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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你瘋魔 第十章

作者︰雷恩那類別︰言情小說

紫鳶被人面鳥抓回她暫且落腳的小山澗,畢竟這個所在頗為隱密,要「算帳」的話比較不易被路過的山民打攬。

鳥爪雖不是很輕地放她落地,倒也沒讓她摔疼,紫鳶僅踉蹌兩步便站穩,甫回身,那頭玄鳥已收翅,細羽斂下,黑鴉鴉身軀漸現膚色,鳥身轉回人形。

「你……你……」讓紫鳶驚得說話結巴的原因,並非眼前男人赤身,而是他大刺刺地袒露,天光照進窄長山澗,水光亦盈盈,然後他在那些可人光點中筆直朝她走來,黑羽般的發散肩披背,軀干修長精實,全身上下盡是粗獷之美,只是他的眼……那雙眼又對她「很不友善」。

燕影一逼近,見她後退兩小步,火氣頓時狂燒。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拉著就往山澗後的天然洞穴大步而去。

適才「追捕」她時,見她先往這兒沖,她若沒往洞穴方向逃,他一時間還真不知這山澗竟有近似水簾洞的所在。

洞中自然不像他的水簾洞那樣有簡單擺設,但收拾得甚為干淨,他目光迅速掃過,有一大疊烏拉草鋪出的「窩」,有兩套衣物折好擱在一方大青巾上,衣物邊有幾顆梨子和青桃,像拉來青巾的對角一系再系,打個結,拎著個小包袱就可浪跡天涯。

「就這樣?」他劈頭便問,轉頭盯人。意思是,僅有這點行頭也想一人過活?

紫鳶未料到會有這麼一問,唇嚅了嚅,竟不太服氣道︰「我還有一把小柴刀。」

「哼!」

那輕蔑哼聲入耳,紫鳶雙頰驀地一紅,又想,明明精光赤果的是他,他都不臉紅了,為什麼她該臉紅?

「你這樣……」她咽咽唾沫,略困難地擠出聲音。「飛來飛去,變來變去,衣不蔽體,就不怕嚇著誰?」

她說話還是輕巧了,什麼「衣不蔽體」?根本……根本連片布都沒有啊!

燕影冷笑,手仍以適當之力扣住她。

「你不是說,要我放開長久執念,遂心而行,順意去走?要我不壓抑,放任體內精血掌握所有?你還說,這樣會讓我自由自在,變得更強,不是嗎?我飛來飛去,變來變去,衣不蔽體,全因為听了你的話,你莫非不知?」他未對她說的是,當他豁出去,自除內心封印,而非一味以心法壓制後,對于異能與外貌異變的掌控反倒更收發自如。

原來那時她那些話,他到底听進去了,盡管當時怒恨她,最後還是想過,紫鳶心里有喜,但未顯露,努力穩聲道︰「那……那你也不能這樣。」

「我怎樣?」燕影一把將她拉至身前,巨掌改而按住她雙臂。他學會了一點,只要沒臉沒皮,就自由自在,這還是她給磨出來的。

紫鳶沒對付過耍無賴的他,見他得如此理直氣壯,話說得這樣正大光明,登時小口微張,滿面通紅。

「那青巾上的衣物和桃梨還要不要?」他問得突然,等了等,見她怔然不語,他擅自決定。「不要了吧?那就走吧。」

紫鳶被拉動了一步才清醒。「你走你的,干什麼要我走?」手腕扭動,但沒能掙開他的掌握。這男人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跟她卯上了!

「你想走去哪里?」咬牙切齒。

她抿著唇,胸口鼓伏明顯,倔著性子不答話。

「說啊!你還能去哪里?」燕影沉恨再問。

突然——

「你到底要什麼?我不跟你走,我不回南蠻,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你走你的路,我過我的橋,你追來干什麼!」他非得逼她說出傷人話語嗎?

