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群星走避,一種悶沉沉的氣氛,擺罩了整個謝家山莊,除了大廳之外,全莊一片漆黑。
老莊主謝逸群嘴硬心寒,面對著‘追魂索命牌’,心頭只是發毛,他不敢想像八窮書生刁宇通降臨後的結果,一個弄不好,便得莊毀人亡,他更知道八窮書生刁宇通的規矩,甚至不敢邀請好友助拳,同時也撤去了全莊的警戒。只在大廳之中,帶了愛子謝駿騏,眼巴巴的等待那可怕的時光來臨。
慧因師太其實並非讓樁主毀命于那魔頭,遂領方曉竹、王玉蓮、妙如三人,早就藏身暗處,也是心焦的等待著,來人時間扣得真準,只听三更鼓一落,大廳之中微風一閃,已多出了二個人,一個便是那身被黑色披風,連頭臉一起罩沒了之人,想像中的八窮書生。另一個竟是臉瘦脖子長,身長似竹竿的百變天尊刁逢仇。他們二人身形一定,先不找謝逸群父子說話,卻朝慧因師太和妙如隱身之處,一種奸笑道︰
「你們二人也出來吧!」顯然他們一到,便發察了慧因師太和妙如二人的隱身之處,只有方曉竹和王玉蓮,因功力與老魔相差有限,未被老魔發現。
慧因師太和妙如二人已知存身不住,一聲大笑,縱身出來,也不理會老魔二人,昂首望著大斗之人,百變天尊刁逢仇雙眼如龍,四向流轉,一言不發。
那身穿大黑披風之人,正眼也不看慧因師太師徒一下,冷哼一聲,陰側側的對謝逸群道︰
「謝逸群!你不用發愁,老夫今天要大大抬舉你一番!」听口氣,竟似不是惡意而來。
謝逸群先是眉梢一舒,及見慧因師太臉上忽浮一層冷笑,心中一寒,想道︰「我姓謝的怎能在老尼姑面前說出低聲下氣的話來。」此念一生,領又把一家老小的安危顧慮,完全拋到九霄天雲外去了,他乃是秉性剛直之人,在慧因師太面前,更有充好漢爭面子的決心,當下肉不動皮不笑地冷冷道︰
「老夫再蠢,也不會與虎謀皮!」
他只道此言一出,那老魔頭必將大發脾氣,痛下殺手了。誰知結果完全相反,老魔頭不但不怒,反而張口大笑道︰
「老夫老眼未花,你果然有幾分英雄氣慨,像你這種人,必能忠于朋友,老夫極願和你相交。」忽然話音一頓,轉頭對百變天尊刁逢仇道︰
「逢仇,你把我們的來意,說給他們听听!」
百變天尊刁逢仇雙目冷茫四射的掃了當面四人一眼,慢條斯理地道︰
「家師之來,原是要幫助你們二家,共結秦晉之好!」
謝駿騏眼楮一亮,射到了妙如身上,他念念不忘妙如,心中有些活動起來,妙如恨得柳眉一揚,扭頭別了開處,謝逸群心中也沒有了主張,要知迎娶夏幼萍為媳,乃是他一刻難忘的心願,百變天尊刁逢仇一開口便說中了他的心事,所謂攻心為上,他的心防焉能不垮?
慧因師太她卻有她自己的想法,從老魔口中,她已經隱隱約約有了妙如仇家的線索,于是,捺住火性,冷笑一聲道︰
「你們可知我與謝家莊主相約之條件麼?」
百變大尊刁逢仇道︰
「我們不但知道你們相約的二個條件,而且,已經替你們辦了一件小小的事情。」
謝逸群和慧因師太的眼光一觸,靈明又復,忽大聲道︰
「且慢!你們有什麼交換條件?」
百變天尊刁逢仇嘻嘻笑道︰
「君子有成人之美,不附帶任何條件!」說得意氣凜然。
謝逸群千萬想不到百變天尊刁逢仇竟會如此大方,這過份的大方,反使他一時說不出心中的話來。
百變天尊刁逢仇突然發出一聲長嘯,嘯聲一落,三丈之外,有人回嘯了一聲,不久便有一個身著勁裝的大漢,肩上背著一人,躍身而人,將帶來之人向地上一拋,便又反身而去,百變天尊刁逢仇凌空拍開了地上人穴道,地上那人活的站了起來,神情之間,毫無畏縮態色,謝逸群和慧因師太睹見此人,不約而同的「呵!」了一聲。
原來,他們都認識此人,乃是夏家的外堂總管夏立功,二十年前,此人夫妻分握夏家內外管理大權,是夏家有頭有臉的紅人之一,此人未死,倒是出乎他們意料之外,正當謝逸群慧因師太猜疑不定之際,只听百變天尊刁逢仇大喝一聲,道︰
「你快把十二年前,目睹夏家慘變之事,當眾說了出來,老夫饒你不死!」
夏立功應聲款款而言道︰
