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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元的前妻 第二章

作者︰黎孅類別︰言情小說

海天一色的美景,在眼前漾開,白浪卷上金色沙灘,在地上留下白色的泡沫。寄居蟹在沙灘上爬呀爬,留下細小的足跡。

「不要跑!站住!」宋雅鈞打著赤腳,在高及腳背的白浪中追逐叫喊。

「不跑是笨蛋。啦啦啦,咧……」跑在前頭的是一個小男孩,他回頭倒退著快走,對著追趕上來的宋雅鈞拉下眼瞼,吐舌扮鬼臉挑釁。

「你完蛋了!」宋雅鈞突地加速,只差一臂就能抓到他了。

「哇啊——啊啊啊啊——」小鬼又叫又尖叫,大笑的跑走。

他跑跑跑,跑到前方,跑到一對笑看他們玩鬧的男女身前。

「爸爸、爸爸,救我!」他驚慌的說,伸手朝父親求救。「虎姑婆來了!」

男人大笑,抱起兒子,不在乎兒子腳上的泥濘將他身上名貴的襯衫、長褲踩得髒兮兮。

「你又頑皮欺負人了。」一旁的女人清秀美麗,五官與小男孩相似。她眉眼含笑地掏出手帕,擦拭兒子額頭上的汗水。

「我們家寶貝才不會欺負人,寶貝只是跟虎姑婆開玩笑,對不對?」男人表現出溺愛小孩的蠢爸爸模式。

「你又來了,小孩子不可以這樣寵。」看來柔弱的女人以嚴厲的口吻責備小孩的爸。

「寶貝,你看,媽咪吃醋了。」男人額頭靠著兒子,與兒子一同裝可愛,對妻子求饒。

「你們好煩……」女人無奈地一嘆,笑了出來。

遠遠看著那一家三口甜蜜溫馨的氛圍,宋雅鈞雙腳站在原地,不動了。

她任憑海浪撲打她的雙腳,一波接一波,幾個稍大的浪甚至將她及膝的裙襬浸濕,她也不為所動。

她帶著艷羨的眼光,看著他們夫、妻、子一家人幸福的畫面。

恩愛的夫妻啊……她看著看著,想到自己的丈夫,心痛蔓延,不自覺眼眶一紅。

直到海風吹落她眼角滑落的淚水,她才回過神,火速抹掉眼淚,帶著笑容走向他們。

「好啦,開心了吧?東東,我答應你的事情做到了喔,不可以再說我食言而肥。」宋雅鈞對小男孩說。

「……好啦。」小男孩臉色紅潤,有著運動過後的好氣色,他睜著圓圓大眼,不甘心地嘟起嘴。

宋雅鈞笑了笑,對家長說明海風還是有點大,擔心孩子玩水會感冒,催促他們快快回去。

于是一行人轉身,離開沙灘往前方那棟有如城堡般的白色建築物而去。

這棟建築物並不是什麼度假民宿,而是南台灣一間頗負盛名的私人醫院,擁有一片私人海灘,周圍沒有任何民宿或吵雜的市集,連出入口都嚴格把關,不允許閑雜人等隨意進出。

由于兼顧隱私且環境舒適,一些身體不適卻無法公開就醫的高官顯要,都會來這里進行治療,院方也會為這些VIP病患找來名醫,在此動手術。

而在這里工作的人,一律得簽署保密條款。

宋雅鈞自半年前被迫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名後,就離開了原本服務的醫院,來到這里工作。