燕影流金亂竄的雙目狀若噴火,胸脯起伏亦加劇。

他死瞪住她,她同樣一瞬也不瞬地迎視,看到最後,她艷唇微勾,竟笑了。

「你追來,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麼?」眼眸輕佻地眨了眨。「不要我走,硬揪著我回南蠻,其實是舍不得我這身子,是嗎?」

她突地主動貼近,胸房輕貼他精實果胸,仰起玉容望他。

「你要,我隨時能給,在哪里都無所謂,你想怎麼來,我都奉陪,別忘了我出身『白泉飛瀑』,那里的男女很能玩的,燕影……咱們也來玩吧,玩過,暢快淋灕了,就各自分道揚鑣吧,如何?」

她未被箝握的一手大膽探向他腿間,撫挲那健長陽物,她的手微顫,不住圈套,感覺他渾身繃凜、鼻息深濃,然後她踮高雙腳,吻上他的唇。

燕影一下子被拽進欲火中,焚身之苦之樂之痛之悸,讓他腦中一片渾沌。

他陡地摟緊懷中女子,將那柔軟嬌身用力壓在自己軀干上。

他張嘴熱烈回吻,完全受她引誘,腿間的男火在她撫觸下脹痛傲挺。

但,心這樣痛,悶痛得讓他頰面刺癢,瀕臨異變邊緣,彷佛又要大縱大動。

這樣算什麼?

他追她來此,這些天所受的苦、生成的恨,究竟算什麼?!

下一瞬,欲火下的心破繭而出,他頭暈目眩,身體熱燙難忍,手勁卻堅定,將懷里女子從自己身上推開。

他抓住她的肩臂,力道有些過猛了,掐得紫鳶雙肩微聳,僵在他掌握中。

他用力再用力喘氣,面龐通紅如血,直勾勾的目瞳仍竄火,張唇欲說什麼,但就是表情恨極、惱極,半句也沒能道出。

他突然放開她,轉身沖出洞外。

紫鳶一口氣險些提不上來。

她一樣玉頰火熱,一樣氣息不穩,心原是存著惡意,要惹火他,故意要他發怒,故意將兩人之間的事說得不堪,最好能惹得他拂袖而去,再不理她。

結果……被他憤恨推開了呢。

這是她要的結果,不是嗎?

存惡的心忽然又痛,她苦笑,按了按漫開無形疼痛的胸脯,傻傻站在原處,也不曉得是否該追出查看他的蹤影,抑或該趁此際趕緊再逃。

有些頭重腳輕,有些茫茫然不著邊際,她不知站了多久,舉步才挪動毫厘,那道高大身影竟去而復返,再次沖回洞內。

她瞠圓眸子,被點了穴似動也難動,怔怔看他大步走到她面前。

雙耳隆隆,因他真對她大噴火氣,認真又火大道——

「追來這兒,你問我要什麼?沒錯!你說得沒錯!對得沒邊了!我就是舍不得你這身子!但我貪的絕對不僅如此,我要你的人,更要你的心!我要你吻我、抱我時,是因心里喜愛我,而非單純的渴欲,又或是故意讓我難堪,只為惹我發火!你連走也懶得知會,到底把我當成什麼?那晚回牛大娘那里見不到你,你知道我有多怒、多恨、多急嗎?你對我,想要就逗弄,覺得厭煩了就棄之如敝屜,這樣耍著我玩,很痛快是嗎?」

拳頭握緊緊,罵到最後,全身肌肉繃得不能再繃,他目底隱約有碎光。

紫鳶看著這樣的他,心鼓急促,盡管強忍,溫潮仍在眸底溢開,倔強眼中終是滑下兩行淚。

「我不是……耍著你玩,我若不走,只會拖著你,我……我很不好,從里到外都不好,自己想著都覺得……覺得髒、覺得混亂,不知自己算什麼東西,你該去找更好的姑娘,別跟我在一起。」

