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他的婚禮
「為什麼要乘坐直升飛機去參加別人的婚禮?」藏血恐高,坐在飛機里閉著服楮當自己是個死人,不敢往搖搖蔽晃的飛機底下看風景,「開車或者坐火車都好啊,我們又不趕時間,坐什麼直升飛機?」
「我怎麼知道你恐高?你又不事先通知一聲?」霧無辜地眨眨眼楮,「梅耶小姐要去參加婚禮,當然要擺闊氣的場面,你以為我是委委屈屈扮小可憐去的嗎?我就是要鋪天蓋地的去,不可以嗎?是你自己說要陪我的。」
藏血哀怨地看著她,「我好歹也以為是坐班機,怎麼知道是坐這種飛來飛去搖搖蔽晃的直升飛機?我害怕三千公尺以上的高度,小姐,我曾經跳傘失誤過啊。」
「加速!我們要遲到了。」霧對飛機師揮揮手,當藏血什麼也沒說。
直升飛機帶著巨大的轟鳴降落在嘉里加德海灘,直升飛機的螺旋槳卷起了海上一陣狂風巨浪,當飛機降落之後,海灘一片混亂,參加婚禮的人紛紛閃避那些浪頭。
「小姐,你會惹人討厭的。」藏血拉住霧的手,「你是來祝福的,不是來殺人的吧?」
霧奇異地回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我是帶著祝福來的,不過似乎每一次的祝福,都要有個令人憎恨的開始,」她聳聳肩,「所以下去之後,我也不知道我是來祝福的,還是來殺人的。」
「那就別下去,他們並不友善。」藏血透過窗戶看見,參加婚禮的人群有不少人有槍。
「我要下去。」霧堅持地對視著藏血的臉。
藏血看了她一分鐘,放手,「你愛他。」他嘆息。
「是的,我愛他。」霧淒然了一下,「你陪著我,好不好?」
「別怕,我會陪著你。」藏血又嘆了口氣,用力攬著她的肩,「走。」——
***——
沙灘上舉行婚禮的大概有四十個人,大部分都是黑色衣服,身上似乎都帶著家伙。藏血越走近越疑惑,霧這小妖女不會是想把他騙進黑幫開會的地點,然後把他亂刀分尸吧?不過這種猜測沒道理,手臂彎里的女孩在海風里微微顫抖,卻堅強地往前走。
沒有人穿婚紗,新娘子在哪里?結婚怎麼能沒有新娘子?藏血皺眉,「新郎新娘在哪里?你沒有弄錯地方?」
「沒有新娘。」霧低聲說,突然露出一臉平淡幸福的微笑,「但是他們兩個在一起,我替他們開心。」她對著人群里的人揮手,「川穹!川穹!我來了,你結婚為什麼不通知我?」
霧跑過去了。
她跑過去的樣子像一只快樂的蝴蝶,撲向她最想去的地方。藏血看著她跑,心里居然有些嫉妒,這個變幻莫測的小女人,這一枝貌似純淨清貴的小毒花是別人的,雖然她如此依靠自己,但從她的尖梢到根睫,都是屬于別人的。
「小霧!」有人冷冷地叫了一聲,「你還是來了。」
說話的這個就是「川穹」了吧?藏血遠遠地看著,雙手插在口袋里,發辮在海風里飄。長得高而且酷,是個讓人見了就忘不掉的人,而且一看就知道,這種人做事只求目的不擇手段,所以說,為了擺月兌霧的糾纏,下手陷害她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但霧這傻瓜還是那樣死心塌地地愛著他,就算明知道他害她,她也只能裝做不知道。藏血有些心疼了起來,霧是驕傲的,她也不是善良可欺的小白花,一朵毒花,卻像小白羊那樣被人欺負。她不是不能保護自己,她是不忍保護自己,保護了她自己,就打破了她的夢。
「無論你對我怎麼樣,你的婚禮,我始終都是要來的。」霧走過去,柔順地抬起頭,雙手捧上一個東西給川穹,「祝你們結婚快樂,永遠順利。」
站在霧面前的男人高了她大約兩個頭,微微鞠拿起她的禮物,「謝謝。」
霧微微甩了一下頭發,「不打開來看看?」
「不必了。」川穹淡淡地道,「你的心意,我接受。」
霧凝視著他的眼楮,「你還是這樣無情。」
川穹不看她的眼楮,從她身邊走過去,揉了揉她的頭,「謝謝你。」
霧沒有回答,川穹走過去,頓了一頓,沒有回頭,「還有當初那瓶酒的事,對不起。」
霧也沒有回答。
川穹走了,走向他選擇共度一生的人。
他終于還是道歉了。霧眼里都是淚,他道歉了,就代表他們之間一切都結束了,連最後一點的仇恨都沒有剩下,以後他走出她的世界,連她的祝福都不帶走。「川穹……」她喃喃自語,轉頭要尋找她可以依靠的人,每次她需要安慰的時候藏血都會在身邊,「藏血……」她習慣地要找依靠,「藏血我們……」她突然頓住了,睜大眼楮看著藏血。
藏血……看到什麼了?