「鐵心秀士曾弼乃是禍魁罪首,甚至于小人的妻子都死在他毒手之下。」
慧因師太臉色一正道︰
「你不要胡言亂語,曾大俠與夏晨根本就從未謀過面,那有結仇可能?」
夏立功似有所恃,冷然一聲,道︰
「家主母美似天仙,鐵心秀士心懷不軌,逼奸不遂,便動了殺心!將家主人全家殺得只剩下小人和幼萍小姐二人。」
慧恩師太哈哈大笑道︰
「你這個謊說得並不高明,你家主母臨死留言,懷疑的對象,實則另有其人。」
夏立功道︰
「鐵心秀士曾弼那晚是化裝謝老莊主形貌行凶殺人的,家主母或許把他認為謝老莊主,乃是極為自然之事!」
謝逸群一听說是鐵心秀士曾弼嫁禍于他,未加深思地大怒道︰
「老夫與鐵心秀士曾弼勢不兩立!」
慧因師太臉色一正道︰
慧因師太不以為然,道︰
「你怎可輕信是鐵心秀士曾大俠化裝而為的?難道就不可能是別人麼?」
夏立功作出一付戚苦的臉色,仰天嘆道︰
「此事說起來,小人未能于事前稟告家主人,實有幫凶之罪!」他停了一停,游移不定的目色,向四周掃了一邊,然後,落在妙如身上,痛苦地道︰
「鐵心秀土曾弼自窺見了家主母的天姿國色,生了不軌之心之後,曾數次買通小人要求內子代他挑逗說合,事無所成,他老羞成怒,遂下毒手。」
慧因師太嗤笑道︰
「此事要真是曾大俠所為,憑你的身手,怎能逃得活命?」
夏立功道︰
「小人懷抱小姐藏身溝渠之內,始能得逃活命。」這樣一說,他又成了夏幼萍的救命恩人了。
謝逸群臉上露出了深信神色,默然不語了。慧因師太卻是不信,冷笑陣陣,妙如尼則自現身以後,始終臉色木然,既不開口說話,亦無激動的表示。
百變天尊刁逢仇忽然接口道︰
「夏立功之言一定不錯,要不是家師適巧遇上.今天那里還有他的命在。」
妙如這時忽然鶯泣一聲,一頭沖到慧因師太懷中,雙肩抽動不止。
謝逸群因為百變天尊洗刷了他的清白,心中大是感激,大聲道︰
「刁老前輩救人急難,還我清白,老夫甚是感激。」
王玉蓮對那身披大黑披風之人,嘻皮笑臉地道︰
「刁老前輩!想不到我們又見面了!」
方曉竹更是捉瑕道︰
「刁老前輩!你答應送給我的東西呢!帶來了沒有?」什麼東西?他卻不明說出來。尤其說話之際,不但目注那身穿大黑披風之人一瞬不屑,且對百變天尊刁逢仇的臉色變化?亦毫不于松。只見那身披大黑披風之人,雙目茫然,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方曉竹月復中冷笑道︰
「憑這一點,便可以證明你是假貨了。」
百變天尊刁逢仇雖也猜不出方曉竹所要的東西是甚麼,卻至為機警的代為答道︰
「方小俠所要之物,早已備好,只是想不到我們會在此處巧遇,是以未曾帶在身上,改日派人送上如何?」
王玉蓮突然冷冷的搭上一句道︰
「你知道我們要的是什麼?」
百變天尊刁逢仇想不到王玉蓮這般刁鑽,當被問得一怔,答不上話來。
方曉竹哈哈大笑道︰
「我們根本任何東西都沒有要,你們果然被我唬住了,他們這種嫁禍他人的把戲,還是自己收場了的好,干脆取去披風,讓我們見識見識這位老前輩的真面目!」
百變天尊刁猶仇臉色陰晴互變的怔了一怔,尚未想妥答詞,那身披大黑披風之人已一聲怒嘯,雙臂一振,那件又大又黑的披風,立即挾著無與倫比的威勢,暴起飛騰出去,在一陣梁柱折斷,瓦片震裂之聲之後,高達三丈的大廳屋頂,已被沖開一個二丈大小的圓洞。
一股夜風,從那大圓洞中卷了進來,大廳之內,空氣為之一清。這等威勢,只嚇得慧因師太師徒和謝氏父子心驚肉跳,驀然色變,王玉蓮和方曉竹卻只是微微而笑,舉目向那露出本來面目的魔頭看去。
只見此人長得身材比八窮書生刁宇通矮了將及一寸,而橫廣則超過了三分之一,是一個橫眉豎目,黑面短須,粗線條的老者,他雙晴如鈴,凶光暴射,向方曉竹和王玉蓮二人嘿嘿而笑。
百變天尊刁逢仇忽然大聲道︰
「師伯,我相信這二個小表,一定到過我那死鬼師父的隱身之處,只能夠捉住他們,便不難從他們口中,找出那老鬼來,那時逼出‘龍虎金丹’,徒佷願意完全孝敬師伯!」