「什麼好不好、髒不髒的?我在乎嗎?嗯?我該死的該去在乎嗎?!」咆哮再咆哮,目底碎光爍了爍,似威脅著要墜落。

他簡直咄咄逼人。

紫鳶被他問得心尖直顫,無法答話,淚涌過一波還有一波。

她記起對他說出一切的那一日,她曾問他在乎什麼,他眼神那樣深,並未答話,最後只傾身過來吻她,吻得她意亂神迷。

原來啊,他在意的,是她。

就她這個人,就這樣而已。

想通他的心意,她雙眼和小鼻頭都哭紅了,撇開臉,抓起袖子胡亂擦拭。

男人在此時靜靜走近,摟她入懷。

他布著髭須的面頰抵著她發心,健臂密密擁抱她,讓她听他心音。

「你不告而別,不是因為不在意我……是嗎?」他嗓聲沙啞,問著、等著懷中落淚的人兒沒有回應。于是他又問——

「你不告而別,是因為太在意我,是吧?」

她仍舊無語,僅泄出細細抽泣聲,但手已悄悄環上他的腰,回抱他。

這樣,或者就夠了。

燕影合起眼,嘆出長長一口氣。

「跟我回去,待在我身邊。」

他的語調似命令,實是乞求,求她跟著他,別走。

紫鳶見到男人再次異變成人面鳥,身背在她面前伏得低低的,靜候。

他在等她,等她乖乖攀上他的背。

她既不能生翅,就由他帶她翱翔。

她最後妥協了,讓心主宰一切,攀上他毛茸茸的羽背,由他帶著她飛過萬水千山,從北冥往南邊而去,一直、一直飛翔,似將過往那些不堪全拋諸身後。

十幾二十天的路程被他縮成短短三日。

這三天他幾是完全維持鳥身的狀態,驅策體內異能至淋灕盡致之境,紫鳶伏在他背上,鴉黑鳥羽暖她身軀,有時她會睡去,感覺他刻意飛緩,有時她驚奇張望天地,他會有些賣弄般伸展長翅,在雲霧間疾飛穿梭。

回歸鳥身的他一直是無語的,但心音一直是那樣好听,她歡快時,似也感受到他暢然心境,她悵惘時,他心脈像也滯悶沉郁。

這萬水千山啊,原來是他帶她飛過。

進南蠻莽林前,他先回溪谷那兒的水簾洞,成為人身之後,他穿上時常擱置洞內的鳩裝勁衣,套上黑靴,然後才與她一塊兒入莽林。

紫鳶其實仍抓不太牢自己的想法。

應他所求,隨他返回,一切似乎僅憑本能,因不願再傷他、讓他失望,所以遵循了他的意思行事,但兩人之間……實在是抽刀斷水水更流,已都亂了套。

往後會走到哪一步,她全然無主。

然後……燕影病了!

事情來得突然,經鳳主解說,其實並非生病,而是體內真氣虛盡,形成後繼無力之狀——換言之,就是他一下子耗用太多異能,異變成人面鳥的時候過久,一口血氣沒接繼上,導致恢復人身後,氣弱體虛。

而「病了」的燕影自是被挪回鳳鳥神地,受眾人們看顧。

只是山里的老人們又十足默契地將看顧之責托到紫鳶手中。

踏進燕影位在山里的竹屋,紫鳶對此地早是熟門熟路,她穿過小前院,跨過廳前門檻,走進那間樸素得盡是灰藍色的寢房。

竹榻上橫臥一具高大頎長的男性身軀,靜靜躺臥,連她進寢房弄出細微聲響,他亦無覺。

這樣虛弱的燕影對她而言很是陌生。

怕攪了他安眠,紫鳶躡手躡腳趨近,在榻邊坐下,然後伸手探了探他的額溫。

都已過三日,他體熱雖降,但似乎一直不能清醒,這一點實讓她揪心不已。

大概又是她惹起的禍端啊……她私自逃開,他執意追來,異變鳥身尋她許多日,爾後又帶她飛過層層疊疊的高山流水,一路往南,正因如此才會虛耗真氣,累得他現下深眠不醒。

「快快轉好啊……求你了……」心這樣痛,有時都覺自己動情太深,實不是件好事,低聲祈求過後,她取來干淨的臉盆水,打濕巾子,開始了每日為他淨洗之務。紫鳶有些明白的,山里的老人們將照顧他之事交給她,有些要她坦承的意味,坦承她與他其實好在一塊兒,是一對兒的,而對老人們做出這般承諾,那便是一輩子的事,除非不想在南蠻過活了,若想在此處落地生根,那她和燕影注定是分不開、拆不散了。