藏血那張原本優雅帶笑,似乎什麼都不太在意,隨時都可以有花瓣般笑顏的臉上,是一副奇異的神色,似乎很詫異,又似乎在情理之中,有九分震驚,一分解月兌的表情。
「怎麼了?」霧走到藏血旁邊,順著他看的那個方向看去,川穹在那里,他和他今天的伴侶並肩看著海,他們都是愛海的人。
站在川穹身邊的人,也是一個男子,也有一頭長發,海風吹得他滿頭長發飄動,他的側面堅定而卓絕,川穹已經是冷漠的男子,這個男于比川穹更冷,海邊一站,似乎已經在那里站了幾千萬年了,就算是化為化石碎裂在原地,他也不會為別人移動一步,那就是——川穹今日婚禮的伴侶,名檀犀澤。
「你認識名檀?」霧看著藏血奇異的神情,聲音不知為何小聲了起來,語調里帶著害怕他突然崩塌的驚懼,川穹和名檀就算有人為他們自殺,為他們殺人,她都是可以理解的,因為她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個啊。
藏血震驚,被她驚醒過來,「啊,名檀,我認識名檀。」他很快地笑了一下,「要回去了嗎?」
霧沒拆穿他虛偽的笑,一把拉住他的手,「回去了。」
藏血默然跟著霧走,登上了直升飛機,飛機馬達響,像逃難一樣,飛快地離開了這個地方——
***——
埃灘上,川穹冷冷地說︰「你看見藏血了嗎?」
長發的名檀淡淡地說︰「看見了。」
「我道過歉了。」川穹簡單地說。
名檀淡淡地反問︰「你在指責我沒有道歉嗎?」
「不,」川穹搭住他的肩膀,「我知道你曾經真的愛他,你不必道歉,如果哪一天你真的想走,我會像他一樣,放手讓你走。」
「藏血是個體貼的人。」名檀慢慢地說,「霧和他在-起,會快樂的。」
「前提是,他必須忘了你。」川穹冷笑。
「你以為他不能嗎?」名檀唇邊泛起一絲犀利的冷笑,在海風里,比冰山還冷,比海水還深——
***——
藏血坐在飛機里,一反常態地沒有說話,霧支著頷看他,眼楮眨也不眨。
「你看著我干什麼?」藏血終于不耐煩地開口,雙手插在口袋里,眼楮望著機艙底。
「看另一個失敗的人。」霧回答,「你的頭發亂了。」他的發辮亂了,被海風吹的,吹得長發飄散。
「梳子。」藏血沒看她,簡單地說。
霧雙指從口袋里拿出一把小木梳,藏血伸手來接,她抬高手不讓他接,「我來。」
藏血縮回手,默然。
霧解開了他結發的青色繩子,慢慢地梳他的頭,小木梳劃過發絲的瞬間,她似乎也插進了藏血的內心,深深交叉著兩個失色的靈魂。「別讓我看不起你。」她純潔無暇的眼楮凝視著他的長發,慢慢地編織他的辮子,「你和名檀……」
藏血笑了一下,沒動,「和你和川穹一樣,曾經他是我的。」
「你也放手讓他走了?」霧的梳子停頓了一下。
「你無法強迫別人愛你,不是嗎?」藏血抬起頭來,看著霧的眼楮,「就算像你這樣妖魅的女孩,你又能拿川穹怎麼樣呢?因為你愛他,所以你在他面前……」他笑得苦,「最無可奈何。」
