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來到大婚當日,一大早,趙盈雪便被一群宮女包圍著梳妝打扮,她面無表情,臉上毫無喜色,仿佛今日將舉辦的是她的喪禮,而不是她的婚禮。
「公主,今日是您的大喜之日,您怎麼愁著一張臉,該開心些才是。」一名宮女勸道。
她神色漠然,心如死灰,眼里冰冷得只剩下憎恨。她笑不出來,就連假笑都擠不出來。她很想殺人,她想殺光這宮里所有阻礙了她的人,然後帶著弟弟逃出去。
她想去找戚敬元,她想再見他一面,他還欠她一個告白,她還沒有親耳听見他說,他愛她,她也沒有親口告訴過他,她愛他。
她的指甲緊緊樞著掌心,強忍著眼淚,不想掉下淚來,但最後它們仍是一顆一顆從她眼里滑落。
「哎呀,好好地公主怎麼哭了?把剛化好的妝都哭花了,可又要再重新化過了。」替她化妝的宮女急忙拿著手絹替她擦去臉上的淚水,抬眼覷向她,見她雙目含悲,不由得輕嘆一聲,勸道︰「這命都已是這樣了,公主還是看開些,認命吧,這樣會好過些。」
盈雪公主姐弟倆在宮中過著什麼樣的日子,她們也都知道,卻無能為力,幫不了她。
認命?她還不夠認命嗎?十幾年前意外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她頂替了早夭的趙盈雪,盡心盡力的姐代母職,照顧弟弟長大,帶著他在這險惡的宮中努力生存下
避開一場又一場的陰謀算計,以為那樣的日子終會有結束的一天,但最後等待他們的卻是這樣殘酷的命運,她被迫與心愛之人分開,和弟弟如同被折去了羽翼的鳥兒,被囚禁在這深宮中,不得自由。
她真的累了。
而就在這時,趙央仍不死心地想尋找那地底暗道的機關,他好不容易支開服侍的數名太監,匆匆進了暖閣里。
這已是最後一天了,若是仍找不到暗道,姐姐就要被迫嫁給李明勝那混球了,因此哪怕只剩下最後一刻,他也不能放棄。
因為走得太匆忙,以致他整個人撞上了旁邊一只紫檀木所制的櫃子邊角,將那沉重的櫃子給撞得稍稍偏移了一寸。
這時左側那扇牆面竟緩緩移動,露出了隱藏在里頭的一地道道,他顧不得適才撞疼的膝蓋,急忙點亮了燭火,快步走下去查看,看見走道旁有個把手,他試了試,發現那是能將暖閣那只櫃子復位的機關,他按下機關將櫃子移回原位。
往前走了約莫一刻鐘,他發覺這條地道很長,看不見盡頭,應該就是當初修建這座皇宮里所設的地底通道。
他沒再繼續往前走,急著要將這消息告訴皇姐,只要皇姐還未出嫁,他們就仍有機會逃出去。
出來後,他神色匆匆想趕往紫苑宮,卻發現皇宮里的侍衛、宮女和太監們全都慌亂成了一團,四處驚叫奔逃著。
就連原本監視他的那些宮女和太監們也不知上哪去了,他就近拽住一名宮女,問道︰「這是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大家神色如此慌張?」
「皇上,不好了,北鑫國的軍隊打進皇宮里了,他們凶殘地見人就殺!」
聞言,趙央滿臉驚愕,「北鑫國的軍隊打進宮了?這怎麼可能?那攝政王呢?還有禁衛軍呢?」
那宮女憤憤不平地罵道︰「據說攝政王早已知道咱們的大軍不敵北鑫國的軍隊,前幾日北鑫國的大軍便已朝都城逼近,這消息卻被攝政王有意的給隱瞞了下來,他前兩日就在禁衛軍的保護下逃走了,而公主的婚禮根本就是他刻意用來掩人耳目,好讓他能帶走宮中那些值錢財物,並留下這整個皇宮和滿城的人當替死鬼掩護他逃走。皇上,您也快逃吧,北鑫國那些士兵已經殺進來了。」
末了,她勸了句,便自顧自地逃命去了。
趙央不敢相信四皇叔竟然棄宮而逃,他心頭震怒,下一瞬,想起皇姐,他急忙往紫苑宮而去。
然而待他到了那里,卻發現滿地都是宮女和太監的尸首,他神色大駭,嘶聲吼道︰「皇姐——」
緩緩張開眼,看著眼前陌生的屋子,趙盈雪有些茫然,這不是她的紫苑宮。她記得先前宮女正在為她梳妝更衣,怎麼她會突然來了這里?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發現身上穿了一件喜袍,卻不是原先那件,而是換成一件較為素雅的。
