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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婚夫妻 第十一章

作者︰夏灩類別︰言情小說

第六章

兩個人住在一起過日子,勢必有許多生活習慣要磨合。

一開始,任婕宜還很信誓旦旦要求公平,既然高為棠包三餐,她理所當然負責其他家務,但這股決心伴隨她日益忙碌,逐漸消減,輪到她掃地的日子,她在公司里加班到半夜,收衣洗衣統統累積到假日。

可累了一星期,周末她只想癱在床上裝死,動都不想動。

于是逐漸地,高為棠把家事一樣一樣攬去了,畢竟時間上他比她彈性自由太多,她心里抱歉,偏偏又沒別的辦法,只好盡力配合,最後變成了他管什麼她都听的狀態。

其中一項,就是關于她的衣物收納。

從前從前,在一個叫台北的都市,有個懶女人,她的貼身衣物從不整理,都是洗完曬好一股腦兒塞進抽屜,洗澡時隨手撈一件換上。

但有天,高為棠看見她一坨坨梅干菜似的內褲,秀氣的眉一下子糾在一起。隔天,任婕宜回來打開衣櫃,當下連死的念頭都有了。

「天啊……」

只見她的衣物被分門別類整齊收好,該掛的掛、該折的折,就連極私密的內衣內褲,都一件一件細心折過——

她心想,原來「羞憤欲死」這句話,並不是夸張。

她現在就羞恥得快死掉,尤其她內褲從不手洗,為丟洗衣機方便,九成來自菜市場的三條一百,什麼飛天小女警啦、無敵鐵金剛啦,花樣極其幼稚,洗壞不心疼,反正……又沒人看!

當時她真沒想過,未來會有一個男人,替她把這些全部折迭好。

這打擊太巨大,她心髒不堪負荷,只好跑去說︰「那個……往後我的衣服我自己處理。」

「好。」高為棠同意,他也不是吃飽閑著的。

這次她說到做到,反正已經整理過了,她之後只要維持就行,唯獨內褲,由于是自己洗自己曬,加之每天換洗,不知不覺又亂了一抽屜。她把懷舊卡通系列全淘汰了,改買素色無花樣內褲,于是五顏六色全混在了一起,好不鮮艷。

三天後,任婕宜驚見一排整齊如閱兵,甚至按顏色分類擺放的內褲,當場淚流滿面。「你到底對我的內褲有什麼執念啊啊啊——」

當然,這句話她不敢對著高為棠說。

他有潔癖,生活作息極度規律嚴謹,可他除了限制她的三餐正常及睡眠時間以外,並無其他要求,就連家務也全部包攬,她實在不好意思再有意見,可她就是不懂,內褲為什麼非折不可?

