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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袖東家(下) 第二十三章 施粥興學

作者︰陳毓華類別︰言情小說

這一晚湛天動沒有回來用膳,只遣了福來回來傳話,說他被事情絆住,讓西太不必等他吃飯雲雲。

一直到丑時,仍不見湛天動的人。

「你們都下去吧,不用在這了。」挨在瓜菊燈籠下的湯兒已經哈欠連天,就連十九也看似有些撐不住,西太放下手里的書,捏了下疲乏的眼楮,讓她們下去。

「大女乃女乃還沒歇息,奴婢不可以……」十九已經很有大丫頭風範,一警覺主子有聲響,用手肘蹭了湯兒一下,叫她趕緊醒過來。

「你們睡在外間,我這里有什麼聲響你們哪會不知道?我需要你們的時候自然會叫,下去吧。」幾案的燭淚已經成堆,她也有些坐不住,可她知道自己如果一慌,丫頭們也會跟著亂了手腳。

十九還想說點什麼,外頭忽然一陣騷動,片刻,湛天動推開門,掀了水晶珠簾,跨過門檻,走進來了。

「大爺!」湯兒也醒了,兩個丫頭屈膝福了福,可一抬頭看見湛天勒的模樣卻是嚇了一大跳。

他神色疲倦,一雙靴子沾滿泥濘,寬袖居然撕去了半邊,全身髒污。

西太趕緊倒了杯熱茶給他。

湛天動仿佛渴極了,一口喝光。

她趕緊又倒了一杯。

他再喝光,緩緩吐過一口氣之後道︰「不是說不用等嗎?」

「你沒回來我心不安,睡不著覺。」湛天動听了著笑,但仍看得出來乏了。

「我讓丫頭抬水進來,你先梳洗?」

「我肚子也餓了,看看廚房的火熄了沒,給我弄點吃的。」

「晚上的菜我讓人溫在鍋子里,我再讓廚子給你炒幾個菜,馬上就來!」十九和湯兒听到主子們的對話,也無須西太再吩咐一遍,分別辦事去了。

「今日可是遇到什麼不好排解的事?」她把桌上的點心碟子遞到男人面前,見他果然拿了好幾塊放進嘴里。

西太又倒了杯茶,放在他手邊。

「這半個月大雨不停,又遇江南汛期,大水沖斷東項張家堰大堤,南北六塘河從小塘村到卞家浦沿岸,漕河水位急劇上漲,水淹民田,房屋沖坍,百里一片汪洋,莊稼別說收成,大概全泡湯了,損失無法估計,知州衙門開倉放糧也養不活那麼多的災民。我乘船察看,災區都成澤國,平地水深丈余,災民攜老扶幼離了家,情況慘澹。」黃河洪澇,他下令全部漕幫弟兄警戒,因為人一旦失去一切,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

但他沒想到一上岸,上百名衣衫襤褸的百姓就拿著鋤頭柴刀圍住了衙門,要求開壩放水泄洪,衙門衙役險險和這些農民擦槍走火,演變出流血事件,他帶著弟兄從中斡旋,知府推托要請示河道總督,這才暫時將局面穩住。