此刻,她在醫院後門,扭開水龍頭,清洗腳上的污漬後,才套上鞋襪踏進醫院里。

其實這里不像醫院,大廳玄關裝潢得像飯店大廳,挑高的天花板、明亮的采光,連一點消毒藥水味都聞不到,只聞到清雅的花香。

「雅鈞,B36的出院手續妳辦好了沒有?」一見她踏進大廳,櫃台後方穿著鐵灰色套裝的行政人員就朝她走來,低聲詢問。

「差一點,我馬上去辦。」她在腦中思索了一下,告知行政人員。

「好,麻煩妳快一點。」

才向行政人員道別、打算開始跑文件流程,宋雅鈞就看見前方有個穿醫師袍的男人,帶著笑容往她這邊走來。

「雅鈞。」

她腦中立刻警鈴大作。

「林醫師。」對方靠近後,她回以疏遠的淺笑,點了點頭。

林醫師年輕有為,是院內眾多單身護士、行政人員眼中的金龜婿,他正對著宋雅鈞露出白馬王子般的微笑。「今天——」

「不好意思,我正在跑出院流程,有點忙,改天聊吧。林醫師再見。」不給對方開口的機會,她借口忙碌,頭也不回的逃了。

約會、新戀情,都不是她現在最想要的東西,她唯一想要的只有嚴恕,她的丈……不對,是前夫了。

她想知道她的前夫好不好?是否已經清醒?是不是……恨她的離開、氣她的妥協和條件交換?

她一直很想知道嚴恕的近況,但嚴家是什麼身分地位?多少大大小小的醫院都得仰賴嚴家,她不過是一個小護士,怎麼有辦法探听到嚴恕的消息?

尤其,嚴恕的舅媽,以及那位安蓓小姐,根本不給她任何接近嚴恕的機會……

「唉,想這些做什麼?」宋雅鈞搖搖頭,甩掉腦中的思緒,開始忙碌起來。

她忘記林醫師很明顯的追求訊息,忘了剛才帶病患及其家屬散心而勾起的過去回憶,忘了嚴恕,忘記她也曾經擁有令人艷羨的愛情……

一般醫院里,出院手續都是病患本人或家屬去辦,但這家私人醫院,以隱密及專人服務為訴求,收取高昂的費用,因此這些「雜事」,自然是由她們特別護士來辦理。

花了一些時間把手續辦完後,接著就是要去告訴病患以及家屬們,他們可以離開了。

B36,代表B棟三樓第六號病房,她走到門前輕敲兩下,待里頭人應聲之後,才開門踏進去。

「虎姑婆來了!」剛才在海邊玩得一身濕的小男孩已洗過澡,穿上漂亮的外出服,他的母親則在一旁整理要帶走的行李。

「東東,不可以沒禮貌。」女人輕斥兒子道。

宋雅鈞沒有生氣,畢竟是小朋友,而且是久病的孩子,加上家人寵,個性多少會任性別扭一點。

「太好了,你總算可以回家,以後我不用照顧你了。」她來到小男孩面前蹲下來,看著氣色極佳的他故意道。

這小鬼剛來醫院的時候,瘦不拉嘰小小一只,連她都懷疑他能不能活過今年冬天。還好,他的手術很成功,術後經過半年調養,現在已康復得幾乎跟一般小孩沒兩樣了。

「哼,我才不要被妳照顧呢!」

「東東,你現在健康了,可以跑可以跳,但是仍然不能勉強,不舒服就要說,知道嗎?吃東西不可以任性,不能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你還是要好好的吃飯,營養要均衡,青菜要多吃,知道不知道?」她沒把小男孩的不屑態度放在眼底,徑自彎著腰,調整他脖子上的領巾叮嚀。

「……好啦。」任性的小霸王不情願地道,然後撇過頭去。

「東東,你要跟雅鈞姊姊說什麼?」當爸爸的男人總算開口說話了,口吻難得有點嚴厲。

「……謝謝,再——」小男孩吞吞吐吐地說。

「不要說﹗那兩個字不能說。東東,我再也不想在醫院看見你了。」她阻止小男孩對她說出禁忌的兩個字。

揮手送走自己照料將近一年的小病人,她忍不住眼眶泛紅。

一年……她離開嚴恕,也一年了啊?

這一年來,借著照顧東東的忙碌,她暫時忘記失婚的傷痛,她用盡全心全力,把東東當成自己的小孩般愛護。

所以,他們培養出了深厚的感情,東東看似討厭她,其實很黏她,而她也是。如今東東健康出院了,走向自己的人生,她很開心,但也感到惆悵。

又剩她一個人了……

「嗶——嗶——嗶——嗶——」

掛在腰間的Call機響了,她看了下上頭的代號——8055911!

