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近黃昏,左府里院的書房內,左斯淵坐在紅木長桌後,蹙著濃眉,一手提著毛筆,而桌上的紙張,仍是一片空白。
這幾日,正是許多酒品準備送上船,運至南北各商行的交貨日期,所以,酒坊內是忙得不可開交,但他此刻在乎的竟是該如何擺平希兒的娘……
所以,這一次出貨,老是定不下心來的他,不得不放手由心思細膩的何昆去處理,自己則思索著,該怎麼跟韓燻儀交手。
他不得不承認,她很獨特,他也欣賞她的膽識,雖然每回與她對峙,他都被逼迫得氣呼呼的離開,但這樣的感覺卻意外的過癮。
或許是男人的劣根性作祟,她堅持不當妾,拒絕他,讓他更覺得非要得到她不可。
他也許是自負狂傲的人,但是,她曾經屬于他,甚至痴等了七年,為何如今能這麼簡單的說不要就不要?還是她已將他當成不堪回首的回憶,當垃圾處理了?
說來可笑,在他的記憶里,不曾為一個女人花上心思,可現在卻要與一個女人斗智,以感情征服她。想到這里,他的唇竟勾起一個上揚的弧度。
只要應允他的求親她就可以予取予求,但她不要;倔強難以說服,他卻享受與她對峙的樂趣?如果說,她狠狠的拒絕他,只為得到他的正視與注意,那她絕對成功了!
果然是攻心為上!但矛盾的是,他並不介意自己上了鉤,其實他甚至是上了癮、不時想著她,就連忙于事務時,也會不由自主的想起她那張氣呼呼的純淨臉龐……
「心情很好嘛,笑成這副傻樣!」
書房門突然被打開,左尚霖像陣狂風似的大步走進來,表情難看。
左斯淵放下手上毛筆,慶幸自己想了半天,紙張上仍沒半點對付韓燻儀的戰略,不然,爺爺瞧見了,肯定又要叨念他好一陣。「爺爺,我在想重要的事。」
「還有什麼事比我要說的更重要?」左尚霖氣得吹胡子瞪眼,「我明明有個現成的曾孫,而你這個當爹的人卻放任他住在破屋子、吃穿都像乞兒,若不是老天有眼,我剛好過去找希兒,這會兒,他已經在外面流浪了!你舍得我這老頭子可舍不得。再說,這事要是傳出去,左家的臉要往哪兒放?絕對說你始亂終棄!」
爺爺又演過頭了,至少,左府送了不少吃的、用的,京城百姓們可都是有目共賭,要說到始亂終棄,未免太夸張了。
左斯淵在乎的只有「流浪」二字,正想問清楚,竟看到另一個更吸引他的小小身影。
「爹。」兩人視線一對上,左承希就笑容靦腆的走向他。
這段日子相處下來,除了是父子天性,再加上韓燻儀並未阻止兩人親近,父子倆已親密許多了。
左斯淵將兒子抱上膝蓋,笑看著他,「真是難得,我每回去找你娘,想帶你回來玩,再送你回去,你都不願意跟,這回,怎麼跟曾爺爺回來了?」
「因為有一個秘密,娘要我不能跟爹說,可那很重要,所以我就跟你的爺爺說,你的爺爺就要我一起回來,我就跟著回來了。」被自己的爹抱著,左承希的臉是充滿喜悅的。
原來他聰明伶俐的希兒也有聰明反被聰明誤的時候,左斯淵覺得好笑,再轉頭看向左尚霖,「爺爺,怎麼回事?」
「有人想偷偷離開,但希兒被我搶先一步帶回來了,不管她再怎麼費心安排,也都走不了了,哈哈哈。」老人家可得意了。
左承希濃眉突然一蹙,「這樣對嗎?爹還是知道娘的秘密了!」
「放心,爹會保密,何況,你的確沒跟爹說啊。」左斯淵揉揉兒子的頭,「所以,你跟曾爺爺回來,是打算跟爹一起住?」
他卻突然很認真的搖搖頭,「不是,爹跟娘,若要我選擇,我一定選擇娘,因為是她把我生出來,也是她養大我的。」
左斯淵一挑濃眉,「這是她教你說的?」
「這是肺腑之言。」小男孩很認真的回答。
見兒子煞有其事的樣子,令左斯淵想笑,而左尚霖已經忍不住開口,「希兒懂什麼叫肺腑之言?」
「我知道,娘說那叫真心話,如果爹也能掏出真心來說話,娘一定很好說話的,因為她是一個最善良、最溫柔、全天下最棒的女人了。」左承希圓圓亮亮的明眸直直看向他爹,似乎在指責他還不夠用心。
這感覺真詭異,一張跟他相似的臉龐不悅的瞪著自己,就像自己在指責自己。
左斯淵抿抿了唇,微微一笑,「好,那麼,我的兒子有什麼好建議,可以讓你的娘願意留在爹的身邊?讓爹親身感受一下,何謂全天下最棒的女人?」
「簡單啊,我住下來,娘就會留下來了。」左承希俏皮的說著。
「哈哈哈……我這曾孫怎麼這麼聰明啊!是天才呢!」左尚霖有曾孫萬事足,一臉引以為傲的得意神色。
左斯淵亦忍俊不住的笑了。不過,在韓燻儀的眼里,這小子算不算投奔敵營?
