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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山月 第 3 卷 第 一 章 情之折磨

作者︰獨孤紅類別︰武俠小說

她叫︰「這些人是怎麼盯上我的?」

必山月不答反問︰「你是知道郭懷的,是不是?」

她道︰「我當然知道,不然我怎麼會來找他?」

必山月道︰「據你所知,郭懷在當今朝廷眼里,是什麼樣人?」

她一揚柳眉︰「那不算……」

必山月道︰「不管算不算,你只答我問話?」

她道︰「我說了,那不算……」

必山月道︰「你不答我問話,我就沒辦法告訴你,這些人是怎麼盯上你的。」

她道︰「當今朝廷眼里,郭懷當然是叛逆……」

畢竟還小,一急就說了。

必山月道︰「這就是了,郭懷是叛逆,‘南海’是郭懷的根據地,這一帶一直是鷹犬密布,只要有外來人出現,那些鷹犬會立即緊緊盯住;只要那外來人有異動,就立即動手拿人。」

她听完了,一雙柳眉揚得更高︰「我不怕,讓他們來吧!就本事來拿我!」

膽大、豪壯,大有初生之犢不畏虎的氣勢。

必山月道︰「你有家麼?」

她道︰「當然有,誰沒有家?」

必山月道︰「你家還有些什麼人?」

她目光一凝,緊盯關山月︰「我又不認識你,你問這干什麼?」

提高警覺了。

必山月道︰「你不告訴我不要緊,我只是讓你知道,你不為自己想,也得為你家人想。」

她道︰「你這是說……」

必山月道︰「本地官府一旦拿你,你可就連累你的家人了。」

她道︰「他們怎麼知道我有家?我不告訴他們,他們又怎麼知道我的家人在哪兒?是誰?」

到底還小。

必山月道︰「要是照你這麼說,他們辦案,只抓住一個,就都問不出共犯了。」

她目光又凝︰「你是說,他們會用刑逼我說?」

忽然又明白了。

必山月道︰「你以為他們會客氣?會心軟?你也是江湖人,江湖人的逼供手法,加上他們的刑求,血肉之軀沒幾個受得了的。」

她臉色變了,氣萎了。沒說話,顯然是既不膽大了,也下豪壯了,就是嘴上不肯示弱,下肯認輸。

必山月道︰「不過不要緊,你只要沒有異動,他們就不會動手抓人,你不見他們只圍住你而沒有動手麼!不然他們六個就過來抓人了,就等你有異動。」

她說話了,話聲也輕柔多了︰「可是,我不動,他們也不動,老讓他們這麼圍著,也不是辦法呀!」

這倒是。

必山月道︰「你在這兒等著,不要有任何動靜。」

他要走。

她伸手要拉關山月︰「喂!你要上哪兒去?」

必山月停住沒走︰「我去讓他們撤走。」

她杏眼一睜︰「你能讓他們撤走?」

必山月道︰(應該能」

她道︰「他們會听你的?」

必山月道︰「應該會。」

她杏眼瞪得更大了︰「你也是宮府的人,是他們的上司。」

難怪她會這麼想,本來嘛,不是官府里的人,不是那幾個的上司,怎麼能讓那幾個撤,那幾個又怎麼會听?

必山月道︰「不,我不是……」

她道︰「那你是出手趕他們走?」

必山月道︰「我不能出手趕他們定,要是能出手趕他們走,就容易了,民不可犯官,那罪大,而且天涯海角永遠跟著你。」

她道︰「那你……」

必山月道︰「我自有辦法讓他們撤。」

他又要走。

她忙問句︰「什麼辦法?」

打破砂鍋問到底。

必山月道︰「不要問,不要管那麼多,只在這兒等著,不要有任何動靜就是了。」

他走了。

這回她沒再伸手拉,也沒再說話,只不知道她會不會听話,不作任何動靜。

照這情形看,她應該會听話。

必山月出了樹叢往回走,起先不見人影,也不見動靜,不過,在離那姑娘換水靠的樹叢有一段距離之後,一聲冷喝傳了過來︰「站住!」

必山月站住了。

兩條人影掠了過來,落在他眼前攔住去路,是那五個里的兩個。

必山月先說了話︰「用不著攔我,我就是來找你們的。」

那兩個像沒听見,兩個人眼都瞪得老大,上下打量關山月,一臉詫異色,一個道︰「你不是個女的麼?怎麼變了……」

真行,敢情沒看見關山月,不知道多了這麼一個人,把關山月當成了那位。

既不是神仙,又不是妖怪,還會變?