「盈雪公主,您醒了?」兩名穿著桃紅色宮裝打扮的女子笑吟吟走上前,扶她起身。
「你們是誰?」
「奴婢是碧心。」左側身量較高的清秀女子福身答道。
「奴婢是倩兒。」右側個頭稍矮,面容可愛的女子也接著回答。「這里是哪里?我為何會在這里?你們又是什麼人?」趙盈雪在問完一連串的疑惑後,逐漸回想起自己昏迷前發生的事。
那時有人突然驚叫出聲,接著有一群士兵闖了進來,然後有一名身著將軍服的壯漢來到她面前,對著他手里拿著的一張畫像左右看了看,突然咧嘴大笑,「俺找到了,就是你了。」
下一刻,她只看見他的手朝自己揮來,她後頸一痛,便陷入黑暗中,昏厥過去前,最後听到的一句話是——
「哎喲,不好,俺竟然失手打昏她了,這下可糟了……」
對于趙盈雪的問題,碧心恭敬地回答,「這些事晚點公主便會知曉,吉時就快到了,請讓奴婢們服侍公主梳妝。」
「什麼吉時?」她一愣。
「就是拜堂的吉時啊。」倩兒說。
一听這話,她臉色倏變,「難道你們是李勝明派來的人?!」
「不是。」倩兒搖頭。
「不是?那我要跟誰拜堂?」趙盈雪狐疑地質問。
「公主先別著急,待拜完堂,公主便會知道了。」
她連要拜堂的人是誰都不知道,還叫她別著急?她沉下臉,「你們若不說,我絕對不會去拜堂。」
「這……」兩人露出為難的表情,互覷一眼後,雙雙跪下哀求道︰「您若不肯前去拜堂,奴婢們唯有一死,還請公主可憐奴婢。」
「我可憐你們,那又有誰來可憐我?」她蹙眉問。
兩人不說話,只是重重地朝她磕頭。
見她們的額頭一下下敲擊著地面,趙盈雪暗自氣惱,她們這分明是在對她用苦肉計,但即使明知如此,她卻也不忍心讓她們再繼續這麼磕下去,出聲道︰「夠了,起來吧。」
「多謝公主。」兩人一起站起身,雖然額頭都磕得紅腫了,卻是面帶喜意。那位大人說得果然沒錯,這位公主心善,只要央求她,她便不會為難她們了。
「你們用不著謝我,我被挾持來這里,縱使我不答應,也由不得我。」她現下不過是別人的俘虜,壓根就沒有人身自由。
碧心急忙澄清,「公主言重了,奴婢可不敢挾持公主,更不敢強迫公主,若公主不答應,奴婢們也只能繼續求您了。」
心知她們只是下人,做不了主,她也不想為難她們,「你們至少該告訴我,我究竟要同誰拜堂?」
既然不是李勝明,那會是誰?又是誰將她擄來此處?當時闖進宮里的那些士兵又是誰派來的?她心里有一連串的疑竇。
她很擔心央弟,不知道他如何了,可從這兩個丫頭善待自己的態度,她隱隱覺得那背後之人應是不至于想害他們性命才是。
倩兒與碧心互看了一眼,倩兒福身道︰「這奴婢暫時不能說,晚點公主見了便會知曉。」
「吉時已到,碧心、倩兒,準備好了沒?快扶公主出來。」十數名同樣穿著桃紅色宮裝的女子走了進來。
「就快好了,再等會兒。」碧心和倩兒急忙替她梳頭化妝。
片刻後,趙盈雪在她們的簇擁下,身不由己地被推著坐上停在房門外的花轎。她所住的屋子離喜堂不遠,不到一刻鐘便到了,她被攙扶著下來,喜帕遮住了她的視線,她听見喜樂與炮竹聲響徹天際,隨即便有一雙強勁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反抗地想掙開那人,但那人的手強勁有力地緊緊握住她,她想掀起頭上蓋著的喜帕,看清楚此人究竟是誰,隨即又被隨行的侍女給阻止了。
「公主,這會兒還不能掀開喜帕。」
那男子喉中滾出低沉的笑聲,卻沒開口,沉穩地牽著她來到喜堂前。
听見那笑聲,趙盈雪心頭莫名一震,隨即一個念頭疾掠而過,她心頭跳得厲害,卻又害怕這只是她的幻想,她整個人僵住,任由他領著自己行了拜堂禮,然後兩人一起進入喜房。
男子沒去應酬賓客,揮手屏退屋里所有的人,很快喜房里便只剩下新郎與新娘。
即將見到此人的真面目,趙盈雪心頭發顫,深吸一口氣,緩緩地閉起眼,待罩在頭上的喜帕被揭去時,她徐徐睜開眼,當看清映入眼前的那張臉孔時,她揚起手,甩了他一巴掌,怒嗔,「這樣戲弄我很好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