但不管如何,他是越來越愛這個聰穎可愛的兒子了!
不怎麼意外的,在夕陽西下時,韓燻儀怒不可遏的上左府來要人。
她怕自己帶著希兒一起離開會引人注意,特地分開行動,沒想到卻遲遲等不到修賢哥帶著孩子來到碼頭跟她會合,只得再回胡同看看發生什麼事,沒想到,回家路上就有人好心的跟她說孩子被左府的老太爺帶走了……
剛進入金碧輝煌的大廳,一看到左斯淵,她就氣得大叫,「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說好絕對不暗中搞鬼的,可我一回胡同,就听到有人說你請出老太爺,不管希兒怎麼哭鬧掙扎,硬是將他粗暴的丟進馬車帶走,淒慘的哭叫聲,讓街坊鄰居都听見了,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心?」
「你到底在胡說什麼?」左斯淵給了下人一個眼神,該名小廝立即明白的退下去沏茶。
「我胡說?你這個沒有風度的小人,不是說要我當一個可敬的對手,那自己怎麼來陰的?」她真的快氣炸心肺了,「把他還給我,快把希兒還給我!」
「我為什麼該還?」他也被她惹火了,「希兒跟在你身邊已有六年,這一年,他會住在我這里。」真是的,若不是答應希兒不說,他還真想反問是誰來陰的,想收拾包袱帶著兒子搭船走人!
小廝很快的端上了茶水,見兩人怒目相對,很會看臉色的退了出去。
她看著小廝退下後,才繼續質問︰「住在你這一年?少作夢了!希兒呢?你將他軟禁了?」
「天地良心,希兒是自願留下的,而且,是他親口說要跟我住。」
他慢條斯理的拿起茶杯,態度從容的喝著茶,不意外的看到她听見他的話後,頓時怔愣住了。
她難以置信的喃喃低語,「怎麼可能……」
他放下茶杯,眼角余光不經意的看到門後有一個藍色身影,他微笑起身,走到廳門後,將不知何時跑來的兒子牽了過來。
韓燻儀看著兒子眼中蓄滿淚水,看來惹人疼惜。
她連忙跑過去,左承希也飛撲過來,緊緊的抱著她,哭叫著,「娘,對不起,我真的好想爹,就忍不住自己跑過來,對不起……嗚嗚嗚……」
她的心頓時抽痛,「你真的這麼想跟爹在一起嗎?」
「想,可是希兒也想跟娘在一起,就算希兒心里再怎麼想爹,也不舍得離開娘,真的,我可以跟娘一起走。」小男孩很聰明,知道娘親最容易心軟。
希兒是多麼貼心的孩子啊!她淚眼朦朧,稍微放開了他,卻見兒子那雙眼仍不時眷戀的看向左斯淵,這令她更加不忍,她無法自私……
「好,我們留下來,住個幾天再離開,可是離開的事是秘密,不能跟爹說,好嗎?」她幾乎是貼靠在兒子的耳畔說的,就怕讓左斯淵听到了。
糟了個糕,爹已經知道了,不過,他真的沒跟爹說啊……「好,我不說,那我們真的可以留下?真的?」左承希圓潤的淚眼熠熠發亮,一看到娘點點頭,他就又跳又叫的轉身沖向左斯淵,緊緊的抱住他說︰「娘跟我要留下了,我們要一起留下了!」
「呵呵……太好了,希兒。」一個低沉蒼老的嗓音來自門廊外。
韓燻儀一愣,順著聲音來處看過去,就見一名身著綾羅綢緞的老人家,笑得闔不攏嘴的走進來。
左承希一看到他,立即迎上前去,還嘴甜的喊了一聲,「曾爺爺。」
「呃——老太爺。」韓燻儀聰敏的意會,連忙行禮。
老太爺?有沒有喊錯?左尚霖沒好氣的瞟了左斯淵一眼,卻見他搖頭。
他這才沒糾正她,神情古怪的打量這個在他眼中,勉強稱得上是美人的孫媳婦,瞧她臉上連點脂粉也沒有、沒首飾、衣服更是寒酸,再瞧那雙破鞋,越看越受不了。