會用這個代號的人,是這間醫院的院長,還在後頭加了911,代表事態緊急。

宋雅鈞跳了起來,火速往回沖。

這間醫院的院長,是個精明的生意人,正因為夠精明,才會在南台灣斥重資買了一塊連接私人海灘的土地,開了一家穩賺不賠的醫院。院內設施和醫療資源都是最高檔,因此病患個個是VIP,金字塔頂端的消費族群。來這里,看一點點小病就要收取昂貴醫療費,就算只是小感冒,錢包多半也會被剝下一層皮。

「我知道妳資歷還很淺,不過妳表現不錯,所以我給妳一個機會,去照顧CA的病患。」

宋雅鈞一到院長室,院長就用那張笑得很溫和,卻令人毛骨悚然的臉對她說,她接下來的新工作是照顧 超級VIP 病患。

CA,那代表C棟全被那位病患包下來了!之前,唯有一點病痛傳出就會影響政經情勢的大人物,才會如此重視隱私,現在這個病患來頭肯定很不得了,而依宋雅鈞的經驗,這病患難搞的機率大概是百分之兩百。

「CA需要一個認真負責口風緊的全天候特別護士,照料期間禁休,當然,薪資方面不會虧待,怎麼樣?想挑戰一下嗎?」院長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笑望眼前呆愣的她。

「可是院長……」宋雅鈞有些為難。「我是小兒科的護士。」那個CA的特別病患是成人吧?那不是她的專長啊。

「有什麼關系?照顧大人和小孩有何不一樣?妳在醫院待了這麼久,沒听說CA的病人有多難搞嗎?跟小孩子差不多了吧。」院長不以為然,大方說出院內近來流傳的八卦。

宋雅鈞其實也有耳聞,那位入住CA的病患確實難搞得要命,近一年來一連罵跑多位護士,甚至還有工作了六年、抗壓性極強的前輩被罵到離職。

「少羅唆。雅鈞,就是你了。」院長往她肩膀用力一拍,表示事情就這麼決定了。

不這麼強迫好說話的她,他還真不知要去哪里找人來照料那位大少爺。

今天他不曉得找了幾位資深特別護士來,但大家一听到要去CA,就拿辭職來威脅他,這樣下去,他的醫院還怎麼運作?

「我?」宋雅鈞對上院長那雙眼,實在不敢相信為什麼是她。

「懷疑嗎?」院長挑了挑眉,不容她反對的逼她接下這份工作。

宋雅鈞哪敢講什麼,大頭的指派,她這個小員工當然只能認命接受。

不過這樣也好,工作一個接一個,她才沒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前夫」,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忙碌和疲憊。

內線響了起來,院長接起電話。「是……我是……」他動作很快,隨手丟了病歷給她自行研究,便揮揮手要她離開,又忙碌了起來。

現在她該怎麼辦?應該是去報到吧,還有認識一下自己要照顧的病患。她曾听其他人說過,那位先生非常不好相處,可至于有多難相處,因為簽了保密條款不能說出來,傳書非常多。

宋雅鈞漫步走到棟大樓,這里只有一間病房在使用。

說實話,那不能稱之為病房,而是一個擁有一整面落地窗的景觀套房,可以一眼望見廣闊的海景。

房內的擺設更不像病房,加大尺寸的雙人床鋪著柔軟舒適的床單,沒有隔間的房內有一會小牛皮沙發,正對著一台四十八寸的液晶電視。粉刷成米色的牆面取代了冰冷的白,有種溫暖的氣氛,像家一樣上掛著多幅畫,也令這里多了點人氣。

可宋雅鈞知道,隱藏在這些美輪美奐的家具下,有很多特殊醫療器材,比如說床頭上那片咖啡色的飾板,上頭雖掛了不少小東西,但只要把暗格拉出來,就是一個可以垂掛點滴的架子,類似這樣的巧思設計,在這個房間里隨處可見。