前輩听了她的疑問,涼涼反問︰「那你干麼每天吃飯?反正最後都要拉出來。」

「咦?可是不吃會死啊,內褲不折又不會死……」

前輩用那種「沒救了」的不屑眼光看她,最後決定不摻和。「老子,你那個XX作者半年沒出書了,快去問她有沒有稿,幫我填坑。」

「干麼叫我老子啦!」她在前輩嘴里的稱呼已經多到可以湊本書了。

「你不是走無為而治的?」

「……」前輩太犀利,她這個小小後輩敵不過,認命寫了封Mail給作者,忍不住嘆息。「是說市場萎縮成這樣,干麼出那麼緊啊……」

「你說男人陽痿呢是會讓它繼續痿下去,還是想辦法拼命吃壯陽藥?」前輩瞥她一眼,捻指微笑。「施主,這就是答案了。」

「……」

「所以我們不是編輯,是『鞭』輯。」

前輩,何苦這樣說自己……

任婕宜干笑兩聲,伴隨前輩苦中作樂。接近年底,許多活動企劃大小事項接踵而來,有如排山倒海,多數編輯每天頭痛加胃痛,終于有人不堪負荷,離職養生去了。

于是在找到新血壯陽——喔不,一起為理想共奮斗之前,工作量不得不先分派到原有編輯頭上。任婕宜加班加到苦不堪言,簡直風中凌亂、無語凝噎……成語都亂用。

晚上近十一點,剛走出出版社,她手機便傳來震動,是高為棠發來的訊息。「還沒回家?」

她吸吸鼻子,有人關切死活的感覺,真好!「要回去了。」

「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快到了。」她撒謊,不想麻煩他。

她盡量加快回家速度,但時間上仍與她所說的「快到了」有相當大的差距,高為棠見她回來,沒多說什麼,只是瞅望她明顯疲憊的臉,問︰「吃過了沒?」

只是簡單一句日常生活里的探問,她差點飆出了淚,主要是她已經整整一周都沒好好看過他的臉了。

她強打精神,回道︰「吃過了。」

高為棠盯著她。

「怎麼了?」

「沒事。」他轉身。

她松了口氣,實在很怕自己晚上只吃一條七七乳加巧克力的事被發現。

日子過得太累,有時連吃東西都像一種負擔。

好在自從有了他,她的周遭總是被打理得很干淨,磁磚縫隙里連水垢都看不見。他對她的用心,牢密地展現在生活的每一處細節里,沒有任何夸張表現,但卻恰如其分,伴隨她的呼吸,滲入她的血液、心髒、骨骼里,成為滋養她存活下去的重要成分。

然後……就那樣嚴絲合縫地,抽離不開了。

任婕宜洗好澡,走出浴室,重重地打了個呵欠。

高為棠入房正巧看見這幕,不由得瞥向床角那頭黃金獵犬玩偶,這家伙若有生命,估計肯定和她差不多德行。

她注意到他視線,抹了下臉。「干……干麼?有髒東西?」

他好氣又好笑,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看上她哪一點了。

這問題自兩人重遇、在他對自己的感情有了了悟的初始,便一直反復思考至今,長相來說,她確實清麗可愛,卻未必教人長久記想,個性嘛……又呆呆蠢蠢的,教人無可奈何到了極點。

偏偏就是這樣的她令他百般牽掛,尤其在她生病後,更加看不過她老是一個人胡里胡涂、沒精打彩地過,索性把這日子延續下去,只盼她好好的,沒病沒痛、無災無厄,在他身邊就好,就很好。

「出來,吃過東西再睡。」

耶?她明明說吃過了……可任婕宜終究沒多說,明白他肯定是看出她吃得隨便,氣色不好,只是沒拆穿。

高為棠準備的宵夜菜色清淡,走日式風格,有米飯、煎魚、醬菜、涼拌豆腐和馬鈴薯色拉。

她眼楮亮了,連忙坐在餐桌邊,雙手合十。「我開動了。」

她吃得很開心,堪稱眉飛色舞。高為棠深知自己廚藝僅僅過得去的程度,可每次看她吃飯,那愉悅滿足的表情,彷佛他做的菜是山珍海味,連帶他手里那碗飯,也都變得香甜可口許多。

「這馬鈴薯泥是加了芥末嗎?」

他「嗯」一聲,她似乎很喜歡,一下子吃得沒剩。「你真天才!」

不,你才是。「多吃點。」他把自己那份推過去給她,她的三言兩語總能輕易撩動他的心緒,忽喜、忽憂。她是牽引他的天才。

「你會不會吃不飽……」她很想吃,又不敢再吃,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自從和她「試婚」以來,他似乎越發憔悴了。

是不是因為她都在搶他的菜吃啊?

高為棠見她眸色愧歉,猜都懶得猜她想到哪兒去,只道︰「別想太多,吃吧。」他一如往常地神情淡漠,只是目光逐漸地水潤柔軟,如質地上好、摻了靈氣的古墨,承載了許多感情。

任婕宜被他這般盯視,心跳極快,為了掩飾連忙扒飯,險些噎到。

高為棠拿她沒轍,給她倒水,她一口喝了,窘到不行。

飯吃完了,他瞥了眼桌上的碟子,全被一掃而空。她從不留剩飯,連魚都吃得干干淨淨,骨頭整齊漂亮,完整度堪比標本。

她起身收拾,看著他微笑,說︰「謝謝。」

他心里一蕩,豁然開朗。

千古謎題就此解開,他想,他就是很喜歡她這一點。

盡避她憨憨傻傻,卻絕對不會忽視別人的付出,就算再微小的事她都會發現,並且好好感謝。每天在吃飯前,必定會說「我開動了」之類打招呼的話,飯後那一聲「謝謝」,更是真心實意,熨貼人心。