左斯淵突然一個箭步上前,擋在韓燻儀身前,護衛的意思明顯,又給了他爺爺一個別為難她的眼神。
!有了媳婦忘了爺爺!左尚霖不怎麼高興的撇撇嘴角,嘟嚷著,「把咱們爺孫倆弄得一個頭兩個大,卻什麼也不能說?我怎麼從沒見你對我這麼包容過?」
老人家低聲啐念著,韓燻儀听不太懂,但對左斯淵快速擋在她前面,讓她少點尷尬與不自在,她是感激的。
「好好好,啥也不能說是吧……丫頭,咱們終于見到面了,你可別再鬧別扭了啊。」左尚霖給孫子面子,但還是忍不住的又叨念一句,指指她一身的衣飾,「佛要金裝,人要衣裝,處在什麼位置就該穿得像什麼樣子,懂嗎?」
「是。」面對長輩,她也只能點頭。但她在什麼位置?左爺的小妾嗎?她苦笑著。
「我叫下人備晚膳吧,我餓了,希兒呢?」看著曾孫,左尚霖的火氣就全沒了。
韓燻儀看著老太爺以寵溺的眼神看著兒子,思緒更加復雜。
左承希仰頭微笑看著他,「曾爺爺,我也餓慘了呢。」
「好好好,我們走,我帶你先去吃點東西。」
老人家刻意帶著曾孫走人,為的也是讓這對男女好好談談。
夜色已變得深濃,僕人們安靜的點了燈後,又靜靜退下,在溫暖的燈火下,氣氛莫名的有些尷尬,一向針鋒相對的兩人,處在這樣柔和靜謐的氛圍,都有些不習慣。
「我帶你四處走走。」他先行往外走。
「不用——」她直覺的就拒絕了。
左斯淵倏地停下腳步,回頭問︰「怎麼?因為打算只住幾天就偷偷跑掉?」他壞心的故意問。
她不禁心虛,但還是嘴硬搖頭,「當然沒有。」
「那最好!要當個可敬的對手,絕不能臨陣月兌逃,對吧?」這一句可是有弦外之音。
她也只能尷尬再點頭,不得不跟著他走。
月光如水,兩人並肩走在富麗堂皇的左府,卻沒再交談,但韓燻儀的表情越來越僵硬,因為她的心情越來越低落。
在左府內,隨即可見即將辦喜事的跡象,到處都布置得喜氣洋洋的,尤其越是他所住的別院,里頭的亭台樓閣美輪美奐、華麗而不失典雅,再進到屋里,有些家具一看就是新購置的,精雕細琢造型相當雅致。
這陣子,她在京城里除了听到她的事情被傳來傳去外,她也听聞左斯淵的未婚妻是個很愛挑剔的王府千金,在霞帔嫁衣上,要求由一流的裁縫師制作,對鳳冠上要瓖嵌的珠寶更是計較,采買的一些喜宴用品務求精致,燈飾紅彩的擺掛位置,也得符合她的要求,還有其他一些相關的事都相當挑剔,甚至言明了,一切都符合她所需後,她才願意上花轎,姿態擺得極高。
就連在外見到左家奴僕,也會教訓個幾句,儼然已以當家主母自居。
所以,傳言也說,要討這樣的妻子很不簡單,但就她所听到的,左斯淵對這些種種都沒有意見。
可見,他是疼愛未婚妻的,婚事上才會皆由她作主,但除此之外,凌茵茵能如此恣意妄為的主因是,她出身皇家,精通琴棋書畫,更擁有傾城之貌、身材傲人。
這一些,她好像都沒有……韓燻儀心里有一股深沉的痛,一直緩緩的抽痛著。
「左爺,呃——」一名小廝過來,拱手喊了左斯淵,卻不知該怎麼喊小少爺的娘。是二女乃女乃?還是……
「叫她韓姑娘便行。」他朝奴僕道。
「是!左爺、韓姑娘,老太爺請你們前去用膳。」
「知道了,退下。」他看著奴僕退下後,轉頭看著一直沉默的她,「怎麼了?臉色很蒼白。」
她搖搖頭,勉強振作起精神,「沒什麼,我們去吃飯吧。」
兩人前往左家用餐的廳堂,廳堂的前後都有美麗的庭園,再加上點燃燭火的燈籠擺設,以及半卷的竹簾隨著夜風微微晃動,甚是風雅。