西太今日一心全在府中的人事里,又在庫房里忙和了半天,睡了午覺還理了帳,竟是對外面的動絲毫不知。

她想不到關起門來自己就成了個瞎子。

「這草壩都是鹽商築的吧?」

「嗯,鹽商勢大,建堰為了蓄水以便航運,可是這麼一來,農田的積水排澇發生困難,方便了鹽商,卻苦了農民。」湛天動慨嘆。

在航運和農田水利、人民生命財產的取舍下,塞堰損民,開堰損商,利益放在面前,官府自然選擇了前者。

這是世間大多數人奉行的原則,苦了的是無數的老百姓。

「大爺、大女乃女乃。」門被輕敲,是十九帶著小丫頭送飯菜過來了。

「進來。」

芙蓉開口餃,燒魚豆腐,香澄豬肉丸子,七香清雞湯,小蔥肉拌豆芽菜,全是家常菜色,湛天動端起飯碗,便扒了幾大口。

「這幾樣菜都是大女乃女乃親手下廚煮的。」十九說完和湯兒退了出去。

看他著實是餓壞了,西太親自給他布菜,「慢慢吃,菜如杲不夠,我再讓人多煮碗面。」

「你會下廚?真想不到。」

「義母教的,她說妾身的女紅已經不能見人,廚藝再不濟,就太丟人了。」她笑語晏「你給我織的襪子我都舍不得穿。」他眼里有深情。當他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來,在門外遠遠就看見屋里的燈,那有人等著他回家的喜悅頓時將他倦極的疲累沖刷一空。

「你就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了!」

她瞋他一眼,可看在湛天動的眼底卻是風情無限,心動的想把她抱在懷里。

他一整天沒吃上什麼東西,將幾樣菜席卷一空後,讓西太推進了淨房,給他月兌衣解褲,讓他舒服的坐進浴桶,然後卷起袖子替他刷背。

蒸騰的水氣里,他舒服的嘆了口氣。

有妻如此,白日的紛擾和煩憂一掃而空,他抓住西太如同一塊白玉的手心,將臉偎在那里。

「趕快洗洗好歇息了。」

西太親了親他的發心,把他發冠上的簪子拔起來,理順了他一頭青絲以後,仔細的按摩頭皮,最後把頭發洗干淨,這才把人送上床。

本應該倒頭就睡的人看著像只小蜜蜂忙來忙去的媳婦,忽然翻身起來。

「怎麼著?」西太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只見他散著頭發走到一堵黑漆長櫃前,不知道按了什麼暗扣,接著跑出一個抽屜,他伸手從暗屜里拿出一疊的紙。

「這是咱們家鋪子、莊子、房契和田契的帳本,以後就由你管著了,最下面的銀票你拿著,充作家用開銷。」

「我們家有兩本帳?」她看過娉婷給的那本帳冊,里頭記載的都是府里支出款項,她翻了下湛天動給她的這本,則是府里進帳收益的本子,也就是說,這才是府里實際的帳冊。

「一本是明面上,一本才是真正的帳本,哪一本才是真的能用我,你一眼就能得得出來不是?」

「大爺謬贊了。」

「咱們是夫妻,要一起過一輩子的,你不管我的帳,誰管得了?」

「知道了,妾身會好好收起來。」

「嗯,我們安歇了吧,帳本抽空再看。」湛天動刮著她的小鼻子,低頭親了她口,神情愉悅。

次日一早,湛天動又出門去了,西太隨意用過早飯,見各處管事已經候著,只好出面開始理事,發放對牌、核對帳目、交付銀錢-檢視府中各處等等。

德婷想不到短短一天,大女乃女乃就將她交付的帳冊看過一遍,還熟爛于胸,交代下去的事務井井有條,合乎情理,各按所長,沒有半點生澀,就如同她昨天不聲不響的發落了庫房的老資格嬤嬤……面對這樣的主母,一干管事們別說再起什麼怠慢之心,或心存什麼偷懶心眼了。各個管事之間看似各司其職,可遇到利益攸關的事情,還是會互通有無,這新上任的主母能不能拿捏,心里其實也有數。

你給他想,這個大女乃女乃,不是普通女子,海外的銀子大把大把的賺,牙行開了一家又一家,他們哪來這般能耐拿捏她?治理一個府邸,對她來說不就像小菜一碟?他們若想跟她對著干,自找死路而已。

大致分派完事務後,西太回房換了衣裳,準備出門。

婚後的女子已經不適合出海行商,雖然如果她堅持,湛天動是不會說不的,但是,她現在有了一心一意想照顧的家人,無論如何,都該替他多想一點,冒險犯難的事情看起來是不能做了。

不過要她從此以後守在家里,她也不願意。

備嫁那段期間,海外的生意是炎成在照顧,城里的鋪子則由昆叔處理,他們兩個都是她能夠信任的人,按理說,她應該安心。

可當然啦,安心是一回事,自己的鋪子不偶爾去探探頭,這像話嗎?