她到的時候,房里沒有人,于是她拿出醫院分配下來的ID,登入自己的密碼,看著她現在負責照料的病患人在哪里。

「在復健室……好吧。」她轉身離開房間,往復健室走。

這間私人醫院為顧及病患的隱私,復健室也有專屬時間表,一次只公開放給一名病患登記使用,去了那里,她應該很快就能看到對方。

「我說過我不需要特別護士,更不需要你,我一個人也可以很好!」

越走越近,她遠遠就听見了粗暴的吼叫聲,接著是乒乒乓乓的物品砸落聲。

「不要這樣,你冷靜一點!會受傷……」一個女人好聲好氣的哀求道。「嚴恕,拜托你不要這樣。」宋雅鈞只差拐個彎就踏進復健室,但她卻听見一個女人的聲音,喊了她魂牽夢縈的名字,因此她停下腳步。

嚴恕?他在這里?

「嚴恕,你讓我照顧你吧……」是安蓓的聲音,快哭出來的語調。「讓我陪著你。」

宋錐鈞全身顫抖,不敢相信這個奇跡……嚴恕就在里面,她只要踏進復健室就可以看見他了,但是——安蓓在里面,安蓓小姐正陪著他。

她知道自己應該要火遠離開,因為她答應了舅媽不再出現,要跟嚴家劃清界線,然而,嚴恕在這里……

禁不住內心的想望,她躲在門邊,偷偷的往門內一探——

「滾!」嚴恕咆哮著,隨手拿了東西往發出聲音的人一砸。

緊接著是砰的一聲,重重捧在地上的聲響。

看見嚴恕就這樣摔下椅子,宋錐鈞顧不了那麼多,連忙沖上前將他扶起。

「嚴恕……」安蓓一臉要哭的表情,也急著伸出手要扶他。

「你不要踫他!」每次進行復健都被搗亂,這女人一說話就把病患情緒弄得更糟,忍無可忍的首席物理治療師強尼終于出聲並輕輕打掉安蓓的手,把哭得很慘的她拉到門口。

「安小姐,從這一刻起,你和你的姑姑都不準再來騷擾我的病患。你們一出現,他就合很激動,他一激動,就不合作,這樣下去我的招牌就要被你們砸了。」

「可是嚴恕需要我……」安蓓滿眼都是所愛的男人,從她的角度看去,只看見一個個頭嬌小的護士很有力氣的把嚴恕扶起來。她巴不得飛身過去,對嚴恕仔細檢查一番,看他有沒有摔傷。

「鬼才需要你!煩死了,滾出去!」耳力敏銳的嚴恕暴躁地吼。

安蓓瑟縮了一下,滿腔熱愛的心,被他的態度刺得都是傷。

「我們有優秀的護理人員會好好照顧他,請你現在離開吧。」強尼見安蓓還賴著不走,只好直接按鈴,讓警衛來把她架出去。

「你不可以這樣對我!我是醫師,我的病患需要我!」安蓓掙扎看不從,想要留在嚴恕身邊。

「先生你的意思呢?」強尼一臉無奈,朝里頭的男人問。

「把她丟出去,她吵死了!我要換一個安靜的主治!」嚴恕二話不說,讓警衛架走了吵鬧不休的安蓓。

總算可以安靜了,不過……這個扶住他的人是誰?

「你是誰?」嚴恕警戒地皺眉,用很快的速度抽回自己的雙手,即使他摔得全身都在痛,也堅持不要人踫。

宋雅鈞驚魂未定,慶幸自己沒有被安蓓認出來,但她才放松沒多久,就立刻發現到不對勁。

眼前的男人是嚴恕沒錯,可他怪怪的,不只問她是誰,而且他的雙眼也沒有焦距,好像一直探頭想細看就在面前的她,目光卻是茫然的,身為護理人員的她頓時明了,他看不見了。

心痛……無法抑制的蔓延。

「我是你的特別護士。」

她腦子一片混亂,一邊回答,一邊走到門口檢起方才情急之下掉落在地上的病歷,顫抖著手打開,上頭寫著「李先生」。

名字當然是假的,但病歷卻是真的。

李先生……應該說是嚴恕、她的前夫,目前雙眼因車禍後遺癥而失明,而另一個致命的後遺癥,則是……他失憶了。

宋錐鈞心一震,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與他重逢。她沒有想過他連恨都不恨她,因為……他根本就不記得她是誰,而且也看不見她了。