但即便是一桌的山珍海味,她卻沒什麼胃口,還是兒子笑眯眯的勸她吃這個又夾那個的,她才勉強吃了幾口菜。
左尚霖在孫子的目光下,大多是跟曾孫說笑,盡量不去談一些破壞胃口的事,像是小妾這樣的話題。
左斯淵則不時的看著她。他習慣了充滿力量與他戰斗的韓燻儀,可此刻,她眼眸里卻有掩飾不了的傷痛與空洞,讓她整個人甚是更為脆弱,這樣的她,他不喜歡卻也感到不忍,甚至涌起一股想要為她抹去哀傷的莫名沖動……
「等會兒怎麼睡?」左尚霖放下碗筷,看似隨口問問,但意有所指的眼神可直往孫子那兒瞧,提醒他要把握今宵。夫妻嘛,床頭吵、床尾和。
天真!左斯淵對爺爺傳遞的訊息感到又好氣又好笑,但尚未開口——
「我跟希兒睡客房就好。」韓燻儀已放下碗筷,連忙申明。
左斯淵沒說什麼,但不是沒意見。其實這問題不必討論,他已經跟希兒打過勾勾,約好要一起睡了。
結束晚膳,左斯淵即帶著韓燻儀母子往他住的院落而去。
她強忍著沒說話,是以為他會帶她到客房,沒想到,一路走來,竟然還是稍早所走的路,甚至,進到他的寢室。
雖然還沒有換上喜被,但儼然已是新房布置,想到這兒再過不久,就會點燃龍鳳喜燭,左斯淵會以喜秤挑起喜帕,與凌茵茵共度洞房花燭夜——
她的心就隱隱抽痛,站在這里,更覺得格外諷刺。
他直視著她滿溢傷痛的澄淨明眸,再轉頭看著重新布置過的房間。將心比心,的確對她殘忍了些,可是兒子是他的,而她也只能是他的!
這樣的想法在近日越來越強烈,而且他發現自己並不抗拒,甚至是欣喜的。
「請安排我跟希兒住別的房間吧。」韓燻儀僵硬的開了口。
「可是我習慣睡在這里,而且——」左斯淵微笑的低頭看著兒子,「你說。」
左承希臉紅紅的,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仰頭看著他娘道︰「我想跟爹一起睡耶。」
是嗎?她有些無奈、有些受傷,但有更多的心疼,雖然五味雜陳,但她選擇滿足兒子的心願,給兒子一個溫柔的笑容,「好吧,你洗完澡就上床。」
「嗯。」左承希開心的用力點頭。
「往這邊走,後面有浴池,換洗衣物下人都備妥了。」左斯淵邊說邊看著她,她只能點頭,帶著兒子跟著他走。
有錢人家果然不同,一間舒適又寬敞的浴池就連接著寢室,且很隱密,雕刻精美的大理石出水孔還持續供應溫水,只是,備妥的衣服除了希兒的衣服外……還有她的?她不解的看向左斯淵。
「希兒說,你們都一起洗澡的。」說完後,他濃眉突然一皺,因為他的腦海里竟邪惡的想象起她入浴的畫面,鮮少燃起的悸動竟然瞬間沸騰起來,連他自己都被嚇到。
韓燻儀不懂他為何皺眉,但她的粉臉也不由自主的漲紅,她急急低頭看著兒子,小人兒笑著猛點頭。
瞧兒子笑得眉眼彎彎,她突然覺得有點兒不妙,不知兒子還跟左斯淵透露了多少有關她的事?她輕咬著下唇,「那我的房間在哪里?」
「先洗吧,晚點再說。」
他朝她點個頭,退了出去,時間也算得剛剛好,下人們已經搬來浴桶,倒滿溫水,讓他可以在房內沐浴梳洗,正好可以稍稍退去剛剛驀然而起的亢奮。
就在左承希跟他娘洗得香噴噴的回到寢室時,左斯淵也已沐浴著裝完畢,下人們正將大大的浴盆扛了出去。
她對他讓出舒適的浴池而自己窩在浴桶沐浴一事感到些微歉意,也感到莫名的無力,怎麼一進到他的屋檐下,只不過是一些小小的貼心舉止,她心中那股深沉的怨懟竟不爭氣的一點一滴的在消失……
