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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影時情 第五章

作者︰湍梓類別︰言情小說

沙沙作響的枝葉聲伴隨著搖曳的樹影劃破寂靜的空茫,充斥于落葉繽紛的山谷中。自地面上揚起的枯葉跟隨著旋風的腳步跳起世紀末的嘆息之舞,自轉于樹林的一角,為這詭異的空間再添淒涼。

這原本是座美麗的樹林,卻擁有最不協調的名稱——邪惡之林。傳說這林子里住著一位邪惡的巫師,有著無邊的法力和神奇的預知能力,不僅知道古往今來的天下事,更能以其魔力將不听話的犧牲者鎖入一個未知的空間,是個人人皆懼怕的極魔之地。

然而,揚起的馬蹄聲卻勇敢地打破這個迷思。對于馬背上的騎士而言,沒有他到達不了或不敢到的地方,即使是惡魔的禁地。微微拉緊手中的韁繩,亞蒙輕輕踢了一下馬月復,要身下的駿馬再快一點。閃電立刻加快它的腳步,朝傳說中的邪惡巫師——葉特的房子前進。

擺色的磚瓦配合著黃土色的泥牆坐落于一個小水塘邊,低垂的樹枝伸出長滿葉子的枝-遮住陽光,反射出層層陰影。在光與影的重疊下,一切事物也跟著徘徊于光明與黑暗的入口,「正」與「反」開始變得模糊,失去它原有的界線。

生活在黑暗底層的人是沒有權利得到自由的,然而亞蒙的寬大卻賦予他這項權利。在這充滿迷信與傳說的時代,亞蒙的庇護無疑是最大的恩惠。他從盲從無知的暴民手下救出奄奄一息的葉特,將他安置于領地中最偏僻的角落,免去他的火刑。對于口口聲聲自稱為是神的子民的教士們而言,最不能容忍的首當擁有特殊才能的人,而消弭他們的最佳方式即是藉「神」的名義鏟除異己,以達到中飽私囊的目的。

輕輕的撇了撇嘴角,亞蒙的眼中淨是不屑。在這戰火綿延,幾乎沒人可以吃飽的時代,唯一的胖子只剩教會中那些腦滿腸肥的教士,努力搜刮著民眾的錢,還有臉直呼神的名諱,簡直是褻瀆。

猛然勒緊馬韁,亞蒙注視著眼前的小屋。房子的主人擁有一雙深邃的眼楮,閃爍著不下于他的智能。不同于他的是,葉特擁有常人沒有的能力,但願能透視古今前後的他能為他解開連日來的憂慮,告訴他前幾天發生的異象究竟是怎麼回事。

縱身下馬後,他將閃電拴于樹干上,在剛舉拳輕敲門板的瞬間,門板即自動打開。

「日安,主人。」面目清秀的年輕人發出禮貌的招呼聲,邀請亞蒙入內。

「日安。」右眉微微一抬,亞蒙跟著葉特進入屋子,就算是驚訝也沒有表現出來。

「你怎麼知道是我?」在葉特的邀請下,亞蒙坐了下來,再次挑眉詢問。

「主人的身影小的絕不會認錯。」葉特對著桌子上的一面鏡子比了比,清澄平靜的鏡面上有的只是平整的光滑,根本瞧不出端倪。

「你還在用這玩意兒?」亞蒙的眉毛挑得更高了。「你忘了當初差點被這面鏡子害死的事?」

「我還記得。」葉特露出感謝的一笑,當初要不是亞蒙舍身相救,他早就死于火刑之下。「當初那些教士就是以這面鏡子將我定刑,說服群眾我是撒旦的信徒,魔鬼的使者。」

「那你還敢留它?」亞蒙不解的問。他和葉特雖有類似的名聲,但由于他是貴族出身,日後又貴為領主,因此免了人民的批斗,但葉特就沒他的幸運了。他不但成為暴民圍攻的目標,還差點死在教廷的陰謀之下,成了權力下的犧牲品。

「因為它是我母親的遺物,就算我死了,我也會帶著它。」葉特從容的微笑,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看得亞蒙一陣搖頭。

他臉上的神情就跟小貂一模一樣,無論如何也要守護住餅往的靈魂。

「你也是不自由的人。」他淡淡的去下一句,想起琉音的評論。

是啊!只要是心中還存有牽掛的靈魂,就不可能得到真正的自由。對于葉特而言如此,對他而言又何嘗不是呢。他不也是因為心中那份牽掛才會前來尋找解答?