必山月要說話。

另一個搶了先︰「我明白了,他是接應她的,她來到這兒,有人接應她,一個錯不了,一個不會有別的來處,動手拿人吧!咱們運氣好,一下逮兩個,好事成雙!」

他聰明。

兩個人抓了刀柄,要動。

必山月說了話︰「不要自作聰明,也不要魯莽,我既不是你等圍著的人變的,也不是來接應她的,我只是個過路的,踫上了這件事而管了這件事,而且我管這件事是為你等,不是為她……」

那先一個道︰「怎麼說?你不是……」

那另一個道︰「別听他的,動手拿人就對了。」

他要拔刀,

必山月革囊前遞,按住了他的手,他沒能拔刀,根本就動不了。關山月道︰「魯莽對你等沒好處,誰是頭兒?我要見他。」

那另一個臉色變了,驚怒︰「你……」

必山月道︰「你自以為聰明,那就想想,我要是你所想的從那個來處來接應她的,會是如今這種局面麼?」

還真是!

那另一個一怔,一時沒說出話來,也沒再要拔刀了。

雖然說他的手讓關山月的革囊前遞,按著動不了,可是他要是真要再拔刀,還是可以沉腕躲開,再次抬手拔刀,那先一個道︰「你真只是個過路的?」

必山月收回了革囊道︰「剛不說了麼?我要是來接應她的,就不會是如今這種局面了。」

可信,而且只要不是從那個地方來的接應她的人,就好說話。

那先一個道︰「你說要見我們頭兒?」

必山月道︰「我要說的事,恐怕你二人做不了主,與其讓你二人轉述,不如我當面跟他說。」

那先一個高高地揚了揚手。

一個人掠過來落在眼前,正是關山月適才所見,前一後四那走在前頭的一個,瘦削,下巴左邊長著一撮毛,他兩眼盯的是關山月,話卻是向那兩個︰「怎麼回事?」

那先一個說了。

听畢,一撮毛更是深深看了關山月一眼︰「我來了,有什麼事說吧!」

必山月說了話︰「你等盯她來到此地,是因為懷疑她跟‘海威幫’有關連,是麼?」

一撮毛毅然點頭︰「不錯!」

必山月再問︰「只圍著她而不動,是為等她有動靜再動手拿人,是麼?」

一撮毛又點頭︰「不錯。」

必山月三問︰「為什麼跟‘海威幫’有關連,你們就要拿人?是因為‘海威幫’是叛逆,是麼?」

一撮毛沒再點頭,話說得也不客氣︰「你明知故問,多此一問︰」

必山月道︰「吃公家飯這麼久了,又是個頭兒,應該懂得好歹,這是讓我踫上了,不然你惹的禍,招的災大了,讓你的弟兄們也跟著倒霉。」

吃公家飯的,又是個頭兒,怎麼能听一個陌生江湖百姓的這種話?

一撮毛臉色變了︰「你怎麼說?」

必山月道︰「這兩天,‘廣東’來了位朝廷要員,內閣學士張廷玉張大人……」

一撮毛一怔︰「這你怎麼知道?」

顯然他也知道。

臉色也好些了,顯然他也知道,八成兒是听關山月提起的朝廷要員。

必山月像沒听見,沒理他,道︰「要是我沒料錯,這位張大人應該還沒有啟程回京,正在做‘兩廣總督衙門’,或者是‘廣東巡撫衙門’的座上嘉賓……」

一撮毛驚聲道︰「這你怎麼也知道?」

必山月這是按常情推測,一般京里的要員到地方公干事了,除非朝廷限朝返京覆旨,不然地方官一定會留住兩天,好好的盡盡地主之誼,等到送行時另有饋贈,這是連絡感情,建立人脈。

必山月仍然像沒听見,沒理他︰「你可以派個人去,或者是親自跑一趟,想辦法請示這位張大人,看看朝廷是不是還把‘海威幫’當叛逆?跟‘海威幫’有關連的人能不能抓?」

一撮毛道︰「怎麼說?朝廷不把‘海威幫’當叛逆?怎麼可能……」

看來這他還不知道,難怪他不信,是不可能,根本是絕不可能。

必山月道︰「你不信?」

一撮毛道︰「當然不信!說給誰听,誰也不信,我吃這麼多年公事飯了,你把我當三歲孩童!」

必山月道︰「你吃了這麼多年公家飯,又是個頭兒,我不是把你當三歲孩童,我是可惜你得來不易,已經干了這麼多年的這份差事。」

一撮毛臉色又變了︰「你……」

必山月道︰「為你,為你這幾個弟兄,回去想辦法請示請示,對你有什麼損害?」

一撮毛冷笑︰「對我有什麼損害?你是真拿我當三歲孩童!這一招不高,你是明知道她月兌不了身,跑下了,你也幫不上她什麼忙,想來個調虎離山,拿下!」

聰明!