但她無暇多想,因為她與他都僅著白色舒適的單衣,一副要同床共眠的樣子,她漲紅著臉兒看著他,「希兒就交給你了,我的房間在哪里?」
她看來秀色可餐啊,素淨的臉龐,垂散的柔亮烏絲,讓她看來如月宮仙子,他發現與她相處越久,他越能明白,自己當年為何會被她吸引,她不須搔首弄姿,靜靜佇立,就能讓他產生徹底擁有她的。
而男人有,男孩也有,只是單純得多。在他的爹跟娘目光交纏時,左承希也是左看看、右看看的看著最愛的兩個大人,想了又想,最終開口道︰「爹、娘,我們可以一起睡嗎?這是我最大的願望喔,一家三個人一起睡。」他眨巴著一雙充滿渴望的大眼楮,雙手合十的請求。
韓燻儀一臉震驚,感到為難。
左斯淵倒是很想笑。知子莫若父,這句話原來還有這意思。
笑?她看著他,竟然只是聳個肩。這男人一點也沒打算解釋嗎?沒辦法,她只好看著兒子拒絕說︰「這樣不好,我跟你爹不行一起睡,不可以的,我們並不是夫妻。」她解釋得有點困難。
「那以前為什麼可以?希兒又是怎麼生出來的?」
這句話是老子替小子問的,立即引來美人兒一記惱羞成怒的殺人眼光,但左斯淵臉上的笑容更大了。
不過,左承希見娘生氣了,連忙改口,「那沒關系,真的、真的沒關系,就別一起睡了,是希兒太貪心,人不可以這樣,娘有教過,要知足,希兒有娘在身邊就很好了,沒爹沒關系,我跟娘睡好了……」希兒越說頭垂得越低,口氣也是可憐兮兮的,甚至有些嗚咽了。
見狀,左斯淵一臉譴責的看著柳眉也揪緊的韓燻儀,「我以為你很愛他。」
所以呢?她沒好氣的又瞪他一眼,再看著乖乖躺到床上,卻把小臉埋在被子里的兒子,又見被子微微抽動,隱隱還可以听到躲在被子里的輕啜聲,她心里的虧欠與不舍急急涌上胸口。
「好吧!」一咬牙,她看向左斯淵,低聲警告,「可以一起睡,但別想亂來。」
他認真的點頭,兩人分別上了床,再將紗帳垂下,蓋上被子,而左承希看到父母一左一右的包圍著自己,破涕為笑,滿足的合上眼楮。
小娃兒睡在中間,兩個大人四目對望。
韓燻儀索性閉上眼楮,卻仍可以感覺到他的灼灼視線,她只好再睜開眼,壓低嗓音說︰「請你睡覺,好嗎?」
左斯淵再次煞有其事的認真點個頭後,也壓低嗓音問︰「你不會撲過來吧?」
她咬牙低吼,「你胡說什麼?」
他似笑非笑的反問︰「不然呢?依你的姿色,與那些國色天香一比,我怎麼可能那麼沒眼光,跟你生了一個娃兒?」
「便宜都被你佔走了,隨便你怎麼說啦!」雖然從那雙含笑的眼眸看出他是在說玩笑話,但她心里仍然不高興!
「爹、娘要睡了嗎?我好困啊!」左承希掀開被子問。他除了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外,耳朵也只能打開一只,免得听到非禮勿听的話。
見孩子大大的打了一個呵欠後,又整個人縮進被窩里,兩個大人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但四目再對上後,他卻邪魅一笑,令她杏眼圓睜,氣呼呼的干脆側轉過身,不再看他。
但不看卻無法阻止紛亂思緒涌上,希兒是個男孩,喜歡跟爹在一起也是正常,但這樣的情形不可以一直持續下去,原因不僅是她是否身為小妾的問題而已。
除了當小妾令她得到的愛不再完整之外,更主要是孩子的問題,左斯淵是因為現在還沒有一兒半女,希兒對他而言才特別珍貴,一旦凌茵茵生了娃兒,喜新厭舊的他肯定會將對希兒的關心轉移,屆時,她所感受到的痛徹心扉,希兒不也要經歷一次?