她要出門,自然沒有人敢說不行。

給她駕車的是老姜,居然還有海靖,才多久不見,應該是吃得飽、睡得好,他長高了一個頭,露出少年的眉目了。

「原來你和老姜一起?」她大概知道她成親後這段時日,春水忙得不見蹤影,是在忙和什麼了。

春水把自己當成了母雞,用心去照料海靖這只小雞了。

這也沒什麼不好,畢竟自己的日子還是要自己去過,春水是她義妹,她也希望春水能活出另外一片天地來。

「是,大女乃女乃。」老姜畢恭畢敬,一巴掌壓著傻笑的海靖把頭往下垂。

新進的僕役先經過一番訓練以後,會分派到需要人手的地方,老姜把海靖要了來,想不到他的駕車技術經過指點,很快青出于藍勝于藍,早遠遠超過自己這把老骨頭。今日,得知大女乃女乃要出門,這毛小子居然跪求他,說要把他捎上,他想替大女乃女乃效勞,逼自己不得不點頭,看這小子喜上眉梢的樣子,嘖,還是太心浮氣躁了!

「老姜對你好嗎?」西太很直白的當著老姜的面問。

「大女乃女乃,我要說姜叔不照顧小的,他會宰了我的……」海靖笑嘻嘻的覷了瞪大眼楮瞅著他的老姜一眼,很快拍起馬屁來。「姜叔對小的很好,他還教我認字,小的目前已經認得七十八個字了,春水姐姐也夸我。」西太完全不介意他我啊我的自稱,看到他說認字時的神采飛揚,心想她沒看錯人,他的確是個聰明的孩子,「你能認字了?」海靖有些羞澀的撓頭。「是小的求姜叔的。」

「你想讀書嗎?」老姜能教他多少呢?

「想。」海靖沒有第二句話。他知道唯有識字,他才有機會往前走更遠的路,唯有讀書,才能看見更多的將來,但是,他也明白讀書會是一筆可觀的花費,別說他自己沒有能力,更不敢奢望。

或許人對自己經手過的生命,總是有些責任在的,西太笑了笑。「回來我會和大爺說,把你送去學堂。」

「這可以嗎?」老姜萬萬沒想到。

「有什麼不可以?他有那個心,我們有這能力,不是很好?」

「你這走了狗屎運的小子,還不趕快謝謝大女乃女乃!」這是天上掉下來的好運呢!

又被巴了一次頭的海靖樂得眼楮眯成縫,彎下腰,誠誠懇懇的鞠躬道謝。

至于要把海靖送去哪家學堂?

坐上車的西太想得出神。

揚州多的是私塾,可那學費,別說尋常人家負擔不起,小康家庭也不見得願意花這個錢。

漕幫里,幫中兄弟多是苦力,就算不乏會撈油水的,有能力把孩子送去私塾,也是少數,如果說,幫里有自己的學堂的話……啊!先不管,等她晚上有空再合計合計。

牙行快到了,不過這外頭是在吵什麼?

她敲了敲車壁,「老姜,外面是怎麼回事?」

「稟大女乃女乃,這路上出了點事,可能要請您下來,圍觀的人太多,車子不好進出。」

「我曉得了。」今天跟出來的是麟囊和兒,一人掀車簾,一人扶西太讓她下車。

西太站在腳踏上可以清楚的看見,圍觀的人群里,兩個看似乞丐婆的婦人不知何故扭打成一團,揪著對方的頭發,扯得你死我活。

很不巧,就在牙行門口,西太想坐視不管都不成。

「老姜,勞你去問問,這究竟怎麼回事?」兩個丫頭都身懷武功沒錯,可那種什麼人都有的餛亂場面,還是男人出面更為方便。

「是。」他轉身低聲吩咐海靖要顧好大女乃女乃,這才離開。

不到片刻,老姜匆匆回來。

「說是水患流竄過來的災民,為了一碗隔夜的菜湯打起來的。」

「有難民流竄到揚州城了?官府不管嗎?」她頗為氣憤。

「這種事情很難說,官爺們都自顧不暇了,小的听說還有那種把城門關起來,不許災民進城的地方官。」疏浚工程年年都在做,可是水患什麼時候要來報到,誰也說不準。都說人定勝天,可這條河說翻臉就翻臉,神仙也拿它沒辦法。

