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是丑媳婦見公婆,石祈赫是洋女婿見岳父母,免不了當然還是得被身家調查一番。他沒有特別隱瞞,除了不提自己的工作,幾乎都照實說了。
「我爸以前是公務員,現在已經退休;我母親則是個家庭主婦,兩人現在都是全職義工。我還有個妹妹,現在是大學生。」
「听說你是劍橋大學碩士,現在在哪工作?」
「待業中。」
真坦白,就不怕自己會被三振出局嗎?
「他因為想來了解他母親的故鄉,打算待久一點,所以剛結束上一份工作。」高敏鈞皺了下眉頭,怕他的說法會被她父親列為拒絕往來戶,連忙替他補充解釋。
沒想到她比他還緊張。石祈赫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沒有反駁。
「所以在台灣定居,也不是不可能嘍?」
「還在觀望中。」他目前確實沒打算要在台灣定居,所以態度保留。
一听,高敏鈞又再度緊張起來,她冒著冷汗,急切地解釋著,「如果結婚了,他當然會考慮為了我根留台灣,對不對?」
看來她真的比他還要緊張呢。
「很難說,事事難料。」他的回答仍然很誠實。
這家伙!是想把她的委托搞砸嗎?
「爸,他的意思是說……」石祈赫的回答太坦白,令她相當緊張,生怕惹父親不開心。
但高大為卻挺喜歡他這年輕人,看起來干干淨淨,言詞坦白卻不致令人反感,反而讓人覺得他不會虛偽討好。而且他眼神專注,舉手投足都像是個訓練有素的企業人。直覺告訴他,這人絕非泛泛之輩。
當然,直覺也會有出錯的時候,所以為了防止錯誤發生,他不能就這樣松懈,「就算娶了我女兒,也不能以我女兒丈夫的身分進入公司擔任要職,更不能夠從她那邊獲得任何好處,你和她結婚,想得到什麼?」
「她這個人才是我感興趣的。」
「光用說的是沒用的。」
「爸……」知道父親存心刁難,所以她馬上想挺身護航。
「我是在跟他說話,你不要插嘴。」高大為遏止女兒繼續幫腔。
他態度很強硬,但石祈赫也不是被嚇大的。畢業後,他一個人到華爾街闖蕩,雖然做的都是幕後的工作,但接觸的都是大人物,他可是見過世面的,自然不會被高大為的嚴厲嚇住。
將茶幾旁的宣傳單翻到背面空白處,他拿出筆來洋洋灑灑寫了一堆字,最後簽上他的名字。
如果我惡意從高敏鈞小姐那里獲得任何物質饋贈,未來將無條件以十倍代價歸還。
石祈赫
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他是很瀟灑,高敏鈞卻看得一臉錯愕。
這家伙到底在干什麼?
他不拿任何饋贈,那他和她的契約還進行得下去嗎?
「希望你說到做到。」高大為拿著「準女婿」寫的信用狀,心底在偷笑。
其實他只是要試探石祈赫的反應,沒想到這年輕人竟會寫下這樣的信用狀直接表明心跡,令他對他的好印象又加了幾分。
比起過去和女兒相親的那些富二代,石祈赫更具有大將之風,更像是個貨真價實的真富豪。
也許,他這傻女兒是誤打誤撞,撿到了一個寶。
正當高大為對女兒和女婿的未來抱持著樂觀看法,不再堅持反對立場時,已被嚇出一身冷汗的高敏鈞卻改變了心意。
石祈赫太危險了,不是她能輕易駕馭的男人,要不要買下這個人當老公,看來她還得再仔細斟酌才行。
離開高宅後沒多久,在路上,高敏鈞隱忍許久的怒火就爆發了,她氣惱地沖著石祈赫吼道︰「你故意的是不是存心要搞砸我的計劃是不是?」
面對她的怒氣,他依然一臉笑意,「放輕松點,事情沒你想的那麼嚴重。」
「算了,我要取消契約。」
「取消?為什麼?」
「我的契約上怎麼說的?一切得依照我的指示行事,可你有嗎?我幫你說話,你卻還跟我唱反調,我不需要一個會自作主張的契約丈夫。」
「那只是策略。」
「策略?真好笑,你以為我會被你唬了嗎?把自己無業的事講出來,我爸提出的要求也不配合,讓我爸對你產生反感,那叫什麼策略?」
「令尊不是沒反對我們了嗎?」
「但他也沒贊成啊!」
「沒反對就有機會。而且,我並不認為你父親對我有多反感,如果他真對我很反感,一定會在當下就讓人把我轟出去。」
是這樣嗎?她不像他那麼樂觀。「我爸一向很紳士,別以為他沒轟你出去就表示贊成你和我結婚。因為你的自作主張,接下來我的日子可能又會變得很難過,所以你別想從我這里得到什麼補償,是你搞砸了一切!」一想到征婚失敗後要面對爸爸教訓她亂選對象,又要面對相親和各種流言蜚語,她就心煩。
「是什麼因素讓你變得這麼火爆?」石祈赫皺眉緊盯著她。她和他記憶里的樣子差了很多。
斑敏鈞被他突如其來的話給弄糊涂了,她納悶地看著他問︰「什麼意思?」
她當然不知道,他印象中的她是個很溫柔的女孩,善良且笑容甜美,三年前的影像還一直深刻的留在他的記憶里。
如今再見到,她卻變得有點跋扈又不可一世,就好像罩上了一層用強悍編織的防護罩,他不覺得那是她真正的面貌。
他很好奇,是什麼因素讓她變得像刺蝟?