「一點也沒有錯。」霧的梳于繼續劃下,語調有些悠悠,「很奇怪,為什麼川穹不了解我,爸爸不了解我,你了解我?」
藏血凝視著她的眼楮,她的眼神奇異,並非憐憫,而是兩個人一起的憐憫,她憐憫著他和她,並非不曾付出真心的戀人,卻終是得不到珍惜和愛護。愛人的感情很脆弱,愛人的人也很脆弱,如果沒有相同的愛來回應,一個人愛下去,會很傷心,也很寂寞。
心往往就是那樣碎的,卻得不到重視,只好化為麻木。
也不會有人去注意,你此時的微笑,是真還是假,是否為了不讓我愛的你難過,所以即使不快樂,也不會去說。
狡黠的女孩,一分悲哀甚至卑微的愛情,別用這樣的眼光看我,讓我們都不要回想得那麼清楚,就這樣笑好了,好不好?你這樣看著我,只會讓我,覺得痛苦而不會快樂。
「因為他們都不是我。」藏血笑了起來,一本正經地回答。
霧怔了一下,拿起那繩子往他脖子上一勒,「是,你好偉大,了不起。」
「要死人了。」藏血往後一倒,做死狗狀,吐出舌頭。
這人,情緒變化得這麼快?霧剛剛有些疑惑,「啪」的一聲,那條繩子斷了,她低下頭,看著手里扯斷的半截繩子,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該是名檀的東西吧?藏血如此珍惜的發繩,霧俯要去撿地上斷成三節的繩子,藏血攔住她,「算了,斷了就斷了吧,別撿了。」
「我賠給你一條。」霧扯下頭上的白色緞帶,「這個給你。」
藏血接過來,在頭上打了一個大蝴蝶結,對著飛機的窗戶玻璃照著,似乎挺稀氨的樣子。
霧撿起地上的三截斷繩,迅速塞進口袋里,「你扎成這樣更像個女孩子,快扯下來,難看死了。」
「好像我妹妹日之媛哦。」藏血笑著,躲開霧的祿山之爪,「讓我多欣賞一會兒,別吵。」
霧撲到他身上,「還給我!」
「你說給了的。」
「我剪了你的頭發。」
「瑪瑪大人,這小妖女說要剪頭發,罪無可赦,快來啊……」
「你又不是長毛兔子,我放火燒了你的頭發。」
「燒頭發是世界上最不可原諒的罪行。」
飛機師搖頭,他這位城堡里的大小姐,還是第一次在「別的男人」面前,顯得這樣放松和胡鬧,即使面對著老爺,也從來不曾這樣快樂過。面對著川穹少爺,霧小姐除了越笑越純潔天真之外,沒有其他的情緒——
***——
半個月後。
「名檀結婚了?」
伊賀顏大學,背後背著個帽子的男生,一身令人舒服的氣質,是伊賀顏大學的學生兼學校的主人,伊賀顏真秀。
藏血聳聳肩,「是的。和他在一起的男人叫川穹。」
「恭喜你。」真秀挑了挑眉,「你也是時候從他那里解月兌了。」
藏血只是笑笑。
「看到你這個樣子,似乎並不太傷心?」真秀微微一笑,雙手插在口袋里。
「是不太傷心,」藏血拿起辮子瞧了瞧,「很奇怪,看到他結婚的時候,我心里想的是,這一切終于結束了。」他笑了笑,「也許是最近新認識了個小妖女,她的男朋友是川穹,川穹和名檀在一起,我卻和她在一起。她傷心的時候,我就只好不傷心了。」