至于地方官,想保住頭頂的烏紗帽,自然不希望那麼多人死在自己的任內地方,影響政績。

「先不管這些,你去把那兩位婦人帶過來,我要問她們話。」交代下去後,她踏進鋪老姜不愧辦事老到,他讓兩個婦人稍事整理後,才把人引進里間。

「兩位請坐。」西太沒有因為她們的衣著襤褸、神情僬悴、神態畏縮,看不起她們。

「我站著就好,夫人有話就直說,我還有孩子等著我找吃的帶回去……不如夫人行行好,可不可以給奴家一點吃食?奴家的孩子餓得都不會嚎了。」約年輕些的婦人看起來膽子大一點,開口就要吃食,那餓狠了的模樣叫人不忍。

「你是從小塘村還是卞家浦過來的?知道詳細有多少人嗎?」災民不會只有一撥。

「我是卞家浦的人,被洪水追著逃難都來不及了,祖宗牌位也沒能拿,我們那伙人也不知有多少,路上連野菜、草根部吃,我還听說有人開始結伙搶劫,更慘的,還有人易子而食……」婦人說完神色還是難免不安,眼前夫人那身衣服,那姿態,一看就知不是尋常人家,可看她毫無架子的樣子,也許可以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問完話以後拿點什麼吃食回去。

「能帶我去看看嗎?」

「夫人想做什麼?」旁人躲他們都唯恐不及了,怎麼這夫人還往里鑽?

站在一旁的老姜也露出驚訝不贊同的神色。

「大女乃女乃,三思啊,那是蝗蟲過境,我們幫不了忙的。」

「旁的不說,眼看天氣一天一天涼了,讓災民能吃得上飯我還做得到。」有她能幫得到的事情,為什麼不幫?

兩個婦人幾乎是喜極而泣,活菩薩的一通亂叫。

老姜當機立斷,讓牙行掌櫃派人去秦淮總舵知會主子一聲,這可是樁大事。

「兒,你拿二兩銀子給這兩位嫂子,讓她們去買點東西回去救急。」

「是。」兒果然從荷包里掏出碎銀,給了兩個婦人,兩人又是一通感謝,然後匆匆離去。西太又把掌櫃叫來。「人多好辦事,掌櫃的,麻煩你帶幾個手下去買糧,有多少就買多少。」

「這……」這不就是無底洞嗎?「大女乃女乃,量力而為才能長久。」

「掌櫃的是怕我一古腦投下去,把自己拖垮?我是個商人,哪有不給自己留口飯吃的道理?所謂救急不救窮,何況揚州城里富得流油的鹽商富賈那麼多,他們隨便扔一塊銀角子就夠瞧的,我逞什麼強?」她嘿嘿笑。