「你們不是有句俗語‘人性本善’,是說人類一開始的性情是善良的,我想你也是有善良溫和的一面或者過去吧,是什麼因素讓你變得這麼敏感,不相信別人,只想把一切都控制在手心里?」
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赤果果的被窺視內心,她心里恐慌且防備了起來。
的確,事出有因,過去的她是很單純的,也很容易信任別人,直到那年听了父母的話,和家庭環境相當的對象交往,後來卻發現對方只把她當成拓展事業的墊腳石,不斷利用她,最後甚至劈腿被她發現而分手。在那之後,她對男人就多少有了防備的心理。
不過她不喜歡被人看透的感覺,也沒必要和契約對象說這些。「總之,契約到此結束了,就當作是我違約吧,我會補償你的。」她稍稍冷靜,決定還是給他一筆錢,徹底斷了關系。
在高敏鈞為他安排的飯店前停下車,石祈赫兀自推開車門從副駕駛座下來,然後隔著車窗跟她說︰「別決定得太快,先讓自己冷靜下來再好好考慮清楚。我的假期很長,這段時間我還是會住在飯店里,你想通了再來找我吧。」
「我不會再找你的了,不用等了。」
「你不來找我,我就去找你,別忘了我們的契約期還沒到期。既然是契約,就表示我也有執行的權益。」
「我看你是忘了,我們的契約里清楚載明,我有隨時終止契約的權力。」
「但我也說過了,半年內,我會讓你愛上我,所以我說的期限還沒到。記住,你不來找我的話,我就會去找你。」
「算了,我要說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晚點我會讓人把你該得的補償送到飯店給你,不見。」高敏鈞冷冷拋下一句,腳踩油門飛速離去。
石祈赫仍是笑笑的,沒有回應。
說不見,通常就還會再次見面,這就是人力不可抗拒的緣分。
似乎是覺得跨海調查太麻煩,高敏鈞並沒有太過深入調查石祈赫的身份背景,但是高大為卻沒遺漏任何一個環節。
從女兒告知他石祈赫是她選的對象之後,他就讓人著手調查石祈赫這個人,而有錢就是好辦事,只要多付出一些酬勞,哪怕要飄洋過海,徵信社還是很厲害。
斑大為很清楚石祈赫沒說謊,他的確是劍橋大學畢業的,而且他說得還太過保留,他和他妹妹都是數理天才,成績一直很優越。
而他們還有對知名度頗高的父母,父親雖說是公務員退休,但擁有許多設計專利,是個坐擁高收入的退休公務員,而他的母親長年做公益,是某家基金會的常務理事。
畢業後的石祈赫沒留在歐洲發展,反而轉戰美國,但他自此之後的資訊就變得不是很透明,因為他沒有在任何公司行號任職,往來對象卻是一堆政商名流,生活也一直過得很優渥,整個人就像一團謎。
「查不出來他在美國都做些什麼事情嗎?」透過越洋電話,高大為努力想再打探更多一些資訊。
「那些政商名流都保密到家。」
「好吧,繼續調查,有什麼發現就跟我聯系。」
斑大為剛掛了電話,高敏鈞就進門了。
「我回來了。」
「嗯,過來坐,我們聊聊。」
「爸如果是跟我談石祈赫的話就不用了,我已經決定不和他結婚。」
「為什麼?」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種結果,他有些意外。
「爸不喜歡他不是嗎?我想過了,爸的顧慮是對的,身份差距可能會造成一些不必要的困擾,也許在那之前踩剎車比較好一點。」
「我什麼時候說過不喜歡他?」
沒想到父親會這樣問,高敏鈞一臉錯愕,「爸,您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多了解一點再結婚比較好,並沒有說我討厭他,事實上,我還挺喜歡那孩子的,反應夠機靈。」
