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蘭蘭松了口氣,她哪知道當她送弟弟妹妹們回家,自己前往張府時,胡天命和忠叔就鬼鬼祟祟地跟在她後頭……
「少爺,听說害張家雞飛狗跳的厲鬼真的很凶悍,我們還是別跟過去湊熱鬧比較好,蘭蘭姑娘是這行的老手了,她不會有事的。」忠叔同樣也不想讓胡天命犯險,要是少爺又有三長兩短,他怕老爺會不想活啊!
苞天命沉吟了半晌。
不管這個身體有什麼記憶,他也不是會眼睜睜看著一個凡人去送死的人,更何況這個凡人對他總有特別的影響,而他也承認她是個讓他想疼惜的姑娘。
「忠叔,其實……」說謊向來不是他的強項,但這幾白跟著苗蘭蘭,倒也見識過她嚇唬人的口才,「我會突然醒來,不是偶然,我真的夢見玉帝要我下凡。」他一臉前所未有的嚴肅,加深他的說服力,「我不確定我還有多少神力,但最起碼我確定我不會有事,倒是你,你可別扯我後腿。」他拍了拍老人家的肩膀,自顧自跟上快要跟丟的苗蘭蘭。
「……」忠叔被唬得一楞一楞的,但一想到上次少爺「怪力」大發,他心里既是猶豫,又是擔憂,最後竟也一路跟著胡天命來到張府外。
「還真的有妖氣。」胡天命試著打開天眼,果然看到張府東苑方向的上空罩著一團渾亂的黑氣。
他既然能開天眼,看得到妖氣,那他的神力到底還保留幾分?要是蘭蘭有危險,他能幫多少?
「少爺……」忠叔還想勸胡天命打消念頭,胡天命做了噤聲的手勢,一刻也沒浪費地繞到張府東苑牆外的胡同里,然後向兩名護院使個眼色。
忠叔就這麼束手無策地看著他家少爺,踩著兩名護院的背,攀在人家圍牆上偷窺苗蘭蘭怎麼作法,萬般沒轍之下,他只好開始念佛號,祈禱牆內的妖怪千萬別發現他們。
在張府作祟的妖怪,是民間傳說中的怨靈,應該是有人心懷妒恨刻意利用巫術引來,結果卻遭到反噬,胡天命一趴到牆上,正好見到一個婦人發了狠地沖向苗蘭蘭,苗蘭蘭雖然敏捷地躲開了,但胡天命很快就發現苗蘭蘭那些道具根本沒有任何用處,她結的手印,念的咒語,對小表還能應付,但對眼前的厲鬼根本沒有作用,苗蘭蘭顯然也技窮了。
但是,胡天命也發現,怨靈不知為何,始終不敢接近苗蘭蘭,而苗蘭蘭不知道這點,正使出渾身解數在院子里和怨靈追逐著。
苞天命凝神細看,總算看出端倪。
都因為他這幾日太閑懶,沒發現苗蘭蘭身上竟有那樣法寶,苗蘭蘭拚了命地躲怨靈,掛在胸前的一塊玉佩因為激烈的動作跑了出來,那塊玉可不是尋常白玉,它在胡天命和怨靈眼里正散發著一股浩然正氣和金色光芒,普通的玉,甚至是靈性高一點的玉,也不見得如此,定是有世外高人加持過,那塊玉平日被苗蘭蘭仔細收在衣服里,他當然沒看到。
這也許更能解釋,苗蘭蘭過去收妖時總能全身而退的原因。
「我乃太上老君的干女兒,妖怪還不束手就擒!」苗蘭蘭法術雖然不行,但她也知道氣勢很重要,中氣十足的大喝果然很有架勢。
苞天命愣住。
老君何時收了干女兒?他怎麼沒听祂說過?