一開始,她確實有些抗拒,有些躊躇不前,但一听太婆說燕影孤單一個、沒誰看顧時,她的心到底偏依過去,怎麼也狠不下。

淨過他的臉、頸之後,解開他衣帶欲替他拭身,有人選在此刻踏進竹屋。

紫鳶回眸,雙頰悄地染紅,不由得停下手邊之事。

「鳳主……」鳳錦施施然走進,徐聲道︰「今日打算出一趟莽林,你隨我去,為我護衛。」

紫鳶微怔,手中還抓著巾子。「……是,只是……可否等我替——」

「現下就走。」語調雖緩,卻不容質疑。

她覷了竹榻上的男人一眼,沒察覺鳳錦目光亦瞥將過去,瞧榻上之人時,妖野鳳目微挑,薄俊唇瓣似有若無的翹弧,隱著些險惡氣味。

最後紫鳶乖乖頷首,听命離去。

燕影的「一口血氣沒接繼上」所引發的「氣弱體虛癥」,該是沉沉睡過一覺,第二天清早就已恢復七、八成。

但當時人已被送回鳳鳥神地,他醒在自己位在山里的竹屋,看顧他的則是被他半命令、半脅迫帶回南蠻的姑娘,突然之間,他有些明白那顆魔星為何喜歡自我折騰,因為狠狠折騰過,自有姑娘來疼……

不過——

硬闖進來將姑娘帶走,未免太不顧江湖道義!

「你要在阿錦的衣褲上撒毒粉嗎?」

合睫靜臥,思緒浮動,燕影正禱躇下一步該如何走,耳力輕易辨明走近竹榻的腳步聲,他干脆掀開眼皮,十九的紅潤圓臉湊在榻側。

一見他張眼,十九將臉湊得更近,認真詢問。

唔,看來又有小道消息要與他交換。

盡管魔星不太仁義,他還是朝十九搖了搖頭。

「那……那在阿錦袖里放毒蛇?」繼續有商有量。

他仍舊搖頭,毫無意外見到那張胖圓臉陡地一垂、雙肩一垮,很沮喪的模樣。

屋中靜了靜,燕影略沙啞道︰「我可以在他里褲上抹辣椒。」

「真的?!」十九小爺全面復活,臉蛋發光綻亮。

燕影鄭重頷首。

成交!

十九小爺接著爽快道︰「今兒個有南洋的船泊進咱們南邊莽林外的出海口,是迷霧海域『連環十二島』的船,阿錦明明有其他暗衛跟著,卻還拉著紫鳶兒當『明衛』。」濃黑雙眉忽地小糾結。

「阿影你想想,『連環十二島』那是干什麼買賣的?紫鳶兒一個大姑娘家就要被阿錦無情地推入火坑、送進虎口,賣給那些黑黑粗壯的海盜,你都不心疼嗎?」

燕影雙目微瞠。

浮動的思緒翻轉得更快,一道道刷過他腦海——

南邊出海口,那處天然地形易守難攻,是南洋海賊必爭之地,近年來出海口則為迷霧海域的「連環十二島」所用,至于「連環十二島」所干的,自然是不需本錢的買賣。

迷霧海域的那些人盡管是強龍,但既踏上南蠻之地,多少得按規矩來,而魔星行事風格反正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兼「人敬我『三丈』、我敬人『七分』」,結果幾年下來,雙方竟相處得意外平和。

姑且不論鳳主此行目的,魔星再如何入魔,也不會真把紫鳶兒賣掉,能教他心緒不寧的是,泊進的船只是否待鳳主與對方談過事後,停留片刻便走?

倘使船只離開出海口,離開南蠻之地,那……那姑娘會不會、會不會……

畢竟是他強求她回來,從她嘴中問不出一句篤定之話。

她不辭而別,被他逮住,或者是她心知月兌逃不了,只好暫且順從他,有沒有可能尋到機會,真就一走了之?她不會是賣給那群迷霧海域的南洋海盜。

她會是自願跟隨他們,逃得遠遠,不回頭!

紫鳶知有其他暗衛追隨,且還不止一人,這讓她著實納悶,不明白鳳主專程來喚她同行,因由何在?