這麼說,安慰掌櫃的成分居多,揚州雖多富裕,可越有錢的人越吝嗇小氣,這是古來不變的道理,想從那些人的身上挖出錢來,得有法子。

「鋪子帳面上有多少銀子?」堵住掌櫃的嘴,她趕緊乘勝追擊。

掌櫃沉吟後報了個數。

「留下一部分流動資金,其他的全數支出來,拿去買糧,請人煮粥搭擁,能多快就多快。」

「大女乃女乃這是要施粥?」掌櫃多少猜著了女主子的意圖。

「嗯,讓那些人填飽肚子是第一步,接下來等我去看看實際的情況如何,再來設法。」

「小的馬上去辦!」側隱之心人皆有之,掌櫃也不是心腸硬的人。

「慢著,兒,你荷包里還有多少銀子?」

「有幾塊碎銀,二百兩的銀票。」兒糯聲道。

「留下碎銀子就好,其他的都給掌櫃。」

「是。」

「老姜,照剛剛那位嫂子說的,咱們到城西走一趟吧!」

「大女乃女乃,不是老姜要違抗您,您沒有護衛在身邊,那種地方太危險了,萬一有什麼差錯,小的怎麼向大爺交代?」他那三腳貓的功夫可不敢承攬保護主母的責任,萬一有個差錯,他拿自己的賤命來抵都不夠!「誰說我沒帶護」她可是帶著武功高強的兩個高手呢。

揚州城和許多大城一樣,大致分東南西北幾個區域,東城、南城多是高官、有錢人住的地方,北城是商業區,生意鋪子、墟市、作坊和一般百姓的住家,西城則是地道的貧民區,貧窮、盜賊、妓女、乞丐都在這里流竄討生活。

出了牙行,經過石塔穿過西城牆,幾乎就是另外一個世界,殘破斑駁的屋舍廟宇,滿街都看得見頭上插著草賣身、賣兒女還是賣自己的人,而買家看起來除了本地的人牙,還有不少衣著光鮮的富人帶著小廝在挑人。

馬車來到災民聚集的地方,情況比西太想的還要糟,災民身上破爛,雙目無神,有的拖兒帶女,破拖板車上躺著傷重的老人,很多人露宿野外,即便是白日,成群結隊的野狗也隨意嚼食地里裹著草席埋下去的尸體。

西太即便心里翻騰,充滿憐憫之情,下車後並沒有什麼動作,她站著看來來去去的人,兩個丫頭一左一右守著她,不小心跑出來的表情也都是不忍。

她的到來引起一陣騷動,可那些災民發現這位穿著精致的夫人什麼都沒有要帶給他們,一窩鰷的又散了。

她一直待到去停車的老姜領著買糧食的伙計趕到,那十幾二十驢車的布袋,在老姜指揮下卸了下來,搭柵子、壘灶、架上大鍋,一共壘了五個鍋灶。

災民發現一布袋一布袋倒入大鍋里的是大米,仿佛轟地一聲,就听見有人大聲嚷嚷︰「有人施粥,香噴噴的白米,有得吃了,大家快來啊!」栩子外很快就圍了里三圈外三圈,米才下鍋,還沒煮熟就有人想用手去撈來喝,但被魁梧的伙計阻擋了,可是那眼發綠光的模樣,就算伙計個頭大,看了心里也不由得發毛,其實他們人手有限,這些不知道餓了多久的人要真的亂起來,哪擋得住?

「大家不用急,再忍一忍,粥馬上就好了,我保證你們每人一定能吃飽的。」西太出面喊話。

她看得出來,自己的人手要煮粥又要維持秩序,著實有些應付不過來,剛剛她出來喊話,大部分的人把她的話听進去了,一小部分卻有意見。

她發現那幾個人是這批流民中充當帶頭的人,他們看似不滿分配,昂著脖子制造餛亂,但眼光全往米袋上瞄,竟是想趁亂偷米。

真是好好一鍋粥里的屎。

要是不出面阻止,情況只會更惡化,她正想上前,暗地卻有只大手伸了出來攔住她一一「我來」湛天動帶著李」和一批幫眾趕來了。

「大爺?」她又喜又意外。

湛天動微笑,握了下她袖子里有些冰冷的手指。「交給我!」西太反握他的手,兩手交握,一切都在不言中。

「各位鄉親父老,今天這粥擁是我夫人設置的,既然來施粥,自然不讓大家失望,請大家照順序排隊,人人有份,但誰要趁機生事,先掂量一下自己的能耐!」湛天動說得張狂,偏又有那份自信,那極力收攏也藏不住的霸氣,叫這些即使是不認識的人,也忍不住從心底相信他的話。