嚴恕討厭自己跟別人不一樣。

他不知道自己是誰、自己的過去,必須靠別人才能了解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這一點,讓他十分不滿;而他看不見,生活無法像常人自理,需要人照顧,這點更令他自厭。

他脾氣日益暴躁,因為連為自己倒杯水這個小動作,他都沒辦法順利做到。

他討厭沒用的自己,討厭未知的世界,更討厭繞著他打轉的「未婚妻」。對他來說,那個不知五官的女人只是一個陌生人而已,可一個陌生人,卻一直在他身邊說著要他愛她、說他們很相愛……

容他爆一句粗口——愛你媽!你是什麼東西?

舅媽告訴他,他身份地位不同,若車禍後失憶又失明的消息傳出去,對家中事業會有影響,因此才安排他住進一家偏遠的醫院,並說這里的醫療水準及環境絕對可以滿足他的需求。

的確,他有一流的物理治療師,眼科權成醫師也找到了,可連未婚妻都塞給他是怎樣?

他真是恨死那個老愛在他身邊繞來繞去的安蓓了,她好煩!

不過算了,反正那女人已經被趕走,現在他不想想那麼多,重要的是,他該死的什麼時候可以重見天日?最好那個眼科權威能順便把他的記憶也一並恢復,他真是厭倦死自己這個樣子了。

「你是誰?」他不想要護士,而且還是個女人,若像安蓓和舅媽一樣成日吱吱喳喳,吵都吵死了,現在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噪音。

「我是你的……特別護士。」

一個女人快快的聲音傳入他耳中……慢著!

「你是誰?」

這個聲音,他為什麼那麼熟悉?不,不只是熟悉,他听過這個聲音,絕對。

在他昏迷的時候,在黑暗中低聲哭泣著要他醒過來、喊他阿恕的女人,和這聲音好像……他頓耐心急了起來。

「你是誰?你認識我嗎?我听過你的聲音。」他激動地站起來,往她的方向走去,邊走邊模索。

他的動作太急、太粗魯,撞倒了椅子、器材,不顧身旁的強尼阻止,他伸手堅持要觸踫到那個女人。

一雙溫熱柔軟的小手伸來,握住了他胡亂揮舞的手掌。

「這是搭訕嗎?李先生,這招未免太老套了吧。」為避免強尼起疑,宋雅鈞強自鎮定打趣道,目光貪婪的看著嚴恕。她看著他英俊如昔的臉龐,想把他的樣子深深記憶。「我說了,我是你的特別護士,宋雅鈞。」

他瘦了,臉頰都凹了進去,一定是老毛病又犯了,沒有好好的吃飯。他一直都這樣,從前如果不是她千叮嚀、萬囑咐,他肯定會因為忙碌忘記吃飯這件事。

他頭發變得好短,發型不再像以前那樣一絲不苟,他原本習慣把頭發都往後梳攏,露出光潔的前額和他的美人尖。現在他的頭發應該是理了光頭之後長出頭發的發型,像是剛入伍的男孩子剪的三分頭,配上削瘦的臉頰,看起來更年輕,也很虛弱。

「請你坐好,會受傷。」她堅定的扶著他,把他按回椅子上坐下。目前她的力氣甚至比他大,要是以前的他、健康的嚴恕,她哪有可能撼動他分毫?

「你會冷嗎?一直在發抖。」察覺到掌中的小手不斷地輕顫,嚴恕挑了挑眉疑問。

宋雅鈞火遠抽回手,不想讓他發現自己的異樣。

「你需要好好休養,我會照顧你。」她冷靜的說,逼自己不要再發抖,不能讓人看出她不對勁,她得表現出專業的一面。

嚴恕現在已不是她的誰,不是她喜歡的人,不是她的前夫,他只是一個病人,一個需要人照顧的病患,而她是護士,所以他需要她的協助。

是的,護士和病患,就是他們之間此刻的關系。

「宋雅鈞……雅雅?」不知為何,這個小名就自然而然的從他嘴里吐出來,這是自清醒之後,他第一衣這麼想親近一個人,大概是因為她的聲音很熟悉吧。

而且,他不討厭她的觸踫,她握著他的手時,掌心很溫暖,也沒有讓他感覺被大吃豆腐——安蓓就是這樣惹他厭,每次她握著他的手,心急地講述他們的戀愛史時,他都非常想把她的手甩出去,而他也真做了。

