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她是如何發現事有蹊蹺,但她知道他中毒一事有異是事實,否則她沒必要去見皇後。
刀卜麼,歌雅想怎麼做?
向父皇道出實情,好毀去他最後一步的計劃?不,她要是打算戳破他,早去找父皇了,既沒這麼做,就代表她還記得對他的承諾。
明知道他欺騙了她,她還是想保住他的。
因為,她愛他。
因為愛他,所以她不會背叛他,然而這對善良的歌雅而言,心里又承受著多少煎熬?
就算是素昧平生的人,她都能伸出援手相助,更遑論她見過了皇後的處境?
她痛幾分,他就淋多久的雨,直到她氣梢。然後她不可以再氣他,她必須繼續愛著這樣的他。
所以老天啊,再多下一點雨,熄滅歌雅心中的怒火吧。
梁歌雅疲倦至極,可一閉上眼,她就想起皇後。
想起那情冷蕭索的冷宮,想起皇後為巳九蓮所做的一切,她的心就悶悶地疼著。從小爹就教她公平正義是為人處世的準則,但她明知道有人犯了錯,卻無法指責,甚至不敢戳破他。
她的心里被迫藏了秘密,她被迫成為共犯,卻無人能訴說。
懊怎麼辦?她到底該怎麼辦?
突然,外頭傳未腳步聲,一會便听到蘇璘急切的聲音。
「太子妃睡了嗎?」
「被你這麼一擾,我要怎麼睡?」她沒好氣道,掀被坐起身。
「有事?」
「太子妃,太子他……」
「我不想見他,要他走。」她冷聲道。
「太子妃,今兒個風寒雨凍,殿下己經在殿外淋雨一刻鐘,身上早涅透了,再這樣下去,不病倒才怪。」持祿在門外央求著。
「求太子妃見見殿下吧,別讓他繼續在那兒淋雨。」
梁歌雅哼笑了聲。
「苦肉計嗎?」除了自栽,他還會自殘……不都是為了博取她的同情。
「太子妃,你怎能這麼說?殿下是真的站在殿外淋雨,殿下看起來很傷心,就因為太子妃不肯見他,他……」
「下雪了。」
持祿的話被蘇璘給打斷,接著是更為焦急的求情聲。
「太子妃,下雪了……你行行好,奴才給你跪下磕頭了,就算殿下真犯下天人的錯,也請讓殿下先進殿再說。」
卑落,外頭果真傳來響亮的磕頭聲,梁歌雅急急推開被子,連鞋也沒穿地開了門,就見持祿那細皮女敕肉的額上己滲出血來。
「太子妃。」一見她開門就像是見到一線生機,持祿咧嘴喚道。
她深吸口氣,看向門外,風雪肆虐,讓人冷得凍進骨子里。要是九蓮真站在外頭吹著風雪……忖著,還是軟下心來,舉步朝殿外而去。
「太子妃,你沒穿鞋。」蘇璘在後頭提醒。
「備熱水。」她頭也不回地吩咐。
「是。」
她繞著曲廊去到殿外,果真瞧見那抹身影。
巳九蓮身上早己覆上白雪,而他閉著眼,仰著天,仿佛壓根沒察覺那凍人的冷意,直到一抹暖透過衣料熨燙著他,這才驚覺風雪冰冷。
張眼,就見她環抱住他。
「你這是怎麼著,就非得這麼糟蹋自己?!」梁歌雅惱火罵著。
「歌雅……」
「先進殿內。」她握著他的手便走。
巳九蓮瞅著她的背影,卻見她連鞋都沒穿。她竟是這般一心擔憂著他。
她愛他……愛到可以不顧自己,教他的心好暖,漲得發痛。
待他抱過熱水,換上干淨暖和的錦袍後,梁歌雅立刻下達逐客令。
「回你的灼陽殿。」她坐上床,瞧也不瞧他一眼。
「我倦了,想睡了。」
知道她氣還沒捎,巳九蓮陪著笑臉,往她身旁一坐。
「那我陪你,兩人一道睡比較暖。」說著,便環過她的肩頭,卻被她一把撥開。
面對梁歌雅盛怒的眼,巳九蓮捺著性子,打趣道︰「昨兒個忙得沒回來,真教你這般生氣?日後我要是登基了,你豈不是要天天發怒?」
「我不敢想像那一天。」
「歌雅……」
「難道蘇璘沒告訴你,我今天去探視母後?」她語氣又快又急,像是快要無法承載內心的痛楚。
他用自殘來博取她的同情,可母後的處境有誰同情?
