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千山乍然被叫破身分,轉身就想逃。
但腳步才邁,忽然想起那喊他的聲音既年輕又清脆,分明是個小姑娘嘛!
他定神望向門口,一見越秋雨超凡月兌俗的美貌,不禁愣了半晌。
他雖不是采花蜂,但自成名以來,閱過的女子沒有上千也有數百,從未見過此等佳人,仿佛集天地靈氣而生,清靈水秀、美不勝收。
「小姑娘能一口叫破劉某的名字,可是對劉某仰慕久矣?」
合該是劉千山報應臨頭吧?他若在身分被識破後立刻逃亡,興許還能撿回一條命,偏偏他色授魂予,竟想調戲越秋雨,這不是壽星公吃砒霜——活膩了嗎?
「是啊,姑女乃女乃仰慕你——」她喘了一口氣,才道︰「那筆賞金五年了,今天總算讓我賺到手,可要跟你說聲『謝謝』啦!」話未落,軟劍已如毒蛇般噬向劉千山心窩。
劉千山嚇一大跳,慌忙舉刀招架。
誰知刀劍一接,他但覺虎口劇痛,那輕飄飄的軟劍揮下時,居然有千鈞之力,瞬間震裂他的虎口,鮮血染紅了他手中的長刀。
劉千山面色慘白。他出道也有十余年,經歷大小陣仗近千,卻從未遇過如此高強的對手,更可怕的是,她的年紀這麼輕,再給她練個十幾、二十年,江湖上還有人能敵得過她嗎?
「你到底是誰?」事到如今,他終于收回色心,專注應對起眼前的敵人。
「越秋雨。」她冷笑。劉千山現在才想認真,晚了——
她劍出如風,翻涌似蛟龍,一劍快勝一劍地直取劉千山面門。
劉千山每擋一招就退一步,不多時,背已抵住牆壁,退無可退了。
他氣喘如牛。自出道以來,還沒有敗過這麼慘的,這令他心驚之余,不免生起長江後浪推前浪的惆悵。
「你姓越……你跟越天豪是什麼關系?」他祈禱自己沒有那麼倒霉,在這里遇見綠林霸主的傳人。
可惜,人生不如意十常八九。
「父女。」越秋雨兩個字,斷了劉千山一切奢念。
「可惡,綠林、黑道,一脈相承,你何苦為難我?」劉千山已經無法招架她的攻勢,不覺露出了求饒口氣。
「少來。我綠林中人雖不屑俠義,卻也不為惡。我輩行事,但求盡興,與爾等殺人放火、無惡不作之徒勢不兩立,何來一脈相承之說?」罵歸罵,她手中的軟劍攻勢可未曾稍緩,反而加快,誓取劉千山性命。
「你……唔!」突然,劉千山心口一涼,一雙虎目瞪得圓大,先看了越秋雨一眼,再望向涼氣四射的胸口,只見一截軟劍自他前胸貫入、後背穿出,竟是一劍便斷了他的生機。
他這才知道過去自己多麼幸運,一直沒遇到真正的高手,方能讓他在江湖中攪風攪雨十數年。
但今天……他的好運用完了,因此只能拿命償還過去的罪惡。
可他還是不甘心,縱橫江湖十余年,也攗下了不少金銀,尚未享受,便要入地府,他死不瞑目啊!
越秋雨面無表情地拔出軟劍,劍身依然光潔,不染半絲血痕。
她將軟劍扣回腰上,轉身便要離開,沒去查探劉千山斷氣了沒有。
她對自己的武功極有信心,那一劍已震碎劉千山的心脈,即便華陀再世,也休想救回他的性命。
劉千山張嘴,嘔出一口血,身子順著牆壁,軟軟地滑落地面。
「越……越秋雨……殺人者……人恆殺之……你不用太得意,我劉千山敢犯這麼多案子,自有我的倚仗……你等著……很快就會有人來替我報仇了……」
越秋雨連回頭給他一個視線都沒有,自顧自地走了出去。
拜托,「殺人者、人恆殺之」,這句話應該由她來說才對吧?劉千山這樣滿手血腥的人,有何資格說這種話?
即便有人來替他報仇又怎樣?她自負藝業驚人,根本不在乎有人來找碴。
而且,他意圖對許文遠不利,不管重來多少次,她還是要殺他以保護許文遠。
怪只怪劉千山太貪心了,他若安安分分地干他的武師,侯府給的酬勞十分優渥,足夠他吃香喝辣再娶上一房嬌妻、生幾個孩子,過上半輩子的優閑生活了。
偏偏他賊心不死,又起了謀財害命的念頭,還相準了許文遠。
凡人皆有逆鱗,對于如今的越秋雨來說,許文遠無疑已成為她心中最大的逆鱗,任何妄圖對他不利者,她都不會讓對方好過。
「不過他說的有人會替他報仇,究竟是真是假?」她是不怕麻煩,但她得為身邊的人著想。
凌端和莊敬都有武功底子,應該不會有事。
而徐青這家伙雖是文弱書生一名,卻智近乎妖,尋常人想害他,小心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她思來想去,最弱的還是許文遠,他最有可能栽在敵人手中,小命難保。
「唉,他怎會弱成這樣呢?」
幸好這話沒讓許文遠听見,否則他非氣瘋不可。
越秋雨實在不看好他能自保,決定向家里求援,請父親派人暗中保護許文遠。
嗯,還得找個人教教他武功,不求他打通天下無敵手,可至少不能隨便一只阿貓阿狗都能掀翻他,那也太可悲了。
她開始替他考慮這「師父」的人選。
但老實說……許文遠莫名其妙合了她的眼緣,才是最大悲劇吧?