可惜那女人就像打不死的小強,無論他怎麼叫她滾遠一點,她還是會纏上來。

呃,不想了,光想到就讓他打冷顫。

因為他討厭被人觸踫,所以一向拒絕特別護士跟前跟後,但是這個叫宋雅鈞的新護士卻很得他的緣。

宋雅鈞心一沉。他叫她雅雅——這是從前他為她取的,他一人專屬的小名。

……不,宋雅鈞,你不能再耽溺,一切都結束了,你已經離婚了,還有什麼資格留在他身邊?

沒有了。

「請叫我宋小姐。」她語氣堅定地糾正,在他伸手又要模她的時候,她慌得用力一拍——

啪一聲,聲音極大,嚴恕悻悻然抽回被打的手背,神情像做錯事被老師抓到的小男孩。

始終在一旁看戲的強尼和剛進來復健室要打個招呼的院長見狀,忍俊不住,盡管噴笑聲很小聲,但嚴恕還是听見了。

他眉毛攏起,面容一凜,那些細碎的聲音立刻不見。

「李先生有什麼需要,都可以麻煩雅鈞,她是個有耐性的護士,會好好照顧你的。」院長止住笑意說明。

「喔,我可以想象宋小姐會怎麼照顧我。」嚴恕挑了下眉,把被她打的那只手揮了揮,譏誚地道,但話中已沒有剛才那麼反對有個特別護士全天候照料他。「她真的合非常有耐性,是吧?」

宋雅鈞不再說話了,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哭出來,因為她很想念他,也很心疼他此刻的模樣。她好恨自己沒有在他需要的時候,待在他身邊陪伴他。

她看著嚴恕,打量著他。

他變了好多,不只是外表,還有個性。

她所認識的嚴恕,就像他的名字諧音一樣——嚴肅,冷淡矜貴,喜怒不形于色,唯獨惹她不開心的時候,會露出像小男孩做錯事時的表情,別扭地尋求她的原諒。

而現在,他語氣嘲諷、脾氣暴躁,看什麼都不順眼,任何一件小事都會被他挖苦嘲弄。

「如果李先生不滿意我,院方可以隨時換人來照顧你。」她不管院長的蹙眉,小聲地問,若他不要她的陪伴,她起碼可以守住界線,不會妄想自己還能陪在他身邊……

「我不換。」嚴恕不想听不見她的聲音,立刻否決。

「這是你的權利,我自己恐怕沒有足夠的能力照顧你。」反正他都罵跑了很多個,也不差她一個。

「我說我不要,我就要你。」她冷淡的口吻,不知為何讓嚴恕想生氣。

他不只生氣,而且還莫名恐慌……她要丟下他了嗎?

怪了,他怎麼了?為何會對一個陌生人執著至此?該死!一定是她的聲音跟他夢中女人太像的關系。

「我們都听見你的告白了,李先生。」院長忍不住插話,口吻有些戲謔,但警告的眼神卻掃向宋雅鈞,深深一瞥。

其他跟隨的醫護人員和強尼都笑了。

只有宋雅鈞笑不出來。院長那藏在溫和眼神下的嚴厲警告,她看見了。

怎麼辦?她要拒絕這個工作嗎?

身為一名專業的醫護人員,不能跟病患有感情上的牽扯,尤其她還簽下了合約,早該不再見他。

若讓她照顧嚴恕,她該怎麼把持住自己的心?怎麼讓自己和他保持距離?

安蓓和舅媽什麼時候會來到他身邊,將她驅趕出去?

但,她最大的問題不是這些,而是……她想留在他身邊照顧他。

想到這是自己唯一能為他做的事,她牙一咬,決定留下來,不去管是不是會被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