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觀嘆氣。
「為什麼要把事情想得這麼復雜,難道不能只是剛剛好有條小狽跑到那里去尿尿嗎?」
阿觀「溫和且善良」的回話,讓曉陽、曉初嚇得汗流浹背,遇水結冰的天氣里,兩個人寒熱交迫,像抽掉電池的機器人定格在原地。
望著兩人的撞鬼表情,阿觀搖頭,滿臉哀怨。她打心底明白,本尊是位沒人緣的惡毒家伙,如果自己打算頂著她的身子過活,接下的三災八難必定會多到讓人防不勝防,今天澆水、明天沉塘、後天喂毒……早晚逃不過一死。
所以她想活得平安、活得健康、活得順利,就得擺月兌前主子帶給大家的恐怖陰影。
即使防不了柳側妃、徐侍妾的人,至少下回再被人陷害時,曉陽、曉初會肯替自己出頭,去尋個大夫回來。
她考慮半晌,下定決心,右手一彈指,拉開兩張椅子,拍拍椅面說︰「來,你們坐下,我有話說。」
坐下?!
曉陽聳起肩膀,驚得臉色慘白,連連倒退兩步,曉初更嚴重,張大嘴,口水順著嘴角滑下,頭歪向一邊,很像小中風。
「怎麼了?快坐下啊,我有重要的事要同你們講。」
「主、主、主、主……子,奴婢不敢。」
唉,真嚴重的心理陰影吶。
阿觀盡全力拉出甜美溫柔可人的笑臉,向兩人釋出善意,沒想到她不釋出還好,一釋出,兩個人又不約而同地跪地求饒,兩顆頭顱在地上撞得叩叩響。
shit!本尊明明是青春美麗、風雅無敵的美少女,怎會一個笑臉就讓人嚇掉半條命?
變態、變態,本尊姑娘是個貨真價實的大變態。
「行了,別再磕頭了,你們不痛,我瞧著都痛。」阿觀嘆氣,無奈問︰「你們記不記得,小時候我曾經大病一場?」
阿觀胡扯,她敢扯蛋是認定這時代醫學不發達,哪個孩子不摔摔跌跌、不生病的?
連出個水痘都會要人命的不是?
「稟主子,奴婢听說,主子五歲的時候曾經從樓梯上摔下去。」曉初是家生子,她從雙親身上听到不少府里的舊事。
好得很,要什麼來什麼!阿觀拉起曉初,再露出一次陽光笑容,這回的善意有進步,至少沒換到曉初的滿身顫栗。
「對,就是那次,那次我的魂魄給摔出去了,一個惡靈趁機鑽進我的身體里,這些年,我的魂魄東飄西蕩、無處歸依,直到日前遇見一位慈眉善目的菩薩,菩薩見我可憐,掐指一算,算出我的軀體將受危難,便領著我回來。
「方來到此處,我見到自己躺在床上,菩薩縴縴玉指一劃,便將惡靈從身體里趕出去,讓我能順利回到自己的身體,所以我已經不是你們所知道的那個主子了。」
阿觀一口氣把故事編完,再次審視兩人表情。
曉陽、曉初望向阿觀,細細看著她的眉目表情,主子……好像真的跟以前不大一樣,只不過這個故事太匪夷所思,她們也不曉得該不該相信。
不過,穿鑿附會是人類本能,曉初想半天後回答︰「我娘曾經說主子小時候聰明可愛、模樣很惹人憐愛,是長大之後才性情大變的,看來,是因為惡靈跑進主子身體里的關系。」
廢話,有人天生是惡魔的嗎?還不是被環境帶壞的。阿觀心想。
曉初這樣一說,應聲筒曉陽也試著翻出其他事例來佐證。
「我就說嘛,主子明明是嬌滴滴的姑娘家,怎會去掰斷兔子的腳來取樂,原來是被惡靈給附身,太可怕,居然沒人看出來,連累主子在外頭飄蕩多年,無依無靠。」
掰斷兔子腿?這麼恐怖?!