「天有異象。」葉特突然開口打破沉默,給亞蒙一個最好的詢問機會。

「什麼樣的異象?」他低聲的開口,眉心也跟著糾結。

「跟您帶回來的女人有關。」

苞小貂有關?果然。

「你的意思是,前幾天那些不尋常的閃電是因為小貂的關系?」

「正是。」葉特擔心的看著亞蒙的臉,後者的臉上寫滿了迷戀。

「能不能解釋一下?」

「當然,我的主人,我相信您正是為此事而來。」

亞蒙不否認,只是斜睨著他,等待他的解釋。

「您口中的小貂並不是屬于這個時代的人,她遲早必須回去她該在的地方。」葉特試著溫和的解釋,避免過度刺激他。

「哪一個地方才是她該在的地方呢,葉特?我不認為有誰能夠像我一樣了解她的悲傷。」只有遭受過相同痛苦的人才懂得互相安慰,他的小貂需要他。

「關于這點,恕我難以認同。」葉特一把戳破他的春秋大夢,要他認清事實。「在她原來的地方,也有一個想了解她的男人正在呼喚著她。事實上,前幾天所發生的異象即是因為異世界的力量,我相信您也心里有數,否則不會來找我。」

簡短的幾句話塞得亞蒙無話可說。他的確是因為異象的關系才會前來,因為他想弄清楚那些聲音的來源。

「說下去。」他淡淡的去下一句,相信事情一定會有辦法解決,他不能失去小貂。

「前幾天之所以會有那些閃電是因為對方的努力,遠在天際另一邊的思念強力沖擊著時空的結界,將他的呼喚透過閃電的力量傳達給迷失的身影,也就是您的小貂。」葉特小心翼翼的看著亞蒙忽然挑起的青筋。認識他這麼久以來,還是頭一次看見他如此失常,一點也不像平日沉穩的他。

「那個人是誰?」亞蒙不高興的問,恨不得宰了他。「你一定能看見,所以別想瞞我。」正因為他的特殊能力,所以教會才容不下他。

「說出來您可別太驚訝,是您的後世。」葉特幽默的說,他大概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敢跟他開玩笑的人。

「我的後世?」亞蒙蹙緊眉頭低聲詢問,要不是他大了解他,會以為他在說笑。

「沒錯,是您的後世。」這事說起來還真玄。「遠在另一個世界呼喊的人正是您的後世,而且他的力量很大,遲早會將他要的人拉回。」

「你是說,我這個前生比不上我的後世?」這不但荒謬而且令人生氣。

「倒也不是。」葉特另有他解。「應該說她的宿命原本如此,上帝並不要她永遠待在這個陰暗的角落。」

他別有所指,而亞蒙也清楚他指的是什麼。在這一四二三年的法國,戰亂正嚴重侵略一個國家的靈魂,啃咬她滿目瘡痍的身軀。自一三三七年爆發全面性戰爭以來,法國和英國已經打了近一個世紀的戰爭,而且還會繼續持續下去。目前法國的國土已分裂為三個部分,再打下去恐怕連尸骨也會蕩然無存。

既然如此,上天又為何要將她送到這個世界,然後再帶走她呢?難道-不知道當她掉入網中的那一刻起,他的心也跟著墜落了嗎?一個人一生可能踫不到另一個相似的人,能夠像他們一樣了解彼此的心跳,感受相同的頻率。如果波長與波長之間不再有距離,那麼靈魂與靈魂之間為何必須相隔,為何不能放任他倆自由飛行?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他絕不能不戰而敗,即使對手是幾個世紀以後的自己。

「有沒有留住她的方法?」就算是違背天意也無妨。

「很遺憾的,沒有。」雖十分同情他,但上帝的旨意任誰也無法抵抗。

「你一定有辦法的,別吝于告訴我,這是領主的命令。」亞蒙輕聲地說,話中充滿痛苦,是頭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以領主的身分迫他就範。

葉特靜靜地看著他,不知道該不該幫他達成心願。于公,亞蒙是他的領主,當然必須听命。于私,他是他的救命恩人,更不該拒絕他的請求。然而,他所收留的女人是個不祥之人,更甚者,還可能導至他的滅亡。

他該怎麼做?上天做此安排是否另有其旨意,他該伸手幫忙嗎?