惱的是,明知他在作戲,她還是會心軟……只因為把心給了他,就讓她變得如此心軟無用?!
「你去見她做什麼?」
「你說呢?」她曬笑著。
「如此善于權謀、工于心計的你會猜不出我在想什麼,甚至在冷宮里做了什麼?」
「歌雅,我不喜歡你這種說話口吻。」他皺緊濃眉低斥。
「那你要我用什麼態度?百依百順地偎在你的懷里,軟言軟語地向你撒嬌?我要是不知情便罷,可如今我都知道了,你怎能奢望我再繼續扮個傻子?」
「你知道什麼?」他嘆了口氣。
「誰告訴你什麼?難道你會不知道宮中到處充斥著沒有根據的流言?」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所以宮中流言我向來不听,不管孔貴妃還是慶王爺對我說了什麼,我都充耳不聞,但當太多跡象顯示你的狠絕無情時,你要我蒙上眼楮,當作什麼都沒看到?」她笑著,無奈又自嘲。
「我狠絕無情?」巳九蓮嗤笑著。
「歌雅,你太高估我了,要論手段,和宮中一些人相比,我還嫌青澀許多。」
「是嗎?有的人喜愛權勢,以勢壓人,逞一時之威風,但你巳九蓮乃是人中龍鳳,是做大事的人,所以你不屑眼前的利益,一遷耐心等候時機,好比你遇見我,向皇上求指婚,因為皇上看重我,除了可能直接賦予你權力外,善于見風轉舵的大臣也許就向你靠攏了,而你的計劃就可以完美的展開。」
她的指控教他一時問說不出話來。
他知道她聰領,但她一直待在東宮里,不可能找到太多蛛絲馬跡。看來是孔貴妃對她說了什麼,讓她一一拼湊出原貌。
「只要我一進宮,你太子之位堅固如山,孔貴妃就算心急也不敢輕舉妄動,而這個時候,你先拿母後開刀,喝下毒酒,嫁禍母後,讓孔貴妃以為有機可趁,上奏扳倒母後。
「還有你那日從皇商手中得到的帳冊,教我想起咱們初次出宮那晚,你在玉鋪內听人談及汾南米,那時你就是在確認皇商是否有照你的意思去做。」
听至此,巳九蓮撇唇低笑。
「確實是如此。」
「皇上賜我後冠,意謂著你他日即登帝位,也讓你私下拉攏的官員心更定,傾力幫著你搜出兩部尚書的貪污證據,好讓你可以除去孔氏一派。」她不是傻子,有些事只是不願多想,因為她不想將人心想得那般險惡。
「我這麼做有錯嗎?我確實是設下陷阱,但要是無貪念,那些老賊又怎會上鉤?我這麼做也是為了肅正朝堂,就像當初為何我會往意到你,也是因為鎮朝侯府的侍衛竟然目無王法在大街上縱馬疾馳!你扣心自問,我懲奸除惡,何錯之有?」他神色一瞟,像是再也無法忍受她那鄙夷的目光。
她深吸口氣。
「這些沒有錯,但是母後哪里錯了?為何她必須變成代罪羔羊?」
「她可是晏氏一派的大靠山,不將她打入冷宮,晏氏一派隨時都會在朝堂上作亂。」他哼了聲,半點情感皆無。
「你能確定母後真放任那些人傾倒朝綱?」
「不管怎樣,晏氏一派就是仗著她的皇後身分有恃無恐,難道她不用負半點責任?