「保護弱者,尤其是漂亮的女孩,是紳士的本分。連自己的傷心,都可以放在一邊。」真秀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看來你愛得不怎麼深嘛,枉自讓朱鳥和我擔心一場,虧他以前怕你出事,還整天找你約會。早知道你對受傷的女孩沒有抵抗力,一早給你介紹女朋友了。」
「怎麼話從你嘴里說出來,就好像我是個?」藏血玩著指間精致的發結,「不是對受傷的女孩沒有抵抗力,而是——」
「什麼?」真秀是被司狐譽為「有超越了界限的智慧」的人,這漫不經心地問,問得節奏快慢都恰到好處。
「看到她就好像看到我自己,」藏血微微一笑,「我們都不是弱者,但是……」
「都是不擅長處理感情的人吧。」真秀啊了一聲,「這辮子辮得不錯,不是你自己辮的吧?」
藏血哈哈一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你說呢?無所不知的真秀少爺。」
真秀抬起頭來,舒服地十指交叉,「不管怎樣,恭喜你從名檀那里回歸人間。」他伸出手。
藏血與他握手,「說得像我以前居然是在地獄里。」——
***——
霧-梅耶城堡。
梅耶先生全然忘記他化身為蜘蛛的日子,一大早就去了葡萄園。
「霧小姐,川穹少爺和名檀先生一大早已經乘飛機去了芬蘭,這是他們留給小姐的道別信。」管家送上信件。
霧接過信,打開來看了一眼,里面只有非常簡單的幾個字︰「二月十八,十二點零五分,芬蘭。」符合川穹和名檀的性格,他們就是這樣的人。如果在幾個月前收到這樣的信,她不知道自己會是什麼樣的心情,但是如今收到這封信,第一個浮起的竟是藏血的臉,他那副金邊眼鏡,還有似乎什麼東西都可以拿出來的,機器貓似的口袋。如果是他看見,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心情?
笑了一下,一切都過去了吧。她合起信,腳步輕快地往房間里走,如果不知道藏血和名檀的事,她或許不會這麼豁達,能夠不那麼傷痛,全都是因為有一個人陪她。
走過藏酒室的房門口,她停了下來,眼角看到那天游戲賓客們沒有找到的一朵水晶玫瑰。慢慢走過去,把它從花瓶里拔了出來,拿在手里。那水晶玫瑰是她是個半妖人的時候用真玫瑰化成的,帶著刺,一不小心,水晶花刺就把她的手指刺破了,鮮血順著透明的花枝流了下來。她抬起手,吮吸手指上的刺孔,把水晶玫瑰插回瓶子里。水晶玫瑰還在,就證明瑪瑪的魔力還在,在和骷髏靈的較量中,他還沒有消失。
那個喜歡她的大兔子,一只很酷的兔子。
藏血,一個體貼的男人,能玩會笑,風度翩翩。
川穹,梟狂如風的男人,永遠不被人掌握。
霧嘆了口氣,如果川穹有藏血一半的體貼,有瑪瑪一半的容忍,那有多好?