「葉特?」低沉的理音藏不住其中的憂慮,他只好投降。

「是有一個辦法,但這辦法無法永遠將她鎖住,只能抵擋到她被拉回去原來的世界為止。」

听起來不妙,卻是唯一的方法,上帝沒給他太多選擇。

「說說看。」亞蒙再度冉起眉頭,安靜地聆听。

「找人替她畫一幅像。」葉特邊說還拿出一條黑色的繩索遞給亞蒙,亞蒙伸手接過它。

「畫好之後把這條繩子系于畫的背後,這個方法可將她的靈魂暫時封鎖于這世界,直到這幅畫被移動為止。」

「听起來很不保險,任何人都可能移動這幅畫。」這個辦法有說等于沒說。

「所以您必須將畫擺入密室,並昭告子孫永遠不得將畫移出密室。一旦系于畫後的繩索被解開,也就是您倆分離之時。事實上,您和後世之間的角力早已開始,前幾天的閃電只是警告,我唯一能幫您的是暫緩對方的攻勢,讓他的思念慢一點傳入這個世界。」

「但我仍會失去她?」亞蒙輕輕的問,只有葉特才能了解他的痛苦。

「這恐怕無法避免。」不屬于他的東西任誰也無法強留。

「我明白了。」亞蒙緩緩的起身,幾乎無法承受討論的結果,他還以為葉特一定有辦法幫他。

也罷!短暫的擁有至少好過瞬間消失。或許她真的不屬于這世界,但那又如何?上帝把她送給他了,不是嗎?

「請等一下,主人。」葉特在他出門前叫住他,給他忠告。「您的城堡近日內將掀起軒然大波。可能的話,小的建議您將您的貴客調離城堡,以躲避可能的襲擊。」

「哦?」亞蒙聞言轉身挑眉,回望葉特的臉。「你該不會是在建議我將她帶到戰場上去吧?除了雷芳堡以外,我能去的地方只有戰場。」而那地方可不歡迎女人。

「有何不可呢,公爵大人?我相信憑您的身手,必定能保護好您的所有物。」將她一個人丟在城堡才是大大的不妙。

亞蒙點了點頭,表示接受他的建議。他雖看不出有何不妥的地方,但葉特的警告絕不會出錯。

緊握住手中成捆的繩索,亞蒙轉身離開小屋。在踏出門檻的瞬間,他彷佛听見不贊成的嘆息,自他身後傳出。

沸騰的熱氣自滾燙的鍋內直沖而上,迎面而來的水蒸氣像是夏日里的艷陽直往她臉上撲去,幾乎嗆傷琉音細致的肌膚。

琉音停下手中的攪拌工作,抬起手臂將懸在額際的汗珠拭去。廚房里人聲鼎沸,激動的嘶吼聲不絕于耳,大都來自壞脾氣的主廚。瞬間只見十幾個被派來廚房幫忙的小弟被罵得狗血淋頭,和爐火中沸騰的湯汁和成一氣。

按理說廚房是男人的天下,亂成一團的禁地根本容不下她。一般女僕頂多幫忙上上菜,端端東西服侍大伙用餐就行,沒有理由派她來挨罵。

她十分明白這是誰的主意,不用多想他知道是堡內總管搞的鬼。被斷絕了財路的陰險小人將一切過錯推到她身上,連帶也掀起整座城堡的歪風,在城堡主人看不見的角落盡情地欺侮來自異鄉的陌生人。

琉音雖不屑,卻也無奈。在這城堡她什麼也不是,既非耶 風雲的女刑警,也非頤指氣使的女主人。她的地位曖昧不明,只能算是暖床用的女僕,甚至連要她暖床的對象也好久沒踫過她了。

想到這里,她不由得輕嘆。她永遠也弄不清那男人腦中在想什麼。自從教堂事件後他便未再表現出他的興趣,反而像貓一樣的盯著她,像是她會消失一樣。

其實,不只他擔心她會消失,就連她自己也很害怕,害怕有一天自己終將抵擋不住強烈的呼喚,鎮不住欲奔的靈魂,隨著遠方的熱切回歸她原來的世界。

說起來,這一切荒謬得可笑。任她再怎麼想她想不到自己竟會去眷戀一個軀體,留戀教人迷惑的唇瓣。但那是愛嗎?為何人們可以輕易的將「愛」字說出口,而不去懷疑其中的成分?

「快點攪動鍋子里的東西,你這個白痴!」耳邊傳來的叫罵聲打斷她短暫的神游,她只得繼續揮動手中的木棍,使勁的攪動著油膩的熱湯。

「別攪了,過去端那鍋子,將它端上橫台,女僕等著分盤。」嘶吼聲再一次傳來,差點震碎琉音的耳膜。

這算是虐待人的新戲碼嗎?那鍋子大到足以媲美故宮博物院所展出的青銅器,憑她一個弱女子哪可能辦得到?更可惡的是所有的人都等著看笑話,特別是那一票嫉妒的女僕。

搬就搬!她不在乎的聳聳肩。打定主意頂多搬不動翻倒,要餓大家一起餓,一餐沒吃又不會死人。

外表粗重的三腳鍋不只是重而且十分難搬,長長的腳不但礙事而且鍋子本身就頗有重量,再加上鍋內的肉湯,簡直稱得上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務」。