怨靈似乎也被這名號嚇退了一步,但接著卻更加凶性大發地撲向苗蘭蘭。
那塊玉頂多能保她平安,可收不了怨靈啊!至少苗蘭蘭不是真的知道如何收伏眼前的妖怪,眼看她被花盆絆倒,怨靈朝她身後直直撲來,胡天命心急之下翻過團牆。
「大膽怨靈,速速就擒,撤!」胡天命劍指直指婦人額心,也不知是因為他仍然有一點神力,又或者只是單純的怪力,婦人一聲淒厲的慘叫,身子向後飛去,直到撞在廊柱上暈了過去。
張府東苑上空的妖氣,散了,而苗蘭蘭和胡天命則同時呆住了。
玉帝啊,大老板啊,他這樣帶著神力下凡,妥當嗎?胡天命瞪著自己的手指半晌,接著想起苗蘭蘭,連忙轉身去看她無恙否。
「你什麼時候……」怎麼他一醒,不只有怪力,還能降妖伏魔來著?苗蘭蘭一臉不可思議,她的陰陽眼讓她知道妖怪已經被嚇跑了。
苞天命只能干笑,「我……也不知道。」他只希望剛剛那一下沒有犯天規,他可是情非得已啊!
張府的人個個躲得老遠,不知道發生什麼事,苗蘭蘭只好謊稱這回她讓男弟子出馬--她又嘔又窘又慚愧,但是也不是沒有慶幸和感激,只是這樣一來她等于自己認了外面那些亂七八糟的臆測--紫陽仙姑真的收了個男弟子,更讓苗蘭蘭無語的是,胡天命對這身分反倒比她更自在,還笑得一臉人畜無害地向她的顧客講述他如何拜仙姑為師,引來眾人無限崇拜和向往哩。
「紫陽仙姑果然是活神仙!」張員外又額外送了豐厚的獎賞,當下又宣布要請戲班,擺宴席,想當然耳,紫陽仙姑的神跡又添一筆,讓她怪心虛的。
「你要不要去醫館看看?」
「為什麼?」胡天命不明所以。要看也是她去看吧?「你沒受傷吧?」
「沒有,我的意思是,你才剛醒來,剛剛那一番折騰不輕,讓大夫看看比較好吧?」苗蘭蘭說完,忠叔在一旁連連點頭稱是。
「……」堂堂天界神兵,被當成脆弱不堪的病夫,胡天命有點不是滋味,還好他這人沒什麼脾氣,搖搖頭,接下來便吭也不吭一聲地。
苗蘭蘭心里想,要不是胡天命,今天她可能去醫館也回天乏術,她那麼說很傷他自尊吧,于是難得主動討好地道,「今逃つ虧了你,張員外那些大禮應該給你,不過我想煮一桌菜慶祝,你要不要到我家讓我請客?」
傍他的話,她豈不是做白工?胡天命想了想,「其實那不是我的功勞,因為那怨靈被你消耗了大半真氣,才被我嚇跑的,我八字很重的。」
「是這樣嗎?」苗蘭蘭一點也不信,如果只是被他嚇跑,那他看得到妖怪又怎麼說?難道他也有陰陽眼?
「是真的,回去妳替我算一下八字不就知道了?」
不用算,苗蘭蘭早就有他的八字,當初她嫁進胡家時一直很奇怪,照理來說胡天命的八字與面相富貴長壽,福澤綿長,怎麼卻成了傻瓜?她曾經以為他被鬼附身或被下咒,特地給他找了些偏方,還研究怎麼作法,怎麼解咒驅邪,但都無濟于事,但沒想到,他一醒來,有怪力,有陰陽眼,還能降妖伏魔?
「你真的要煮飯給我吃?」好久沒吃她做的飯,真懷念……
不過,他從來沒吃過她做的飯吧?只有這個身體留下來的記憶,記得以前苗蘭蘭會自己下廚做東西給他吃,他發現,這個身體很懷念那個味道。
她是說要煮一桌菜慶祝,不是煮給他吃!但他每次這樣討好地湊過來,她臉頰就發熱。她別開眼,「不過我們家很亂,你可能不大習慣。」
「我當然要去!」他早就很好奇大雜院是什麼樣子,還有外三里是什麼樣的地方。
「少爺……」忠叔知道自己的「忠言」完全無用。
「忠叔和護院大哥也一起讓我請吧。」苗蘭蘭說道。
這倒讓忠叔不好拒絕了,而且苗蘭蘭的手藝他們也印象深刻,怎麼也想不到一個外三里出身的姑娘竟然能做得一手好菜。
「這怎麼好意思呢?」說歸說,口水倒是泛濫了起來。
「是啊,不如你們去幫蘭蘭把菜買好,然後我們在鋪子里集合,再一起去她家。」胡天命一方面想把這群殺風景的家伙支開,一方面也不想讓苗蘭蘭破費--
開玩笑,他家的護院一個人的食量可能一餐就把蘭蘭家的米缸吃到見底了吧。
知道自家少爺心思的忠叔心里一陣糾結啊,再怎麼想勸少爺離外三里出身又是神棍的苗姑娘遠一點,卻不能忽略當年苗姑娘是怎麼細心照顧少爺的,但老爺要是知道了肯定會大發雷霆,這教他一個老奴怎生是好呢?