她繼續往前走,沒有注意,在她離開之後的藏酒室里,花瓶里的水晶玫瑰晶瑩剔透的層層花瓣里,一個個幽深的骷髏在咧嘴微笑。骷髏靈侵入了城堡,而城堡的公主,困惑在心靈的深處,居然一點也沒察覺到——
***——
二月十八。
半夜三點。
日之家。
「鈴——」電話鈐響。
睡眼朦朧的藏血從被窩里伸出一只手,痛苦地模到電話,「喂?您好。」
電話那邊沒有人聲,隱隱約約,似乎有鬼在低笑。
藏血皺眉,「卡」的一聲掛斷了電話,「神經病!」
他掛斷電話繼續睡。
餅了十五分鐘。「鈴——」電話又響。
「喂?」藏血拿起來又問,口氣不怎麼友善。
「嘻嘻……呼呼……嘻嘻……」電話里依然是鬼笑,清晰了許多。
「上帝、真主、南無阿彌陀佛、太上老君、孔子……我這里什麼神都有,別吵了行不行?」藏血「卡」的一聲,又掛斷了電話線。
再過了十五分鐘。「鈴——」
藏血「啪」的一聲拔斷了電話線,撲在床上沉沉睡去,「司狐,你藏的鬼跑出來了,快抓回去。」
被拔斷電話線的電話乖巧得不再繼續發出噪音,一直沉默著、沉默著。
與此同時,霧-梅耶城堡。
霧睡到半夜突然驚醒,有東西在試圖開她的門!
誰?爸爸在三樓,僕人們在一樓,而且未經召喚一般僕人們不會擅自上來。一掠鐘表,半夜三點三十分。
是不好的東西!霧經歷過瑪瑪的事,膽子比誰都大,透過門上的鏤花空格,她清楚地看到一個白森森的骷髏,在試圖開她的門。那不同外表冷酷而性情溫和的瑪瑪,那是一個真正的異類,一個骷髏靈。
以霧的聰明,腦筋一轉就已經猜出,必定是骷髏靈奈何不了瑪瑪,要擄她去當人質威脅瑪瑪。一道木門怎麼能低等魔物異類的侵入?只不過這個骷髏靈不想驚動了她和其他的人類而已。
藏血!霧想也沒有想,立刻撥通了藏血的電話,她明明知道就算叫來了藏血也沒有用,但是危難當頭,她第一個想起的,就是要告訴他一聲,她出事了。
電話打不進,難道藏血那里也出事了?霧望著漸漸打開的房門,按下了110的報警按鈕,把電話分機丟在床上,躲進了衣櫃的通道——
***——
「哥哥,哥哥,起來了,起來了。」
藏血的耳邊,一個聲音在不停地吵。
藏血睡眼惺忪地睜開眼楮,一個會讓他做噩夢的東西在眼前不斷拍打著它的長耳朵,他痛苦地哀號一聲,用枕頭壓住了頭,「居然做噩夢……」
「漂亮頭發哥哥。」
「哎呀!」藏血猛地一下跳了起來,「誰咬我。」
眼前是一團小小的,有長長耳朵、卷卷尾巴的東西,睜著一雙無辜的眼楮。
「卡盧里?」藏血連這個東西叫什麼名字都忘記,直直地瞪著它。
「卡露椰。」小東西不高興地看著他。
「卡露椰。」藏血模起床邊的眼楮戴起來,端詳了一陣,「是你?」
「是我是我,霧姐姐要出事了,你趕快去救她。」卡露椰雙手推著藏血,「我進不了霧-梅耶城堡,骷髏靈的鬼氣把整個城堡都佔領了。他們要抓霧姐姐當人質威脅瑪瑪大人。你快去救她。」
「瑪瑪人呢?他可以阻止的不是嗎?你們這些東西打架怎麼能連累到人類身上?一點職業道德都沒有。」藏血抓起一件衣服,穿著拖鞋開門跟著卡露椰咚咚咚跑出去。一路上,日之家的僕人睡朦朧地開門出來喊,「日之少爺……」
「我出去一趟。」藏血遙遙地回答。
「哥哥……」日之嬡開門出來叫,只看見藏血拿著一件衣服,穿著一身睡衣越跑越遠,茫然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
開車到霧-梅耶城堡,需要三個小時,如果有直升飛機的話,想必會快很多。藏血一面開車一面後悔為什麼當初因為恐高死活不買直升飛機,也不會現在「機到用時方恨少」,幸好骷髏靈如果只是拿霧去做人質,想必也不會太傷害她,只是現在如果阻攔不了,或者這一輩子都見不到她了!