在眾目睽睽注視下,琉音只得撐著頭皮硬上。就如亞蒙所言,她的外表雖柔弱,實際上卻很堅強,不會輕易投降。

她使出渾身的力量,盡力撐起手中的鍋子。沉重的鍋子在她手中飄起來半晌,嚇壞了等著看笑話的奴僕。然而,盡避她再有志氣,人的力氣也有個限度。不多久後,她的手臂開始發麻,再也握不住兵子的把柄,眼看著就要打翻。

「是誰要你到廚房來,還派給你這麼粗重的工作?」沉穩的雙手適時加入她的行列穩住搖搖欲墜的三腳鍋,冷冽的語氣和漫天的熱氣呈極端的對比,陰冷地沖淡眾人惡意的喜悅。

「是你的主意?」銀灰色的眼眸忽地朝總管的方向射去,冰透得有如結冰的地獄。

誰也沒料到從不踏入廚房的堡主會突然出現,每個人都嚇壞了,個個調過視線不知所措,唯獨不得不回答的總管除外。

總管連忙低頭避過會帶來惡運的注視,訥訥的開口,「小的以為……以為她既然是個僕人就該幫忙做點事,廚房正好又缺人,所以……所以……」剩下的話他沒敢再說下去,沒敢再挑戰亞蒙越趨熾烈的怒意。

「所以你就私自決定她是個可欺的對象?」輕輕拉起琉音發紅的手掌檢視,亞蒙的語氣是輕盈的,卻一樣危險。

「小的……小的不是欺侮她,小的是為了咱們的城堡。您也知道,若是有一個人偷懶,其它人也會跟著偷懶,如此一來就不好管理了。我這麼做也是為了城堡好啊……」一連串辯解之後接著是一連串沉默。空氣彷佛在瞬間凍結了,連鍋子里沸騰的熱湯也停止它的吼叫,整個廚房靜得連根針掉下來的聲音也听得到。

「滾。」低沉清雅的聲音打破靜默的結界,撕裂眾人的僥幸之心。

「立刻給我滾。我給你三秒鐘的時間離開我的視線,滾出我的城堡。」冷透的眼楮一並掃過廚房內所有成員,大伙不約而同的低頭,生怕自個兒是下一個被點名的人。

「但是主人——」總管還在做最後努力,忽而騰空的身體卻告訴他不必麻煩了。

瞬間只看見一個肥胖的身影往廚房外飛去,「砰」的一聲撞上厚重的餐桌,跌了個狗吃屎。

「還有誰想挑戰我的耐性嗎?」銀灰色的眼楮發出一道道光束,直射每一個幸災樂禍的僕人。

「如果以前我沒有說清楚,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們。」包裹著琉音的大手突然用力,將不明就里的琉音拉至身前,大聲的宣誓。「這個女孩是我的客人,不是僕人更不是你們可以任意指使的對象。從現在開始,誰要敢再為難她,他的命運就會跟城堡總管一樣,听見了沒有?」

眾人一致點頭。在這烽火連連的時代,富足的雷芳堡無疑是最好的庇護所,一旦被趕出莫荷家的勢力範圍,就只有忍受顛沛流離一途。

「很好,我相信你們都听見了。」亞蒙也跟著點頭,唯一役做相同動作的只剩琉音。

他……說她是客人?只是客人而不是戀人甚至愛人?她到底算什麼呢?難道說他之前的溫柔都是假的,只為了讓她心甘情願的上他的床?

「把堡內最好的衣服拿來給她換上。以後要是有誰敢再拿這種破布給她穿,我就要她一生都穿這種衣裳。」他不悅地掃射所有低著頭的女僕,十分明白究竟是誰搞的鬼。這幾天忙著找畫家,沒多余的空閑理堡內的事。沒想到他一轉身就發生這麼多事,莫非葉特的警告是真的?

「我們走。」輕輕一帶,亞蒙的大手像陣強風似的將她掃往城堡內的某一處,引燃她的怒氣。

「你終于想到我了嗎,公爵大人?」她氣得想掙月兌,卻按例掙不掉。剛剛在廚房的那句「客人」重重地傷了她的心。她寧願她的身分是女僕,至少那樣她懂得界線,不會有所幻想。

「我還以為我只是個影子。」她冷冷的甩下這幾句話,提醒他過去那幾天他根本沒有正面看過她。

「你在生氣?」亞蒙挑高眉,似乎覺得她的話很有趣。「如果你只是個影子的話,那你一定是個最不負責任的影子。一個盡責的影子應該時時跟緊她的主人,一刻也不離開。」穩健的大手仍然握緊,繼續將她帶往城堡的另一邊。