心底驚了一下,她連忙否定本尊道︰「可不是嗎?魂魄在外流落多年,我連爹娘的模樣,府中諸事都淡忘了,更不知道自己怎會嫁進王府……」她「痛苦地紅了眼眶」。
曉初深吸氣,鼓足勇氣、抬頭挺胸對阿觀說道︰「別怕,主子有咱們呢,我和曉陽都是從相府陪嫁過來的丫頭,以後一定會好好幫襯主子,保證再不會有今日之事發生。」
阿觀「滿臉感激」、「泫然欲泣」、「楚楚可憐」地望向兩個婢女。
曉初重重點頭。
「那我們得快點告訴主子,王府和相府里的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日後才不會教柳側妃和王爺那群侍妾們給算計了去。」
「沒錯,就是這個理兒。」曉陽滿心同意。
阿觀趁機再拍拍椅子,這回她們不再害怕,與阿觀面對面坐著。
「主子,奴婢就從相府說起吧。」
「好。」
「主子的爹是丞相大人,嫡長姐葉茹秧進宮,深得皇帝喜愛,如今已穩坐皇貴妃之位,育有四皇子,四皇子比主子大兩歲,已經十七了,當今皇帝尚未立太子,有人說皇帝寵愛皇貴妃,四皇子很有機會成為東宮太子,若四皇子登基為帝,屆時主子就是皇上的親姨娘了,身分尊貴得很呢。
「可惜四皇子與王爺不對盤,時有沖突。王爺的爹爹也就是鎮南將軍,是當今皇上的親哥哥,兩人手足情深,因此皇上相當看重靖王府,在鎮南將軍戰死沙場後,便讓咱們王爺襲爵、手握兵權。
「皇貴妃為修補四皇子和王爺之間的沖突,便央求皇帝賜婚,讓主子嫁入王府成為靖王正妃,只不過,在主子進府之前,王爺身邊已經有了兩位側妃,分別是柳氏、夏氏,還有四名侍妾,徐氏、陳氏、方氏和文氏。
「听說,對于賜婚王爺心底不滿,因此主子一直不受王爺看重,連洞房花燭夜……」說到這里,曉初有些遲疑,話說不下去。
「所以王爺到現在還沒踫過我?」她問這話的時候,滿懷希望。
「主子放心,現在主子的性情改變,王爺早晚會看見您的好。」曉陽以為主子心里難過,連忙開口安慰。
阿觀眉眼梢上喜悅,好得很,女敕草還在。她雖然沒有處女膜情結,但對于這時代的男人而言,那層薄薄的小東西,可是判斷妻子價值的重要憑證。
「奴婢倒是听見王府里的老嬤嬤在背地里嚼舌根,說王爺打算使陰招,他一直不來咱們清風苑,待經過三、五年,主子無所出,便用七出之條將主子休離。」
太好了!忍不住地,阿觀揚起眉毛拉開笑臉,滿面喜色,但在看見曉陽、曉初臉上的憂色時,她飛快撇下眉毛,彎下嘴角,換上一張委屈嘴臉,可憐兮兮地補上一句,「真的嗎?」
演小可憐同時,阿觀在心里盤算,她比四皇子小兩歲,換言之,本尊現在是十五歲,五年後被休離,剛好滿二十,離開王府換得自由身,再花個幾年找個好男人,二十四、五歲再來生孩子,子宮健全、卵巢發育良好,生出來的孩子品質才會穩定。
不錯、不錯,她很滿意這位王爺的陰損招。
「主子別擔心,憑您這副好樣貌,假以時日,王爺知道您和過去不同,定會喜歡上您的。」曉陽樂觀地道。
「我……也希望。」她心口不一地回了句,再度握住曉陽和曉初的手,笑眼眯眯地說︰「日後,我全要仰仗你們了,你們定要好好幫我。」
跟在主子身邊多年,主子幾時這般好言好氣同她們說話過?主子的眼神態度與過去迥然不同,連說話口吻也不一樣,沒錯的,惡靈被菩薩趕走,她們真正的主子回來了!