不行!那實在太殘酷,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它發生!
左斯淵靜靜的凝睇她僵硬蜷縮的背影,想著這個女人極度厭惡他,卻能為了兒子與他同臥一床,母愛真偉大。
只是他懷里的希兒睡姿不佳,睡著後馬上呈大字形還不時踢著腳,擔心孩子會踢到她,他溫柔小心的抱著小娃兒,移到自己的另一邊睡,這樣的貼心舉動,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不過,很名正言順的,為了讓兒子睡覺的空間大一點,他不得不靠向她。
韓燻儀沒有多想,只當是兒子靠近,而她以為自己會睡不著的,不過,這一天實在太過漫長、遭遇的意外太多、她的心緒翻轉太快,心弦繃得太緊,在寂靜氛圍下,身心俱疲的她仍沉沉入睡了。
她竟然已經睡著了?近距離的听到她平穩的呼吸聲,左斯淵勾起嘴角一笑。真可笑,他反而清醒得很,睡蟲就是不來報到。
突然,她轉身面對他,本以為她醒了,卻沒想到她只是習慣性的調整睡姿,下意識的貼近共眠的人,她伸手環抱,還輕柔的拍了他的背部兩下,才又呼呼熟睡。
敢情是將他當成希兒了!他輕聲一笑。
沒想到她睡覺時是這麼安靜誘人,但也只有此時她才願意如此貼近他吧!
他細細打量她,她並非能令人驚艷的女子,卻相當耐看,清麗秀美,再加上一雙澄澈的美麗瞳眸,雖然不至于讓每個見到的男人都被迷去了三魂七魄,但卻讓他深深著迷。
他伸手摟著她,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熟悉感浮現。也是,兩人之間沒做那件事,希兒又是怎麼冒出來的?但是,最令他驚訝的是那股擋不住的強烈欲求。
尤其此刻,她柔軟的胸脯就貼著他堅硬的胸膛,她身上的馨香更誘惑著他……
不,不能再想!要不,自己恐怕會做出不該做的事,被她一腳踢下床去!
暫時就好好的睡一覺吧,他輕輕的擁著她,聞著她的香氣,逼自己入夢。
夜已深沉,無獨有偶的,在殷王府內,也有人躺在床上,硬逼著自己入夢,卻是翻來覆去,無法入睡。
凌茵茵氣呼呼的從床上起身,一想到白天在庭園時,听到兩個沒瞧見她的丫頭口沫橫飛的說著左府的事,她就氣到睡不著。
她索性下了床,叫醒了倚在牆邊上睡覺的丫鬟,「掌燈,我要到爹的房間。」
「可是已經四更天了,王爺應該已入——」
「又怎樣?我還要你來提醒嗎?」
她惱怒的一揮手,被摑了一記耳光的丫鬟臉上多了一道五爪紅痕,淚水瞬間迸出眼眶。
但丫鬟不敢再多嘴,也不敢哭,連忙掌了燈,讓半夜里火氣突然高漲的主子直往東廂而去。
「砰」的一聲,凌茵茵連敲門都免了,直接推門進去。
紗帳猛地被拉開,凌平跟第四個小妾探出頭來,一看到是凌茵茵怒不可遏的進房來,兩人都在心里嘆氣。
連四姨太也不敢再逗留,就怕惹火了這個脾氣驕縱的小蠻女,她急急拉攏了半露肌的肚兜,翻身下了床套上外衣,快步的從她身側走出去。
「爹真是好興致,您的女兒都成了京城的大笑話了,您卻不僅睡得著、還要四姨娘侍寢!」她真的氣得牙癢癢的。
凌平嘆了一聲,「又怎麼了?左府的事不是來說過了?我也找了御酒房的提督太監,他明天就會去一趟左府,替咱們瞧瞧情況,會會那個小妾。」
但她仍氣得跳腳,「就這樣?爹,您知不知道左斯淵在大手筆下聘後,還像個痴情男不停去找那個窮酸女,然後,見鬼的感動了她,現在孩子跟她都住到左府去了!」
「哎呀,現在京城里的流言傳來傳去,哪一則是真、哪一則是假,誰知道?我听到的是孩子被硬搶走,那女人是追去要人的。」
他拼命打呵欠,但他這個從小就寵壞的孩子竟不放過他,叨念了一整晚,直到他听到睡著後,才憤然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