「喚你出來,主要是想與你說聊幾句。」鳳錦坐在紙僕所扛的輕便轎椅上,正慢悠悠準備出南邊莽林。

紫鳶跨坐馬背上,隨行護衛,馬蹄亦慢吞吞踩踏。

聞言,她握韁繩的手緊了緊,眉色不動,只輕緩問︰「鳳主欲談何事?」

鳳錦狀若悠閑直視前方,嘴角一勾,彷佛真很有閑聊興致。

「你可知,我頭一回見燕影時,他被關養在鐵籠里,除一張小臉外,渾身皆是雛鳥兒細毛?」

突如其來的開頭,成功抓緊听者心志,他笑笑又道︰「對了,還有他那雙腳,異變的腳踩上套緊鐵鎖,用鏈子絞緊。」

紫鳶微抿雙唇,臉色略白,胯下大馬走得慢些了。

這事之前雖听燕影提過,然此時再听旁人述說,心痛心憐之情委實銷魂。

鳳錦再說︰「他被關、被鎖,小身子蜷縮在鐵籠一角,臉埋進屈高的膝頭,誰也不理,還得我鑽進鐵籠內,硬扳起他的臉……我弄開他腳踝上的鐵鎖鐵鏈,他嚇得不輕,空洞的眼神突然有了生氣,盡管是驚慌失措,那也是心緒波動,呵呵,他還緊拽住離身的鎖鏈不肯放哩,結果你猜怎麼了?」

「他……怎麼了?」紫鳶禁不住問。

「他一驚,心緒大動,異能隨即流瀉,把牢牢抓在手里的鐵鎖與鏈子瞬間全捏碎,碎成粉末,他自個兒都傻了,小臉嚇得慘白,嘴角差不多發紫。」頓了頓。「你說,他明明可以輕易逃走,因何不走?」

同樣的話,她曾想問燕影,但想通因由也就沒問出口。

深吸一口氣,她靜聲答道︰「走的話也要有個方向,漫無目的漂流,對一個孩子而言或者更可怖。」何況那孩子當時模樣,能走到哪兒去?世間險惡,他不傷人,偏有人要傷他、欺他……

鳳錦聞言一笑。「然而現下,這孩子都已長大成人,又高又壯,既強且悍,還是想被囚困,渴望被牢牢綁縛,最好有個姑娘能困住他,讓他蜷縮窩在姑娘家臂彎里,動彈不得亦不願被松綁,你再說說,這究竟什麼心態?」

「啊?」紫鳶有些傻住。

「要我說嘛,你就好好當那座鐵籠、那套鐵鎖鐵鏈,好好囚困他、鎖緊他,你放他逃路,他反而無所適從,你不給他一些明確承諾,他整個人就飄飄的,心魂不附體。」鳳錦輕挲美顎,忽地鳳目陡亮,想到一個確切說法。「是了,正是如此啊,他喜歡被縛住,你綁了他,囚他在身邊,他便開心、安心,如此一來才覺快活,你不囚他,他就憂心犯病,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唔……燕影啊燕影,原來你這小子有如此癖好……」最後一句是魔星恍然大悟之後的喃喃自語。

紫鳶的思緒有瞬間凝結,凝結後,有什麼在底層沖突,忽地破冰而出。

她再次深吸口氣,背脊微凜,方寸間熱流漫溢。

驀然間,風的流動興起變化,兩側高樹的枝葉刷刷亂響!

鳳錦柳眉略挑,美目瞟向身後天際,喃了聲。「來得頗快嘛……」

紫鳶循鳳主目光回頭仰望,一只巨大玄鳥此時竟沖入她眼界!

「燕……燕影!啊——」

人面鳥疾悍俯沖,逼近時,還豁出去般與魔星妖野目光短兵相接,電光石火間已攫住馬背上「獵物」,抓起高飛。

被留在原處的魔星望著飛遠的黑影哼笑,暗黑內心自有想法——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若我不能留住你,總得留住能留住你的姑娘,姑娘為你留下,你又為她不走,就讓你一輩子困在南蠻,即便飛出,還得乖乖飛回來。