曉初、曉陽心底一陣感動,忍不住彬下地,滿腔感激道︰「主子,奴婢定會竭盡全力。」
「快起來,沒事別跪來跪去的,我跟前沒這個規矩,日後你們也讓院子里的人別這樣做。」
「謝主子寬厚。」
門敲兩聲,已有僕婢將燒好的熱水抬進屋里,阿觀看著來來往往忙個不停的下人,心想,第一關順利闖過了,再下來呢?
她心底一陣茫然,日後,真要在這里長待了嗎?
景寧居里燒著暖暖的炭火,夏側妃和徐氏、陳氏兩個侍妾在做針線,三人低著頭,一面刺繡、一面搭著話。
夏氏雖是側妃,身分上比侍妾高上一等,但她脾氣溫婉為人隨和,比起性情精明嚴苛的柳側妃,侍妾們更喜歡同她打交道。
夏氏身子弱極少出門,也不太與人爭寵,加上滿月復詩書,作派大方,在王府里挺受人喜愛的。
「听說昨兒個那位摔那麼一大跤,居然才一天,又生龍活虎起來了。」徐氏咬牙切齒、滿眼忿忿說著。
對于葉茹觀,徐氏從未看在眼里,可礙于身分,便是吃了排頭還是得忍氣吞聲,對這點她滿月復不平。
徐氏閨名徐水雲,她的姑母徐美玉是葉丞相之妻。
相士曾說徐美玉有幫夫運,葉定國娶了徐氏後,果然仕途平步青雲連連高升,一路走向丞相之位,而徐美玉更是生下嫡女葉茹秧,並送進後宮,成為當今貴不可當的皇貴妃。
葉定國感激妻子,對她敬重倍至,對她娘家人也是處處禮遇,因此徐水雲自小就經常往來姑父家中。
她頗得姑母疼愛,姑母還曾經想過,讓她嫁進相府當自己的媳婦。
葉府的姑娘雖然各個美貌,但在徐水雲眼底,只有葉茹觀的樣貌可以同自己一較高下,心中存了妒意,自然是越見她越惱火,因此每回見面,便要出口挑釁。
葉茹觀是庶女,在嫡母的壓制下,怎敢表現出對徐水雲的不滿,于是徐水雲一日比一日過分,不但時時欺凌葉茹觀,即使在外頭遇上了,也絲毫不對她客氣半分,因此外頭的太太小姐們,都曉得徐水雲與葉茹觀不合之事。
誰知風水輪流轉,徐水雲嫁進王府只是一名侍妾,而她最最瞧不起的葉茹觀居然搖身一變,成為王妃,身分懸殊之大,氣得她幾乎生病。
夏氏淺淺一笑,看得人心平氣定,再大的火兒也燒不起來。
「妹妹別擔心,王妃醒來後,好像沒有離開清風苑找誰的碴。」悄悄一嘆,日子能平平順順,也就罷了。
「誰曉得她會消停幾天?說不準兒,明後日又舊態復萌,咱們吶,還是防著點好。」徐氏鼻子重重一哼。
「不至于吧,就算之前洞房花燭夜王爺的刻意冷待,還沒讓她看清楚情勢,這回人摔成這樣,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連自己的陪嫁丫頭都不向著她,她再不知收斂,哪天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陳氏惡毒笑過兩聲,想來那傳言是真的,她摔成這樣,王爺連太醫也沒讓人請,怕真的只是在等待時日,好一紙休書把葉氏給請出王府。
「別這樣說,王妃經歷過這次,定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日後會好好同咱們相處的,要不要帶點禮到清風苑探探王妃?」夏氏溫柔一笑,輕聲問兩人意見。
「我才不要多事。」徐氏別開臉,滿臉不屑。
「夏姐姐,就你脾氣好不愛計較,別忘記,那位可沒給你少擺臉色呢,咱們啊,躲都來不及,豈能輕易送上門去?何況人家是正妃,怎能同咱們這些低三下四的人姐妹相稱。」陳氏挑撥離間道。