「可是——」

「可是你不知道過去那幾天我去了哪里?」他自我假設她的問題。

「對。」可惡,他怎麼知道她的想法。「我——」

「你問過我嗎,小貂?」忽然停止的腳步如同他突來的問話,一樣教她不知所措。

「我……」她不知該怎麼回答,除了被-棄的感覺以外,她幾乎沒想過別的。

「所以你不是為了這件事生氣,而是另一件事。」他斬釘截鐵的說,比超音波還厲害。

「是什麼呢,小貂?」右手輕輕抬起琉音柔軟的下巴,握住她的力道精確但不輕狂,帶有無言的認真。「我以為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你已能對我誠實。」

的確。經過連日來的相處,她漸漸懂得透露心事,也能享受解月兌後的輕松感。然而,吐訴平日的觀感和坦白感情的赤果完全是兩碼子事,她能做得到嗎?掩藏及矯飾已成為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要素,甚至可說是一種本能,她該如何擺月兌過去的陰影,往更遠的地方出發?

「我……我討厭‘客人’這個說法。」過了一會兒她終于訥訥地說,雙眼幾乎不敢直視他的眼楮。

「那麼你認為自己是什麼呢,小貂?如果你認為自己不是客人,那就更該為自己找定位,告訴我也對自己承認你最想要的位置。」微微揚起手中的柔軟,亞蒙不允許她逃避。

最想要的位置?

簡短的幾個字卻更加深她心中的疑慮,擾亂她腦中的思緒。在她一貫的想法里,她的人生應該是屬于現代的,應該是到處捉拿罪犯以填補她內心不被重視的空虛。她討厭男人……

至少在遇見他以前是的。如今她卻陷在這遙遠的中世紀,對她最深惡痛絕的法國男人心動,甚至害怕自己會被拉回現代。

她該如何為自己找定位?她怎麼可能知道!

「我不知道。」赤果果的痛苦毫無保留的呈現于他的眼前,刺入亞蒙期待的眼。「我真的不知道。」

如果迷惘能解釋一切的話,她的淚水無疑是最晶瑩的結晶。輕輕摘取琉音眼角上的珍珠,溜過指問的濕潤也同樣滋潤了他的心。迷途的眼淚最美麗,正因為捉不到方向,所以才能顯出思考的美。迷惑代表駐足,思考意味不舍。他的小貂已經開始懂得眷戀他的體溫,喜愛他的陪伴,這就夠了。

「你不一定必須現在就說,等你想通了再告訴我也不遲。」他相信那一天很快就會來臨,怕的是上帝不肯給他多一點時間。

她拚命點頭,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她多麼希望他能再魯莽、更不講理一些,如此一來,她就不會像現在這般眷戀,陷在這陌生的愛戀中難以自拔。

「我們要去哪里?」她注意到他們又往前移了,目標是她從未到過的城堡西側。

「等會兒你就知道。」亞蒙仍是一貫神秘,腳步踏實。

什麼事需要這般神秘兮兮的?

她的疑惑很快就得到解答。幾乎是在踏入房間的-那便遇見一群等在一旁的女僕,不由分說的拉著她往另一個小房間跑,七手八腳的月兌下她身上的破布,並為她套上一件華麗的逃陟絨禮服。

到底是怎麼回事?

憊來不及在心里打上問號的琉音,接著發現自己竟成了一個無法自主的洋女圭女圭,被一群戰戰兢兢的女僕打扮著玩,又是撲粉又是抹胭脂的,搞得她十分火大。

「夠了!」琉音一把揮走正往她伸來的毛刷,極為不悅的起身,凶狠的注視著她們。

她這一生中最恨的就是化妝,她和詠賢都是自然派的支持者。

瞪了半晌之後,她忿忿的轉身走向有亞蒙在的房間,準備找他開炮去。當她一踏入房間即發現苗頭不對,在場的人不只亞蒙一個,還有一個年輕人,用不下于女僕的驚懼眼神凝望著她。

「我能請教這是怎麼回事嗎?」琉音不怎麼愉快地開口,注意到這房間大得出奇,而且光線良好,是休閑的好地方。

「你的妝只化了一半。」他微微一笑,不給她正面回答。

「別管我的妝,只要回答我的問題。」她生氣的抗議,即使如此,在他溫暖的注視下仍是止不住的臉紅。這個男人永遠知道該如何逃避她的情緒!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只不過心血來潮想幫你留下倩影而已。」他邊說邊抬起手腕以袖子拭去她臉上的粉,僅留下沾染于紅唇上的胭脂。既然她討厭抹粉,他也不勉強。