在勁爪之下,紫鳶原以為自己將被帶到北邊莽林外的溪谷水簾洞。

結果並不是。

人面鳥就順風直直往南飛,飛過南邊莽林,飛過出海口,飛在海面之上。

他放落她的地方,似是一座海上小小孤島。

草地溫暖,泥土清香,她尚不及從草地上爬起,一具堅硬發熱的男性身軀已從身後抱住她,在她耳畔嗄語——

「你想去哪里?」

「你何時醒?醒轉多久了?怎又異變成鳥身?你沒事……啊——」紫鳶急問,邊轉過身想看清他,豈知甫旋身,男人精碩身軀朝她壓下,她忙要扶持,結果是雙雙倒臥在地。

燕影听到她的連問,未及細思,身體已立即動作,干脆「虛弱力竭」地朝她倒下。

他軀體好得很,有事的是心。

抓不牢她,總讓他糾結郁悶,而此時,他赤果身軀側臥泥香草地上,半掩雙目,濃眉之間正自糾結。

紫鳶與他面對面側臥,探手撫他似在忍痛的眉心。

男人墨睫徐掀,兩丸烏瞳如浸在水中的奇石,一瞬也不瞬地看她。

「你又想不告而別嗎?」燕影嗓聲沙啞質問,面容蒼白凌厲,讓人心悸心憐。

紫鳶忽而明白了。

「你醒來沒見到我,以為我……我……」內心悄嘆,覺得自己很糟,又壞又糟啊!一開始只為滿足私心,于是故意逗他、惹他、要他,不自覺間愛上了,又要將他舍棄,口口聲聲說是為他好,其實是自個兒膽小怯懦,害得他陷在這局中,而她早也無法自拔,想將己身放逐漂流,卻不知那亦讓他頓失依附,如斷翼之鳥,徒留地面苦苦掙扎。

他的膚溫既熱又涼,似是血氣催動、外貌異變所引起。

她心下微驚,挪近環摟他的腰身,整個人貼進他懷里,同時感覺他雙手移到她腰背,回抱了她,緩緩、緩緩加重力量,抱住她。

「燕影……」他有力的手勁讓她安心些了,不禁微微一笑。「我當時被你的人面鳥拎回鳳鳥神地,太震驚、太好奇,那時只要你在,我一雙眼根本瞧不進旁人,盯住你的眸光有滿滿的羨慕和嫉妒。」

重重摟她腰背的手勁又有些放松,男人被她所說的話吸引,專注听著,而她能听到他胸中評評響動的心音。

「……後來我得到你,反倒在旁人面前一直避開與你目光相交。」她笑聲低幽。「不再盯著你看,是因為心虛,怕被誰瞧出端倪,因為……因為太喜歡你,光瞧著就要面紅耳赤,喜歡到心尖顫抖。」

她臂彎里的男性軀體繃得好緊,感覺他相當緊張,而且膚溫突然異常竄高,頸背冒出墨羽,與發纏卷,好一會兒才自制穩下。

燕影啞得不能再啞地擠出話。「結果你還要逃?」

「我已逃得好遠好遠,雖無法生翅,卻也飛過萬水千山,逃到這里。」

他將她上身推開一小段距離,側臥相對的兩張臉,女的麗顏生暈,眸底盈春,男的褐膚泛紅,目色如金。

「你所謂的『這里』,指的是南蠻?」所以她願停歇下來,不再逃?

紫鳶端詳他微繃的峻龐,心發軟,再次撲進他懷里。

「是『這里』啊!」她逃到有他的地方,與他相遇、痴纏,內心終于有安歇之所。「燕影,我給過你機會月兌身的,是你自個兒不要,往後,我要拖住你、綁住你、束縛你、糾纏你、囚困你……你、你要是悔了,怕也沒有轉圜余地,你只能乖乖認命!」吐出這一番話,她紅潮淹沒全身,熱得快冒煙,心意卻整個明朗起來,知道自己再難放手。

「是你要乖乖認命!」

燕影摟她翻過半圈,將她困于身下,寬額抵著她的,眼神這樣深亮,氣息如此濃灼,低低噴氣。

「你要困我、囚我,就放手來吧,你若想悔,那是絕無轉圜之地,我必化作鳥身,天涯海角追蹤,你還能逃去哪里?」

紫鳶無語,暖淚含在眸眶中,她上身略起,含吮他的嘴。

「我想跟著你,跟你在一起,但是……孩子……我、我不想懷胎……」她內心仍有些結,非一時能解。

「那就不要孩子。」吻得如此深,吻過再吻,捧著她熱燙玉頰,燕影沙嗄吐語,他所求只她一個,要緊的是她,只要她安生了,那就足矣。

「但……可是……萬一……真懷上了,怎麼辦?」

薄唇暫且離開她邊吻邊呶呶不休的小嘴,兩人額頭又一次相抵,他精目鎖住她泛淚的眼眸,徐慢地、低柔地道︰「既是我倆的孩兒,該也沒什麼不好?」

我倆的孩兒……

吸吸鼻子,紫鳶眼眶中的清淚仍溢涌而出,心中顧慮被他簡單溫柔的一句話悄悄撫慰了,盡管疑慮未盡拔除,卻已心定心穩。

過往不堪已作煙雲,而往後……往後若真有孩子……他倆的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