不過是讓她打入冷宮罷了,沒誅連九族,她該偷笑了。」巳九蓮勾唇,仿佛他給了多大的恩情。
對比皇後的付出和他的無情,梁歌雅怎麼也吞不下這口氣。
「你可知道母後讓我告訴你,你所擔心的事永遠都不會發生,要你放心?!」
巳九蓮下領抽緊。
「那必是反話。」這話听起來該是楚嬤嬤己經除去,可听在他耳里,分明是變相在威脅他。
氣得渾身發顫,梁歌雅揮手朝他臉上打去。
巳九蓮錯愕不己,但還沒開口,便被她搶白道︰「我去你個反話!你有沒有心肝?
你這雙眼到底瞧見什麼?被什麼給遮蔽了?把仇恨丟開,否則,你看不見愛你的人是誰,你感受不到別人的愛,你好可悲啊,巳九蓮!」
他抿緊嘴,怒眼瞪去。
「你好大的膽子梁歌雅,竟敢對我動手,就為一個狠心至極的女人!」
「她是你的母後!」
「她不是!她是殺了我母妃的凶手!她將我的母妃杖責至死,你可知道那滋昧?!」
梁歌雅低低笑著。
「你母妃?你不是早知道自個兒並非皇子了?」
心頭一震,巳九蓮眯緊魅眸。
「你早知自個兒的身分,何來的憐憫之心心疼素未謀面的柳淑妃?」她氣到極限,化為無法梢解的悲傷。
「巳九蓮,你直到現在還想要騙我?」
棋子!一個被蒙在鼓里,一無所知的棋子!
打從她被迫進宮,他的計劃就開始進行,而她傻傻地愛,傻傻地以為被愛……但事實上從頭到尾,她不曾踏進他的心里,他的心里沒有她,他看上的是她帶來的利益!
懊半晌,巳九蓮才沉聲低喃。
「你說的沒錯,我確實是在騙你……然而,我不是刻意的欺騙,一如你把我當成太子太傅,我並沒有欺騙你,只是你一相情願地認定。」
「對,是我一相情願,但你敢說,你全然無視我為棋子?」
「我問過你了,如果我把你當成棋子,你也會心甘情願?你可還記得你的答覆?」
他聲薄如刃,扎進她的心間。
「你說,你甘願成為我的棋子的。」
梁歌雅輕如柳絮的身子搖搖欲墜。
「是,我是說過,我也很清楚,你當我是可以利用的棋子,那也無妨,可是你肅正朝堂我沒話講,但你嫁禍一心為你著想的母後,我萬萬不能忍受。」
他要如何利用她都無所謂,是她自個兒答允的,教她在意的是,他始終往前看,不懂回頭,那他就永遠不會知道自己錯過什麼。
「她何時一心為我著想?她甚至不讓晏氏一派的人接近我,讓我孤立無援,眼看著巳太一己經領兵鎮守映春城,她還是不睬我的死活,分明是要讓我在宮中自生自滅!」
「不對,母後是很清楚晏氏一派只會給你帶來不好的影響,所以才刻意阻止,你自己也很情楚,晏氏一派根本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不,她厭惡我,我不是沒有努力過,而是她不把我當成她的兒子,她不願為我慶賀生辰,她甚至用燭台砸我……要怪我嗎?是她不要我!」心間刻意藏起的傷痕硬被撕開,他怒吼著,就像是當年一心想要討好母親的孩子那般無助而痛苦。
他也曾經只是揭望被愛的孩子,一個擁抱、一抹笑,他要的就這麼多,可她不給!
梁歌雅猛地將他摟進懷里,緊緊地。
「不是的,你沒有錯,母後也沒有錯,只是在那當下,她沒有辦法愛你……」就是這般的他教她心憐,她才會甘心成為他的棋子。
「我不要她愛我,我不需要!」他不會永遠都是個孩子,那些曾經揭望的,他全都不要了。
「她是怎麼待我的,我就怎麼對待她,不過是以牙還牙罷了,我沒添上利息,算是便宜她了!」
「別這麼說!」捧著他的臉,她安撫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