這下可慘了!她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有些不知所措。
「爸,可是我覺得我和他好像真的不適合……」
「不是一直說得非君莫嫁,怎會改變得那麼快?是因為我說了那些話害你們吵架嗎?要是那樣的話,明天叫他過來吃晚飯,我來跟他道歉……不,他住在飯店是嗎?叫他來住家里,反正客房很多,住近一點,觀察起來也比較方便。」
「不,我說了,我不和他結婚了。」
「婚姻是兒戲嗎?怎可以如此反覆?就照我說的去做,安排他住到家里來。」
「但是人言可畏……」她拼命想改變父親的心意,什麼理由都搬出來。
「就說是遠來的客人,哪來的人言可畏?」
「他也許會別有居心,賴著不走。」
「那正好,就叫他直接入贅好了。」
「爸!」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爸怎會對石祈赫滿意到要他入贅?
「該不會你一開始就是鬧著玩吧?」高大為銳利眼神一瞪。
「當然不是……」高敏鈞心虛了。
「那就照我說的去做。」
問題是,她已經信誓旦旦的跟石祈赫說了契約結束,她拉不下臉去找他啊!
這下真的頭痛了。
有人兵荒馬亂亂竄,因為石祈赫兩天不見蹤影,連他手機都打不通,情況緊急,羅品彥只好開著車在台北到處找人,連續兩逃詡找到快要累趴了才回到飯店。
結果,今日才剛抵達飯店,櫃台人員就跟他說︰「石先生已經回來了,他請您一回來馬上到他房間去一趟。」
一听到石祈赫回來,羅品彥馬上快步沖向電梯,一路直上抵達他們兩人下榻的樓層。
房間是他們早就預丁懊的,為了工作和外出方便,兩間房是相對的。
他按了門鈴,房門很快就被打開。
「進來吧,我有事情要交代給你。」石祈赫一見面就說。
「你到底去哪了?兩逃詡聯絡不到你,我差點就要去報警了。」
「被打劫了。」
「被打劫,那你怎麼逃出來的?沒受傷吧?」聯想到綁架,羅品彥緊張的審視他全身上下。
先不說兩人交情像兄弟,光是工作的關系就密不可分,他甚至可以說是靠石祈赫吃飯的,不緊張也不行。
「要是有事就不會站在這里了。」
「沒事就好。今天一早柏第先生打電話來,要你一回來就跟他聯絡,還有莎琳夫人也在找你。另外,我已依照你之前的交代,把雷迅的委托案傳給貝肯先生。」
羅品彥吐了口氣,開始做簡單的報告。
「嗯,我知道了,那邊我會聯系,等一下你把這個房間退掉。」
「為什麼?」
「我現在住在新北大飯店。」
「這飯店不好嗎?為什麼突然要換?」
「不是,有些事情要做,暫時得住在那里。」
「我知道了,那我等一下就把房間退了,搬過去新北大飯店。」
「你暫時住在這里,我會和你聯絡,你只要把我要你做的事情做好就行了,不用跟著我搬過去。」
羅品彥一驚,他們一向是秤不離坨、坨不離稱的,石祈赫突然改變作風,讓他有些不安,「你不會是要……炒我魷魚吧?」
「你會怕我炒你魷魚?」石祈赫壞心地笑問著。
「廢話,你是我的衣食父母,要是你炒我魷魚,我就要去露宿街頭當街友了,你千萬不要叫我回家吃自己。」
「別鬧了,我只是暫時不想讓人知道我的身份。短時間內,我會變成一個小老百姓,但該做的事情還是會做,你可別想趁我不在時偷懶。手機二十四小時保持暢通,有緊急事情,我會和你聯系。」
這更教人納悶了,「沒事干什麼突然裝神秘?當小老百姓的用意是什麼?」
「我可能很快就會結婚。」
「什麼?」羅品彥嚇得不輕,差點就被自己的口水嗆住。這消息太嚇人了,連听都沒听過石祈赫有對象,怎麼才來一趟台灣,就突然說要結婚?「你不是認真的吧……」
「當然是真的,不過要保密,暫時不能讓我爸媽知道。」