他並不對魔界生物的爭斗好奇,他在乎的只是,那雙曾經為他辮過辮子的手,那個活得很任性,卻也很悲哀的女孩。她雖然經常故意顯得很嫵媚,但藏血知道她很單純,她的世界只有葡萄園和川穹;雖然她似乎喜歡嘲笑,但藏血也知道,其實她很溫柔。
她是個溫柔的女孩,溫柔得猶如那一天相互凝視的眼神,猶如她結發、梳發的手指。如果她不見了,再也不見了,那他的「同伴」就不在了,再也不會有人,在他笑得很勉強的時候,趴在他背後,為他梳頭,也再也不會有人,對著他露出那樣咬人小貓似的笑。
「吱」的一聲刺耳的摩擦聲,藏血的車直開進霧-梅耶山莊,一群保安圍了過來,看著一身睡衣的藏血從車里沖了出來,都是茫然不解,「日之少爺……」
「你們小姐呢?」藏血看著因為他引起的騷動,城堡里很多房間都亮起了燈,就是霧那一間房間沒燈,她難道已經不在了嗎?藏血往後一指,「後面有搶劫犯。」
全部的保安都陡然集中注意力往公路上看,藏血往城堡里跑,搖搖頭,笨!有搶劫犯,也不會跟在人車後面進莊園,你們難道以為搶劫犯是狗仔隊嗎?只有狗仔隊的成員才喜歡跟蹤尾隨,剛才忘記說有娛樂報記者。他也僅僅是要眾保安閃神的一剎那,跑近城堡推開古老的大門,然後沖了進去。
門內依然幽深,有不少僕人迷惑不解地探頭出來看他。
「日之藏血。」城堡的主人梅耶先生臉色有點難看地走下樓梯,「天剮剛亮。你跑到莊園來干什麼?我這里謝絕參觀。」
每個人都在,就只有霧不在,藏血的心沉了下去,「霧呢?她在哪里?」
「小姐呢?」梅耶先生和他是一只蜘蛛的樣子大相徑庭,是個標準的紳士,藏血雖然一身貴族的氣質,但是卻沒有梅耶先生這種時間養成的涵養。
「小姐……小姐不在房間里。」有個僕人戰戰兢兢地說。
「這麼一大早,不在房間里,會到哪里去?」梅耶先生臉色更加難看。
「我去看看,有人給我說,她可能被人綁架了!」藏血接口,往霧的房間走去——
***——
房間里空無一人,被褥上的溫度顯示,霧是睡到一半突然起床,然後不見的。
所有的東西都秩序井然,似乎沒有被人動過。
衣櫃的門半開著。
藏血抽出一張紙巾,拿起被丟在床上的電話分機,撥出電話往來記錄,臉色黯淡了一下。第一個電話,是撥給他的,可是他因為被不明身份的電話騷擾,所以拔掉了電話線。第二個電話,是報警的……看來霧的確遇到了麻煩。
「怎麼樣?」梅耶先生臉色緊張地問。
「她報了警,我猜她報警之後就進了暗道。」藏血輕輕推開衣櫃的門,里頭有些被什麼東西劃過的痕跡,在不遠的地方,一截青色的繩子,遺落在地上,小得幾乎讓人看不出來。
「這不是霧的東西,難道是綁架她的人的?」梅耶先生沉吟。
藏血凝視著那個東西,慢慢地露出一絲苦笑,輕聲說︰「那是我的東西。」霧是在這個地方消失的?她並沒有登上三樓,就消失了?
她去了哪里?難道以後再也看不到她了?撫著自己精致扎實的發結,藏血左手把辮子拿在胸的,右手慢慢握住胸口的玫瑰花瓣墜子,突然嘆了一口氣,只覺得一肚子的郁悶懊惱,讓他很想要放火燒了瑪瑪那些該死的頭發。
對哦,瑪瑪是很珍惜頭發的。藏血握住玫瑰花瓣的手指慢慢滑到那一根瑪瑪的頭發上,心里有一些別的打算。
他是人,接觸不了那些怪力亂神的世界,但是瑪瑪可以。
撿起地上那一截斷繩,霧什麼時候把這個東西帶回來了?她……要留著它做什麼?掌握他的隱私,威脅他?