她以徐青的學識要求他,以她自身的武藝衡量他,要能達到這樣的「文武雙全」,估計讓他再學上一百年也很困難。
可越秋雨既然看中他了,就不會再放任他繼續浪蕩下去,所以……
許文遠有難了。
莊敬、凌端和徐青都不太看得上許文遠,覺得他除了出身傲人之外,本人真沒什麼大本事。
越秋雨千挑萬選卻選了這麼個貨色,只能說她全身上下什麼都好,唯獨眼力不太行。
不過許文遠發現自家武師中竟摻了劉千山這麼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時,他的反應……確實教人驚訝。
「原來鼎鼎有名的千面人屠長這樣子啊!」許文遠對著劉千山的尸體看了良久,搖頭。「不像,這也太斯文了吧?」
「要不你以為千面人屠應該長什麼樣子?」越秋雨翻了個白眼。這家伙真是個不怕死的二愣子。
「起碼要高一點……九尺吧,再胖一些,滿臉橫肉、眼若銅鈴、聲如破鑼、耳朵……」
「你確定你說的是人,不是妖怪?」不知道為什麼,不見他時,越秋雨總惦著,一見到他,她又忍不住翻白眼,拳頭直發癢。
「一個人能干下如此多惡事,豈非比妖怪更厲害?」
「你真是完全不知道害怕,你曉不曉得你差點就成了他的刀下亡魂?」
「這不是沒殺成嗎?」未成事實的事,不值得擔憂。
越秋雨深吸口氣。要不是周遭人太多,她還要顧點形象,不然拳頭肯定扁下去了,目標當然是許文遠。
越秋雨拚命忍氣,凌端卻拿著扇子,死命地煽風點火。
「師父,別忍了,我支持你,揍下去吧!」要說誰對越秋雨和許文遠配成雙最不滿,非凌端莫屬。
越秋雨的本事,凌端是佩服的,因此這聲「師父」叫得是發自內心,誠摯無比。
但許文遠,一個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也不知道使了什麼妖法迷惑了越秋雨,便要成為他的師公……老天爺,降道雷來劈死他吧!
橫豎他是不承認這個「師公」的。
越秋雨瞪他一眼,再轉向許文遠,沒好氣地道︰「你還要對著這具尸體多久?還不叫人報官去?」
許文遠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我說,神仙姊姊……呃,不是……那個……越姑娘,你確定這人真是千面人屠劉千山,你沒殺錯人?」
「我可能殺錯人嗎?」
「可千面人屠能逍遙法外多年,就因為他擅長易容,一天到晚變化容貌,弄得大家都不曉得他的真面目為何,因此始終捉不到他。那……既然沒人知道他真正的長相,你如何確定這具尸體就是劉千山?」
「他易容行凶,是在龍威武館滅門一案後。在此之前,他都是以真面目示人,我黑幫既然有意鏟除此獠,自當蒐集他的出身來歷,其中便包括了他年輕時的相貌圖像、習慣用的兵器、擅長的武功,以及他一些習慣、愛好,以利幫眾外出時,遇見他可以即時替天行道。我這樣說,你懂了嗎?」他再不懂,她就拳頭伺候了。
「一個人的臉過了十幾年不會改變嗎?為何你一眼就能認出他來?」雖然越秋雨的臉色很難看,讓他有些害怕,但許文遠還是執著地打破砂鍋問到底。
「因為我也懂易容,一個人不管他變胖、變瘦,甚至毀了容,只要骨架不變,我都能瞧出他原本的樣子。」
「可是……」
「沒有可是!」她的耐性終于用盡。「我命令你,立刻通報官府去。」
「那個……」
「還不去?」
「是!」總算,許文遠還有一點點趨吉避凶的本能,知道越秋雨真的火了,急忙去叫管家報官。
越秋雨看著他遠去的背影,長嘆口氣。要把這家伙教成材……她幾乎可以預見接下來的日子是多麼辛苦與艱難了。
凌端乘機再進讒言。「師父,既然這塊木頭不好雕,換塊木頭嘛!」他還寧可是莊敬或徐青做師公,就是不要許文遠。
「順便把我的開山大弟子也換掉,你覺得如何?」越秋雨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卻是越發下定決心,一定要將許文遠教成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