留下倩影?也就是找人幫她作畫。

難怪會有這麼一號人物出現,她正奇怪為什麼好端端的卻要她化妝換衣,原來是這麼回事。

她轉頭瞪向那一堆畫具,再瞪著倉皇失措的年輕人,一點興趣也沒有。事實上,她最恨的便是「留下倩影」。她痛恨照相,痛恨任何一種記錄她生活點滴的工具,包括作畫。

「我拒絕。」她想都不想的回答,表情倔傲。

「抱歉了,小貂。在這方面你恐怕沒有拒絕的權利。」亞蒙以挑高的眉毛和堅定的語氣響應她的倔強,激起她不相信的眼神。

「我不想留下任何影子。」她氣得發抖,她還以為他是個明理的人,沒想到他就跟所有男人一樣自私兼自大。

「我知道你想逃避什麼。」他了解的說。「對你來說,留影太殘忍,因為那證明你曾經來過這個世上,證明你曾被遺忘。」寬大的手掌佔據她兩邊的肩頭,將信心重新注入她體內。「被人遺忘並非生命中最大的缺憾,世上多得是不被重視的靈魂。最重要的是,你是否遺忘了自己?是否忘了自己存在的價值?我相信那比一味的逃避來得有用。」

美好的話語中卻帶有一絲淡然的不安。說是過于敏感也好,琉音總覺得其中必有什麼緣故,否則也不會突然找人來幫她作畫。

「你在逃避什麼?」她忽地反問,精明的目光直盯著他過于冷靜的眼神看,期望能找出些蛛絲馬跡。

「我不需要逃避任何事,那是你的專利。」他沉穩的回答,淡透的眼楮不曾泄漏出任何情緒,讓人猜想不透。

「如果你不告訴我原因,我是不可能乖乖听話坐在那里不動讓人幫我作畫。」她雙手環胸,抬高下巴對著準備好的高椅點了點,擺明和他杠上。

「只要是住在這土地的人,沒有人可以違背我的旨意。那也包括你,我的客人。」亞蒙不疾不徐的反擊,不把她的憤怒當一回事。

「我不是你的客人!」她直覺性地否決,恨死這個稱謂。

「那麼你認為自己是什麼?」

一句簡單的問句再次塞得她啞口無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反駁是一門藝術,她卻連基本學分都修不到,玩什麼玩!

幾乎可稱得上是怨恨的,琉音像道旋風掃進偌大的高椅中,心不甘情不願的生了下來,眼楮死瞪著亞蒙,恨不得拔光他身上所有的毛。被看的人倒是愜意,雙手抱胸倚著羅馬式的拱形窗戶和她對看,吸收她所有恨意。

他點了點頭,要畏懼的年輕人開始作畫。如果上帝的旨意只要她短暫駐足,那麼,他會想辦法使它化為全世界的時間。再將她豐厚的生命和甜美的影子刻入畫板上,教永恆停止脈動;水遠活在相遇的早晨,擁抱難得的晨曦。

擺色的眼眸中寫滿了憤怒,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夠了解他的琉音不知道該以何種心情面對自己-誤的判所,只能瞠大一只黑玉般的眸子,閃動著她所有的情緒,恨恨地凝望著狀似優閑的亞蒙。

令她不解的是,原本還悠哉游哉的亞蒙,忽地走了過來,在她面前站定。

「微笑,小貂。」穩定的大手倏然伸至她背後,將她宛如綢緞的發絲攏過肩頭,瞬間她的頭發就像一道黑色的瀑布,閃動著黑檀木的光澤,黑絢得令人炫目。

「別隱藏你溫熱的嘴唇,我知道它可以蕩開至何種弧度。」修長微粗的手指輕輕地拂過她的嘴角,自然的引導她的唇線,而後又突然退開。

琉音又好氣又好笑的看著突然退去、站在她正前方的亞蒙,嘴角不自覺的依照他的願望漾開一個微笑。那是一個介于憤怒與依戀問的矛盾弧度,一個不知道是否該對他生氣的困惑輕挑。冉起嘴角並不困難,困難的是那顆無法抑制的心。她應該對他生氣的,但她卻氣不起來,即使他一副牢頭模樣監視著她,她依舊對他難以忘懷的身影感到前所未有的眷戀,這就是愛情嗎?