「我心底總想著︰凡事留點余路,日後好相見。這回王妃幸運逃過一劫,說不定會一路幸運下去,誰知道明兒個情勢會不會轉變?與其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趁王妃尚未在府中站穩之前,能先套點交情總是好的。」
人生啊,總有太多難以算計之事,誰想得到王妃能活得下來呢,那樣重的傷啊……
夏氏兩道柳眉微微一蹙。
「就你脾氣軟,讓柳側妃欺壓多年還不夠,還想送到王妃跟前求人欺凌?你啊,不怕她的手段?」徐氏滿臉鄙夷地望了夏氏一眼。
「我待人以誠,人必待我以善,只要不存惡心,哪里擔心什麼手段。」夏氏語重心長說道。
「不說了,道不同不相為謀,我這人啊,人不欺我、我不害人,人家要是騎到我頭上,我定要他摔得起不了身。」徐氏恨恨說完,轉身離去。
陳氏看著怒氣沖沖離開的徐氏,抿唇一笑。
「夏姐姐,徐姐姐就是這副直爽性子,你別惱她。」
「姐妹一場,我明白的。」夏氏微笑。
「夏姐姐,那我也回去了,下回再來同你說話。」
「嗯,有空常來,姐妹情分別生疏了才是。」她低聲叮嚀兩句。
「妹妹知道。」陳氏告退。
夏氏放下針線,緩緩走到窗邊,打開窗子,一股冷風灌進來,她閉上雙眼深吸氣,吸得整個胸口都變得冰涼,才慢慢張開眼楮,望著天邊的陰霾,眼底蒙上一層黯淡。
「沒死?」曹夫人笑眯眼。
「這會兒有好戲可看了。」
帶來消息的百合見主子歡快,也跟著微微笑著。
百合在曹夫人身邊多年,自是明白大夫人心中有多少憋屈,大夫人分明是老王爺的正妃,而大少爺才是老王爺的嫡長子,誰知皇帝竟然偏心,在王爺死後,讓二爺一個小庶子來襲爵。
這也罷了,大少爺穆風本就是閑散性子,在朝堂上沒多少表現,自然不受皇帝待見,可大夫人本就操持著王府中饋,多年來王府里外井然有序,誰不夸大夫人一聲賢德,便是老王爺也沒話說的,怎能柳氏一進門,大夫人就讓個莫名其妙的硯台事件奪了權,誰都看得出來這分明是栽贓誣陷。
甭說柳氏是晚輩,便是她那個側妃身分,擺在這王府里也不能大聲說話的,可二爺看重她,竟將中饋之權交給柳氏,這四年來的明爭暗斗,大夫人不知吃過多少暗虧。
另一個大丫頭茉莉替曹夫人續上熱茶,低聲說︰「大夫人要不要找個時間到清風苑里探探,看看那位值不值得扶持一把,總不能都讓小人得意?」
曹夫人明白茉莉的意思,若能聯合葉氏來打擊柳氏,何嘗不是個好法子?看葉氏嫁進王府這段日子的表現,就知道是個魯莽沖動、容易挑撥拿捏的,想和柳氏斗?若沒她出手相幫,慢慢等吧。
「就怕是爛泥扶不上牆吶。」曹夫人嘴邊嘆著氣,眼角卻微微揚起,梢出兩分愜意。
「也是,都嫁進王府這麼多日,還沒想到來拜見婆婆,求婆婆指點一二,成日里與那些低三下四的婢妾鬧脾氣,豈不是自賤身分?」百合譏笑道,堂堂一個相府千金想的竟沒她這個丫頭深遠。
「也罷,她無非年紀輕不懂事,我這做婆婆的豈能與她置氣?況正妻掌家本就是規矩,總不能眼睜睜看著王府壞了規矩,任外人笑話。」曹夫人喝口茶,淡淡笑著。
「大夫人打算什麼時候去清風苑?」
「不急,再等些時日,總得讓葉氏看明白自己在王爺心底是怎樣的輕重,若是不讓她徹底死心,她能乖乖听話?何況還得再看看柳氏的態度,怎麼說,人家可是皇太後的佷孫女吶。」放下杯盞,長長的指甲在桌面上劃過。
敢算計她?柳婉婷當真以為她沒本事扳倒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