語畢,李衛帶領他手下弟兄維持起秩序,他們帶刀提棍的,衣服上漕幫的標志一清二楚,方才那幾顆老鼠屎很識相的縮了回去。安分守己的話,一碗粥一定是有的,添亂,就很難說了,到時候偷雞不著反而蝕把米,就不美了。

為了防止他們再作亂,湛天動吩咐李衛特別注意那幾個人,以免他們再動起歪腦筋。「屬下曉得。」李衛得令。

「幸好大爺來了。」這種震懾人的能力她大概一輩子都學不來。

「現在知道夫君我的好處了?」事前為什麼沒有知會他呢?

「誰說妾身不明白夫君的好處?但凡一個女人直不直得起腰,還是看男人給不給撐腰,大爺這不是來給妾身撐腰了?」

「算你會說話!」被褒了一通,他心情偷快。

西太接著把在牙行遇到兩個災民婦女的事情說了一遍。

「原來如此。」

「大爺,買一副棺材要多少銀子?」西太看著幾大鍋的米粥開了,災民個個亮起了眼。

湛天動一愣,瞅了眼四下分不清是活人還是尸首的人。「即便是薄弊,幾兩銀子怕是跑不掉,你想讓這些流民人土為安,所費必定不少,不如和家屬商量過,挖個大坑一起葬了,再請法師道±來誦經的好。」

「雖然事急可以從權,我怕鄉親父老們寧可用草席裹著尸身入土,也不想看自己的親人和那麼多人埋在一起。」

「那你拿主意吧。」女人家心思細膩,再說他也不是做不到。

「不怪我敗家?」她花錢不手軟,雖然一開始並沒有想動到湛天動豐厚的身家,但是這一件件一樁樁都要用到銀子,怎麼還是得知會花錢的大爺。

「銀子都在你手上,你想怎麼花都可以,只要不要讓我喝西北風就可以了。」不知道他要不要做好變窮光蛋的心理準備?

這是可以……的意思吧?

「我還有件事得與你商量。」她玩了下腰帶的流蘇,只是這樣會不會太過軟±深掘了?

不過他要是知道這可以造福多少幫眾孩子,依他的個性一定不會反對。

湛天動露出「你就說吧,我洗耳恭听」的神情。他真的想听听她還能丟出什麼震撼出來,讓他看見她更多的與眾不同。

「興學吧,給你那些兄弟的孩子們開學堂請先生,你覺得可行嗎?」小夫妻倆的聲音不大,但是在他倆身邊來來去去的幫眾們都听見了,這些漢子家中都有老小,祖孫幾代都在漕河討生活,焉不知白丁的痛苦,這一下,全豎起了耳朵,就連跑腿的海靖也停下腳步。

湛天動沉吟了下,這是件好事,他以前不是不曾考慮過,但一直以來雜務、應酬多得應付不完,便一年一年擱下來,小妻子如今提出來,讓他不由得有了「啊,原來這就是夫妻之間的靈犀」那種感覺,心中對她的愛意又更深了一層。

「你要是能規畫出一套完善的章程,我付帳就是了。」幫眾手里的勺子差點沒掉進米粥里,這可是作夢都不敢想的事情,孩子他娘要是知道,恐怕要高興得落淚了。

大家都把眼光投向西太,這是他們的幫主夫人,這般為他們著想,若學直的能辦成,他們的下一代未來將更有希望,而未來,本來是他們這些靠水而活的粗人一輩子想都不敢想的……這時候,站在一旁的湛天動和西太大概沒想到,只是這麼個念想,很快傳遍整個漕幫,許多家庭為之震動,更別提往後學堂蓋孬,延聘許多名師來授課,學子奮發,在科舉這條艱難的路上紛紛博取了功名,許多年後,漕幫的第一代幫主和夫人之像被雕成塑像,放在學堂的圔子,供許多後來的學子膜拜,成為毐話。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