時間在沉默及琉音矛盾的注視中流逝,太陽的黑子也跟著日影的移動而改變。很快地,日漸西斜的畫室因光線的改變而不再適合作畫,沉默了一下午的年輕畫家終于鼓起勇氣要求停止作畫。

「公爵大人,可否容小的明日再繼續?這種光線無法再畫下去。」

聞言,亞蒙點點頭,表示同意。

「退下吧。」他伸手一揮,年輕的畫家立刻收拾畫具,飛也似的逃命。

琉音也跟著站了起來,打算和畫家一塊兒走人,她的氣還沒消呢。

「這道命令並未包含你,小貂,你的腳步似乎踏得快了些。」長健的右臂趕在她穿越身邊的-那攫住了她,不給她開溜的機會。

「別叫我小貂,那不是我的名字!」她氣憤地抗議。平日听來頗為順耳的昵稱,此刻就像針一般的刺人,引燃她更強烈的怒氣。

「哦,那我又該如何稱呼?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似乎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那是她莫名其妙的堅持之一——她還沒告訴他名字?

突然間忘記這件事的琉音愣愣地注視著他挑高的眉毛,由他充滿問號的瞳孔中看見同樣迷惘的自己。她該告訴他嗎?僅僅一個名字對他而言並不具任何意義,對她來說卻代表著投降,代表對自己命運的認同。

然而,當她緊抓著他的衣袖,害怕那一聲聲的呼喚會將她拉回現代時,她就已經承認她的宿命,就已經陷入她不想接觸的愛戀中。愛情的影子隱隱約約,忽高忽低的晃入她平靜的心,為她矛盾的心海制造更多的影子。

「我的名字叫琉音。」過了一會兒,她終于說出隱瞞許久的名字,對亞蒙也對自己投降。

「琉音。」他別扭的重復她的名字,努力捉住困難的發音。

琉音不禁笑了起來,他努力講中文的樣子認真得可愛,同時也蠢得可愛。

「算了。」他決定。「我還是比較喜歡稱呼你為小貂。」修長的五指跟著抬起她脆弱的下顎,順著她的肩線作畫,將她特殊的美刻入雋永的心板上,復制于深沉的心底。

「你知道嗎,小貂?你應該將你的美留下來,應該時常微笑,尤其是對我微笑。」銀眸一亮,他也跟著微笑,琉音覺得他真是耀眼極了。

「為什麼?」她無法克制的微笑,也無法克制的掉入他的瞳孔之中,和他越趨熾熱的眼波一起燃燒。

「不為什麼,只因為我想,也因為你想……」自大的說辭回響于她的耳際,撫上她背脊的巨掌則是加深他的自大,挑起她的熱情。

在轉為金黃的陽光中,大地似乎也感染到它的暖意,將過剩的熱力送入偌大的空間,渲染整個畫室。

被光線吞噬的琉音,隨著光影的移動一並躍入亞蒙寬闊的臂膀中,就在他壓低的唇齒間重新體會舌浪漫舞的滋味。有如電影中的停格,亞蒙靈巧的舌尖以磨人的速度侵入她的舌根,深入她的喉嚨,像是要勾出她的靈魂一般撥弄她迷送的思緒,勾出她全身的感覺。

她的身體在發熱、發燙。腦中不斷憶起浴池的那一天,那時她也是像現在這般不知所措,剩下的只有感覺。

「你的身體好熱……」摟著她的手臂越趨緊縮,宛若他迷人的眼神。「感覺到了嗎,小貂?」輕輕一按,他將琉音的臉頰壓入他胸膛,讓她傾听他的心跳。「心跳的聲音是如此美好,它溫熱了你的血液,使你的生存不再顯得那樣冰冷。」

「我才不冷。」她忿忿地抗議,她的心跳快得像是要沖出來,哪里冰了。

「現在是,但以前不是。以前的你像是一只只看到自己傷口的小貂,拒絕所有人的靠近。」

「那現在呢?」她忍不住懊奇的問,抬頭凝視他帶笑的眼楮。

「現在的你還是一只小貂。不同的是,這只小貂已經懂得貪戀溫暖,懂得向主人撒嬌……」他不改其志,抬高她下巴的手指也不改其志的再次撥弄她的肌膚,挑起她的感官。

就如他所言,她變貪婪了,懂得分享他的體溫。

在他的體溫包容之下,貪婪的小貂不再吝于伸出她的爪子抓緊她想要的攀附,她悄悄地將頭埋入他的胸膛,吸吮他鎮定的靈魂。

然而,陷入情網的愛侶是止不住心跳的,融于彼此血液中的欲念亦見擋不住的狂潮。在強烈的沖刷下,亞蒙的心跳無法像往日般寧靜,反而像教堂的鐘擺,不停的擺動提醒人們別忘上帝的存在。

對亞蒙來說,這條情感的朝聖之路是顯得如此遙遠,在他幾乎已經放棄尋覓的當頭,上天卻以它自己的方式邀他造訪愛情的殿堂。白色網子網住的不只是有著一頭烏黑秀發的異國女子,更是網住跨古溯今的相遇。緊扣住背中的人兒他沉淪了!沉淪于過熱的血液中,沉淪于難以自己的悸動里。