不是的,妖魅的霧,脆弱的霧,謎樣的心思,他真的開始困惑了,她留著這截繩子做什麼。為什麼,他始終從這繩子上,感受到和名檀完全不同的溫柔的味道?
「藏血,是誰告訴你霧可能被綁架了?」梅耶先生懷疑地看著藏血。
藏血握著那截繩子,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突然抬起頭來,「洗手間在哪里?」
梅耶先生的臉色不太好看,「左邊。」
藏血走進洗手間,很有教養地鎖上了門。
大家看著這一大早闖進城堡的男人,都是一臉茫然。霧……難道和日之……有什麼其他的瓜葛?梅耶先生深思,她不是從小迷戀川穹嗎?這還是第一次,有男孩為了她沖進城堡來,日之藏血,論家世論、人品,和霧都匹配,只是……——
***——
必上洗手問的門,藏血「啪」的一聲打開打火機,燒自己脖子上的瑪瑪的頭發。頭發本是非常容易燃燒的東西,「呼」的一下,整圈發絲都燃燒了起來,「叮」的一聲,那玫瑰花瓣掉落下來,落在藏血腳邊。
掉了?藏血的目光一落,突然眼前一亮,幾縷頭發飄飄灑灑,垂落到地上,抬起頭來,眼前正是那只一臉酷相的兔子瑪瑪。「好久不見。」藏血微微地笑,頗優雅地推了推眼鏡。
瑪瑪冷冷地看著他,「你好大的膽子。」
「頭發垂到洗手間地上很髒的。」藏血搖搖頭,就當沒听見他的話,「霧失蹤了,你知道嗎?」
瑪瑪往上飄了半尺,「骷髏靈的味道,我進來的時候,就已經聞到了。」他嘿嘿冷笑,「果然是骯髒的骷髏靈,打不過居然想出這種辦法,霧被他們帶走了。」
「你會接受威脅?」藏血眯起眼楮,微略斜過了頭,打量著瑪瑪。
「不會。」瑪瑪冷冷地說。
「你要去救她?」藏血繼續問。
「不會。」瑪瑪仍然冷冷地說。
「你就等著看她死?」藏血嘆了口氣。
瑪瑪拒絕回答。
「也不會?」藏血代替他回答,「你不想被威脅,不想去救人,又不想看見霧死。」
瑪瑪哼了一聲。
兔子果然都是比較天真的。藏血嘆氣,「這只是一種願望,不是現實。現實是,因為你喜歡霧,你肯定會被影響,就算你不去救人,也會心亂。」他拍了拍手,「惟一的辦法就是——」
瑪瑪瞪大眼楮等著他說。
藏血吊足了瑪瑪的胃口之後,才悠悠地說︰「我去救她,你不去。」
瑪瑪立刻嘿地冷笑了一聲,「你?你只是普通的人類。」
藏血攤開雙手,「你可以賦予我魔法。」
瑪瑪瞪了他一陣,別過頭去。
不肯?吃醋?藏血接下去說︰「不肯就算了,只要你把我帶人你們的世界,我是死是活你也不關心,反正我只是去救霧,反正你也不打算救,所以如果我成功了,你也解月兌;我不成功,你也不受影響,對不對?」
餅了十五分鐘,瑪瑪終于回過頭來,「人類進入魔界是違背規則的。」再過了十五秒,「但是……」他抬起一只手,長長的衣袖垂落到他腳邊,衣袖把藏血包入他自己的範圍之內,頃刻之間,洗手間里人影全無,只剩下那水晶花瓣,靜靜地閃著光。
「日之少爺怎麼半天還不出來?」霧-梅耶城堡的僕人們打開洗手間的門,大驚失色,「先生,日之少爺也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