听百變天尊刁逢仇之言,這人竟是八窮書生刁宇通的師兄,此事簡直世無所聞。
那粗壯老人大喝一聲,道︰
「老夫查田,你們快快把刁宇通那小子的藏身之處說出來,免去你們一死。」
王玉蓮有心要套出查田的真正身份,嗤的一笑道︰
「誰管你是查田查水,且先把你和八窮書生刁老前輩的關系說出,也好叫我們思量思量,你夠不夠身份叩見刁老前輩。」
查田粗聲粗氣道︰
「老夫這次出山,志在揚眉吐氣,立霸爭雄,誰會怕你們知遵我的出身。」
王玉蓮道︰
「你要不怕,為什麼不快說呀!」
查田吼聲道︰
「老夫乃是那混蛋刁宇通的師兄!」听他說話的語氣,足是一個粗心直性之人。
王玉蓮搖頭笑道︰
「你這人太不會說謊了,刁老前輩行道江湖數十年,誰都沒有听說過他有師兄,你這話騙得誰來?」
查田老臉漲得通紅,嚅嚅而言道︰
「我被那小子害慘了!我被那混蛋師弟足足關了五十多年,要不是這位好師佷前去解救,我今生也莫想再出江湖了。」
王玉蓮不信道︰
「一個人關了五十年,餓都要餓死,那里還有你的命在?何況你長得精神飽滿,不像是挨過餓的樣子,這話更叫人不敢相信了。」
查田急得嘆氣道︰
「我那師弟是招我關在一座大山之上,山中有吃有喝有住,就是走不出來,也不知他弄的什麼鬼?我找了五十年,就是找不出下山的路線。」
王玉蓮忖道︰「刁老前輩一定是用奇門遁甲之術把他困住的了。」不由笑道︰
「你師弟為什麼要關你?」
查田恨恨地道︰
「他妒忌我的工夫比他高!」
「你怎樣知道?」
「是刁師佷告訴我的。」
百變天尊刁逢仇接口道︰
「王姑娘,最好不要再問了,越問只有越替家師丟人。」
王玉蓮冷冷地道︰
「君子不咎既往,你不用忘恩負義,冷箭傷人了。」
百變天尊刁逢仇既不生氣,也不反唇相諧,他沉著得很,似已認定方曉竹和王玉蓮再也逃不出他的掌心,頗為自得地道︰
「上梁不正,下梁歪,刁宇通他自作自受,老夫只是替天執罰,叫他身受現世之報而已。」
王玉蓮柳眉一豎,嗤鼻道︰
「遭報之人,只怕將是閣下。」
百變天尊刁遙仇冷笑道︰
「不用煩心,老夫已無後顧之憂。」此話意味深長,令人听來疑念陡起。很自然地聯想到刁麗卿的安全問題上去。
方曉竹任由王玉蓮說東道西,只是冷眼旁觀專心捕捉老魔的失言,這是方曉竹和王玉蓮二人的默契,王玉蓮愛說,方曉竹愛想,二人配合得十分恰當。
這時方曉竹朗聲笑道︰
「你把麗卿前輩怎樣了!」
百變天尊刁逢仇陰笑道︰
「我已把她送往‘人鬼愁’,那孩子跟隨老夫二十余年,老夫實在不忍心傷她的性命,卻又怕她壞了我的大事,因此只好忍心把她暫寄到了‘人鬼愁’去。」心思狠毒,說來竟是有仁有氣,他話聲一落,忽然轉對查田道︰
「師伯,今日之事,我們不能放走任何一人,否則風聲走漏出去,對我們的顏面大有損傷。」
查田哈哈大笑道︰「刁賢佷放心,這二個小表由老夫收拾。」
百變天尊刁逢仇目光又流向謝氏父子道︰
「老尼姑和小尼姑是你們的,只要你們勝得了她們,你兒子便可以討媳婦了。」
謝逸群雖是性情急愧之人,但並不是一個毫無定見的盲從之人,他心中早就想好了一句話,這時不由鼓起勇氣問道︰
「老前輩怎知我們相約之事?」
百變天尊未料到謝逸群有此一問,微怔之下,道︰
「少多嘴,老夫總要告訴你們的。」
謝逸群一听,惹發了火性,大聲相抗道︰
「老前輩不將話說清楚,謝家莊中人,不作氣怒之事。」
百變天尊刁逢仇氣怒之下,仰天一聲長噓,嘯聲歷久不紹,而且時揚時頓,顯然別有作用。
方曉竹眼珠一轉,用傳音神功警告王玉蓮道︰
「老魔心機毒辣,必定另有陰謀,蓮妹下手時不可兒戲。」
他語畢將一探,一支淡色黃光的竹劍,已然拔在手中,正色向查田道︰
「老前輩請!晚輩討教了!」他不顧多說廢話,手中劍式一領,「開天閉地」,疾向老魔查田卷去。劍勢帶動劍氣,發出一陣破空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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