將頭顱埋入琉音高聳堅挺的雙峰中,亞蒙像個迷失的孩子假裝一切都不會發生,假裝他這麼做就能捕捉她相隔好幾世紀的心跳,再將她看守在這不屬于她的年代。

「小貂……」幾乎是刻意的,亞蒙解下她的衣衫在她的雙峰間留下一個只屬于他的印記。在陽光的照耀下,琉音柔美的身軀蛻變成一只金黃色的蝴蝶,在亞蒙的舌尖挑弄下翩翩飛舞,舞出的旋律。

琉音可以感覺到自己的改變。她的敏感得像被電貫穿般發-,粗糙但溫柔的五指先是輕捻她的雙峰,而後捧起給她期待已久的滋潤。她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自身體深處源源不絕流出的暖流不斷地在她身下流竄,浸染她的神經,催促她的。

緊緊攀附著亞蒙的身軀,她的眼中寫滿了不甚了解的迷惘與挫折。一股莫名的悸動接著流進她的體內,使她不自覺的哭泣。

「放松自己,小貂。」他在她耳邊悄悄地說,抬起食指抹去她的淚水,了解她的困惑。「封閉的心一旦開放,感情便會跟著決堤,也將開始燃燒。」溫熱的手指順著她的身體曲線一路直下,將她身上最後的衣物除去,呈現出她難掩的美。

「你的既已點燃,就不該壓抑。」他伸出修長的五指,深入她的禁地汲取她的之泉,在刻意的摩擦下,琉音的身體變得更加溫熱,體內的涌泉更多,整個人差點死于這股熱浪之下。

輕輕吻掉掛于她額際上的汗珠,琉音因激情而發紅的臉龐是那麼的美麗,值得珍藏在最美的角落。

抱起柔若無骨的身軀,亞蒙將她置于窗子的平台上。寬闊的平台足以容納兩個交纏的身軀,他要天地睜開眼楮,為他們的愛情做見證。也許她還不懂得他倆的交集就叫作「愛」,他卻不曾懷疑過。當愛情來臨時,沉睡于心中的獅子會張開他的眼楮,捕捉那份潛藏的感覺,他從不去研究什麼叫,因為愛是不能思考的。他只知道當上帝將她送至他網中的那一刻起,他心中的獅子便已蘇醒,並決定伸手攫取屬于他的愛情。

赤果的身軀在羅馬式拱窗的襯托下,宛如是維納斯重新誕生。只不過這個維納斯不屬于天地,甚至也不屬于他,而是屬于一個遙遠的時代,一個他想象不到的世紀。

飛快地除去自己身上的衣物,亞蒙強壯的身體像是一張羽翼緊緊地包圍住她。他小心翼翼的捧起她易碎的身軀,拱起的背像是一只渴望撫慰的小貓,將她載滿的蓓蕾送至他的嘴邊,邀請他的采擷。他饑渴的嘴唇立刻迎接綻放的花朵,淺吻深吮的激起她身下已然滿溢的熱潮,將她推往天堂的入口。

「張開你的腿,小貂。」他在她的耳際灑下魅惑的魔網,低沉沙啞的聲音使琉音本能地張開眾閉的雙腿,迎接他的侵入。

沉重的身軀像是一塊磁石,吸引琉音的跟隨。在他身下、在他的每一次沖刺間,她感到自己的靈魂正漸漸月兌離,往一個叫「天堂」的地方飛去。然而,正當她沉浸于高潮的喜悅時,卻又有另一個同樣亢奮的聲音自遠方傳來,不斷地呼喚她的名字——琉音。

「小貂?」還在她體內沖刺的亞蒙停止他的動作,捧起琉音柔弱的背,擔心地看著她突然呆滯的眼神。

「怎麼了,小貂?回答我!」他輕輕搖蔽她的身體,將她的魂魄喚回。

「抱緊我。」忽然間,琉音死命地抱住他,生怕一旦松手他們將永生不再相見。「只要抱緊我,什麼都別說。」她該如何解釋她的恐懼?那漸漸擴大的聲音已不再是她的幻想,她甚至能清楚听見對方的發音,而非以往的模糊音波。

亞蒙依言抱緊她,將他清醒的深深埋入她的體內,在她身體深處律動,用最絕望的狂潮席卷彼此的不安。

金色的陽光將窗台染黃,也一並染黃了窗台上交纏的人影。

在這一四二三年的法國北部,又有誰敢保證陽光一定能射進窗台呢?

彬許,連亞蒙自己都不敢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