「結婚是好事,你爸媽一直都在等這天到來,為何不讓他們知道?」
「因為我是賣身假結婚。」
羅品彥眼楮瞪得大大的,越听越糊涂了。
「這事一時很難解釋清楚,改天有空我再說給你听吧,現在我得趕回新北大飯店,記得手機保持暢通。」語畢,他拖著行李便快速離開。
要不是高敏鈞征婚時有明言規定,應征者身份不得是有錢人,他也不需要把事情搞得這麼麻煩。
為了討老婆,他不得不暫時當起小老百姓。
因為高大為堅持要讓石祈赫住進高家,高敏鈞只好來找他,但到了飯店門口,她卻一直裹足不前。
契約終止的話都說出去了,所以她現在有點拉不下臉來。
她在飯店外杵了很久才踏進去,直接搭乘電梯上到石祈赫下樓的樓層,好不容易鼓足勇氣按了電鈴,卻沒有任何回應。
又試了一回,結果還是一樣。
「不在嗎?」
不在正好,她還愁不知道要怎麼開口,沒找到他,令她大大松了口氣。
但就在她放棄準備離開時,門卻突然開了。
石祈赫穿著飯店準備的浴袍,頭發濕漉漉地站在她面前,看見是她,馬上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
「你還是來找我了。」
被人料中,高傲的高敏鈞不喜歡這種屈居下風的感覺,馬上就武裝起自己,轉身就走,「你當我沒來過。」
「既然來了,就進來把要說的話說完再走也不遲。」石祈赫一把拉住她,把她拉進房間,兀自把門關上。
這男人好像有一雙透視眼,像能看透別人的心思,如果是敵人,會是頭號危險人物。
她戒備的打量他,半晌不出聲。
「沒話要說嗎?」他笑問。
「你真的料定我會來找你?為什麼那麼有把握?是認為我非選你當對象不可是嗎?」他胸有成竹的樣子讓她不禁要懷疑,他到底知道多少有關她的事?是知道外面那些不利于她的謠言,所以才敢那麼自信吧?
「任何人打任何一場仗,都不可能有十足的把握,我只是覺得自己有二分之一的機會,當然也可能更低一點。但就算僅有零點一的機會,我也不會輕易放棄。」
「在講契約之前,你得先經過我父親的層層考驗,你有信心過得了我爸那一關嗎?如果沒自信,今天你就當我沒來過。」
「讓我試試看又何妨?反正不管結果如何,你應該都沒有損失。」
沒錯,她是不會有損失,但她真的不明白到底是什麼理由,讓這個男人這樣執迷不悟,要跳進這種談不上有未來的婚姻?
「你……就那麼喜歡我嗎?」真的是他說的那個理由?
石祈赫直視著她,極端坦然地笑問︰「不可以嗎?」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她是黑寡婦,對外界來說,是一個被命運擺弄的不祥女人,正常男人都會避之唯恐不及。
「我只是怕你以後會急著想逃離。」她突然想看他有多大耐性,有多少勇氣,又能執著到何時。
「那是我的問題。」
「別忘了契約清楚載明終止期限由我決定,主導權在我手上,到時就算你嚇得想逃,沒有我的許可,你也絕對走不了。」
這女人真是天真,她真以為嘴巴上逞能就能把男人嚇得尿流嗎?可惜這招對他通常沒效。
「那麼我可以把你現在說的這些話,想成契約正式開始的意思嗎?」
「契約是否正式開始,要看你能不能通過我父親的考驗,他要你暫時住到我們家去,以客人的身份。」
「瞧,我的策略湊效了。」
這男人是樂觀過了頭,還是真的不懂得害怕?但,不管哪一個,他都已經讓她產生了興趣,因他是她從來沒遇過的類型。
如果引起別人注意是他做這些行動的用意,那麼她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達成了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