誰知那個糾結的當兒,胡天命已經分配好每個人該買什麼,然後一聲令下,各自解散,忠叔回過神來時,只剩他與某護院大眼瞪小眼。
「少爺讓我們買雞,要烏骨的,肥的,八只,還要十斤腌肉和白酒。」某護院雙手抱胸,正經八百地提醒這個疑似走神的老總管。
至于他家少爺人呢?早就帶著苗蘭蘭溜得老遠啦!
苞天命一吩咐完,就拉著她跑了,苗蘭蘭還沒回過神來,他拉著她左彎右拐的,好半天,直到某個才大病初愈的不自量力家伙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兩人這才停下來。
「你還好吧?」苗蘭蘭真拿他沒轍,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和手腕,她是不懂醫術,但長輩教的些小技巧和小知識倒還受用。
苞天命在心里咒罵連連,娘的,明天開始他要給自己做點體能訓練,要不這樣下去還得了,他豈不成了萬年大弱雞?堂堂神兵淪為弱雞,也太悲劇了!
苗蘭蘭打量四周,這地方很好認,一株株的銀杏樹連綿成蔭,它們圍繞著的正是雪松城的城隍廟,無論什麼時候都是香火鼎盛,不過這里也是個休息的好地方,廟方在樹下安了許多石椅讓香客休息,苗蘭蘭扶著胡天命挑了棵無人的樹蔭坐下來歇歇腳。
她趁著左右無人注意時,取下了臉上易容的面具,穿戴著這身行當東奔西跑,也是挺累的,她將面具和假發收進裝道真的竹籃子里,並且從里頭拿出了方巾給胡天命擦汗。
不知情的肯定以為他們是對平凡夫妻吧!苞天命突然覺得有些飄飄然。他看到籃子里露出的道袍衣角,突然想到苗蘭蘭雖然每次都瞎貓踫上死耗子,但終究不是辦法。
「蘭蘭,你以後能不能不要接收妖的工作?」替人算算命,收收驚,卜卦,賺點小錢不是很好嗎?
苗蘭蘭停下擦汗的動作,看著胡天命認真的表情,像是知道了什麼,一陣尷尬之後卻發現被這家伙看穿其實也沒想象中那麼難受,她坦然地道,「你知道了?其實我根本沒有什麼降妖伏魔的法力,第一次接收妖的工作是因為崔婆婆病了,需要大筆醫藥費,正好世三里的一戶人家說他們閨女被狐仙迷了,大病不起,重金懸賞請人收妖,我就想說去試試,誰知道那女孩一踫到我病就好了,我的名氣就傳了開來--」
苞天命暗忖,如果真是狐妖,八成想迷惑蘭蘭,或者不自量力地想拿走她那塊玉佩吧?那塊玉的靈氣確實少見,尋常妖物踫都踫不得,他忍不住懊奇起究竟是誰給了蘭蘭那塊玉?在玉上加持的高人是誰?不會真是老君吧?
「現在你們還缺錢?」
苞天命問得這麼直接,沒想到苗蘭蘭會感到羞愧,凡人那種階級意識,自卑與狂妄的心理,乃至笑貧不笑娼的價值觀,在他眼里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要這麼得過且過也無不可,畢竟現在我們有了自己的鋪子,可能是我貪心吧,我想讓弟弟妹妹們上學堂。」那是身在外三里的孩子唯一翻身的機會。「我頂多教他們認字,再多就不行了,何況我還要顧鋪子。」
「你上過學堂?」胡天命才想到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