這都是很簡單的言語,沒什麼了不起,但一點一滴長久累積,便成了一股魔力,教人心甘情願,為她付出。

在一起生活以後,他有了更加深刻的體會,過往單獨一個人的時候,他偶爾也會靠外食打發一餐,可一旦她在,他就無法隨便了,實在是……做不到。

思及此,高為棠扯唇,伸手模了模她的頭。

她一臉莫名其妙。「怎麼了?」

「很累嗎?」他問她。

任婕宜一愣。「還好。」當然累啊!累得天怒人怨,累得沒天沒理,可她僅笑了笑,不想多說。

他的生活方式一直都很有條不紊,堪稱游刃有余,相比之下她就是一團混亂,他已經很照顧她,她不想再拿這些破事添他煩擾。

反正,牙一咬就過去了。

高為棠沒說話,一雙深幽眼目緊盯她好一會兒,那黝暗深沉的注視教人心里一陣發緊,原先溫和的氣氛就這樣冷了下來。

呃,她是不是……說錯了什麼?

隔天一早,高為棠說︰「我送你去上班。」

「咦?不用了……」任婕宜下意識拒絕,隨即見他唇瓣緊抿,下顎繃緊。想到昨晚直到躺上床他都不太高興的樣子,她忙改口。「那……麻煩你了。」

「嗯。」

兩人上車,怕他九點開盤前趕不及回家,她說︰「不然你送我到捷運站好了……」

不料話一說完,高為棠臉色又更沉了。

他的車開上市民大道,看來要直接送她去出版社。怎麼說呢,其實她很高興高為棠對她好,也想讓兩人日常生活的相處更甜蜜一點,可隨著付出與得到的不平衡,她便越發戰戰兢兢、莫措手足。

唉,顧慮這麼多,一點都不像她……

只是,對一個人全心全意依賴、撒嬌這種事,她還需要時間適應,才不會老是感到欠了對方什麼。

任婕宜忍不住嘆息,發現車里尷尬的氣氛,伴隨她那聲嘆音變得更加沉冷。

她不知所措,好險出版社到了,她如獲大赦,連忙解開安全帶。「啊炳哈哈,謝謝……咦?」

在「謝」字的尾音處,她被捉住手腕,整個人往後跌,還不及反應,有人用力把她下巴往後扳,她差點扭到脖子。「痛……」

一個吻,由上而下,輕軟貼落。

看著他位置相反的眼耳鼻口,任婕宜睜大眼,沒料會這麼出其不意地被親吻……

她熱了臉,高為棠深深注視她好一會兒,才松手。「別太辛苦了。」

「喔好、喔好……謝……」

「……」

她不說了,揉揉自己發燙的臉,連忙沖了出去。

「唉喲,任阿宜,你趕集啊!」一出去就撞到前輩,她只得鞠躬哈腰,連忙把人扶起。

前輩瞅著她異常發紅的臉,奇異道︰「你不會一早喝酒了吧?臉這麼紅!」

「沒有啦!#$@&……」任婕宜大舌頭,話都含在嘴里,嘰哩咕嚕的。彷佛還能感受到高為棠自車里穿透而出的視線,她拉著前輩進大廈。「走了、走了……」

高為棠在車里待了一會兒,看著她冒冒失失地撞倒別人,當下差點要沖出去,可又按捺住了。

他喜歡任婕宜那份對人總是很真心的柔軟,也一直盼望著能夠被她珍視對待,卻不代表他享受她老是這般客氣、有禮……生疏,好像在同意試婚,兩人進一步交往的同時,其他部分的相處上,她便大大地退了一步。

越在乎,越小心、越遙遠。

這結果與他的期盼背道而馳,他很心慌,又不想給她壓力,只能對她好,想讓她主動貼靠,卻似乎弄巧成拙……他越發焦慮,情緒外顯,于是她更加小心翼翼,變成一種惡性循環。

他想,他必須冷靜下來,找個方式改善眼前不上不下的景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