屏退一旁的護衛與小廝,走到龍琛面前。

龍琛揚眸看著葉總管,看見他擅自遣開左右,只是抿唇不置一詞,自從他登基以來,一切的起居都是由葉總管在處理,對于這位對他的喜好知之甚詳的老僕人,他一向都是極信任的。

「皇上,奴才有要事稟報。」葉總管走到主子身旁,壓低了聲音,「剛才戴福派人來報,說宮里出事了。」

龍琛淡淡地挑起眉梢,戴福在內務府里地位僅次于葉總管,此次他們出宮,朝廷之中只有宰相知情,而在皇宮里,則是由戴福替他瞞過所有人的耳目,張羅一切事宜。

「前兩天,汾西宮的德妃不知道從哪里得知了皇上不在宮里的消息,趁機領著人到鳳殷齋去,說里頭都是一些舊東西,留著只會積晦氣,要下人們把佟主兒留著沒帶走的東西全清出去燒掉……」

葉總管話還沒說完,就見到主子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陰沉之極,自從佟主兒出嫁之後,七年來,宮里有兩個地方,主子再也沒踏進去過,一個是老祖宗的永安宮,另一個就是鳳殷齋。

但他下令誰也不準妄動里頭的陳設,他們這些奴才太善于揣度主子的性情,自然也知道這道旨意背後所代表的意義。

「皇上請先息怒,戴福是奴才一手教過來的,他及時派人阻止了德妃,只讓她砸毀了幾樣小東西,但是,經過德妃這一鬧,倒是鬧出了一些令人意外的玩意兒,戴福特地差人送了過來,皇上,您應該會想要瞧瞧這些東西。」葉總管說完,把揣在懷里的包裹呈到主子手邊的小案上。

龍琛遲疑了一下,終于動手揭開錦布,沒料到會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具,丑陋的面具上,一道深深的血痕看起來叫人觸目驚心。

好半響,他只是愣愣地看著面具,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皇上,還記得這張面具嗎?那天,戴福瞧見這張夜叉面具,也是嚇了一大跳,當年,奴才派人找過那個與皇上歡好過的少女,教人描畫了這個夜叉面具,派人照著圖去找,負責這件差事的人就是戴福,可是,他動用了不少人手,幾乎把整個京城翻了過來,就是找不到那名女子。」

龍琛伸出大掌拿起面具,感覺指尖在發涼,他不會認錯,就是這一張面具,當年,就是這一張過分丑陋的面具,才引起了他對那女子的興趣。

「皇上,佟主兒她……」葉總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了下去,「那天晚上,佟主兒沒去見官大人,她是跟著皇上在一起啊!」

「你告訴朕……朕到底對她做了什麼?」龍琛回頭看著葉總管,眸子里有著幾近蒼白的驚慌,「朕究竟對她做了什麼!」

他嘶吼的聲音就像是一只負傷的野獸,感覺腳底下的立足之地逐漸地在崩落,他大手一揮,將手邊所有的東西都掃到地上,一時之間,刺耳的砸地聲久久不絕于耳。

葉總管退到一旁,看著主子狂亂的模樣,半點忙也幫不上,這段時間,他心里還在猜疑著另一件事情,但看見主子這個樣子,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龍琛埋首苦笑了起來,自嘲地笑了,他覺得可笑,他害怕若愚更恨他,但只怕在七年前,她就已經將他恨進骨子里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