話落,他自己,還有那兩個,都要動。

拿人,動手,當然是要先拔刀。

他三個抬了手,要去抓刀柄,

必山月也抬了手,還是革囊前遞,只是這回不是按手了,而且在他三個的胳膊上各重捶了一下。

行了,這就夠受的了。

一撮毛三個痛呼出聲,不但立足不穩,踉蹌後退,還都另一只手抱著遭捶的胳膊彎下了腰,齜牙咧嘴,額上都見了汗了。

五個里的另兩個如飛掠到︰「怎麼了?」

反應挺快的。

一撮毛抬起頭,一臉痛苦色,也一臉怒容︰「誰讓你們擅離職守,滾回去!」

不錯,是個好當差的,都到這時候了,還怕這兩個擅離監視任務,讓那被監視的月兌了身跑掉。

那兩個,一聲沒敢再吭,忙掠了回去。

必山月說了話︰「就憑我這一手,幫不了她的忙麼?還用施調虎離山計麼?」

憑這一手絕對幫得了忙,也絕對不用施調虎離山計。

一撮毛咬著牙直起了腰︰「你……」

必山月道︰「听我的,派一個,或者你自己,回去想辦法請示請示吧!」

怎麼說想辦法?

以一撮毛的這個職位,不想辦法,他的請示根本就到不了張廷玉那兒。

一撮毛道︰「你究竟想干什麼?」

顯然,一撮毛不明白。

能幫那江湖女子月兌身,不幫那江湖女子月兌身,也不是施調虎離山計,讓那江湖女子月兌身,非讓人回去請示朝廷是不是不視‘海威幫’為叛逆了,與「海威幫」有關連的人能不能抓?

不要說一撮毛下明白,明白的人恐怕沒幾個。

必山月道︰「剛才不跟你說了麼?我是為你好,為你這幾個弟兄好,怕你惹大禍,招大災,自己丟差事砸飯碗不說,也害你這幾個弟兄跟著倒霉。」

一撮毛道︰「一不沾親,二不帶故,連認識都不認識,何會為我跟我這幾個弟兄?」

還真是不怪他不信,任何人恐怕都難信。

必山月道︰「你跟你這幾個弟兄,也跟我無怨無仇不是?」

這倒也是,談不上。

一撮毛還是下放心,還待再說。

必山月道︰「弄清楚了再動,對你沒有壞處不是?」

一撮毛兩眼緊盯著關山月︰「吃了這麼多年公事飯,這種事我還是頭一次踫上,我實在弄不明白……」

必山月道︰「我也弄下明白,憑你們這五個,既不能動手,又不能放手,就這麼圍著,要圍到什麼時候?又有什麼意思?此刻我就可以幫她月兌身帶她走,但我民不犯官,不跟官斗,我願意等你請示回來,若是朝廷仍視‘海威幫’為叛逆,與‘海威幫’有關連的人仍得抓,我保證撒手不管,立即走人,我言盡于此了,是福是禍,你自己明智抉擇。」

話畢一轉身往回走了。

許是這番話一撮毛听進去了,他施了個眼色。

那先一個忍著疼走了,還抱著胳膊。

不知這要抱到什麼時候?

反正他一定會在回到衙門之前放手,而且,他不會願意丟這個人。

必山月回到了樹叢里;

她劈頭就問︰「他們听了你的了?撤了?」

必山月道︰「我讓他們派人回去請示了,用不了多久就會行回話丁。」

她一雙杏眼緊盯著關山月︰「你讓他們派人回去請示了?」

必山月道︰「不錯。」

她道︰「他們會听你的?」

必山月道︰「事實上我往回走的時候,他們已經派人回去了。」

她眨動了一下杏眼︰「你不是他們的上司,甚至連官府的人都不是,他們怎麼會听你的?」

看來她對關山月還是有點疑心。

必山月道︰「他們不是听我的,他們是為他們自己,怕抓了不能抓的人,為自己招災惹禍。」

她臉上泛現詫異色︰「怕抓了不能抓的人?我是要到海上去找郭懷,郭懷本來就是他們眼里的叛逆呀!」

必山月道︰「最近情勢有些改變了,他們不再把郭懷當叛逆了。」

她一怔,叫出了聲︰「他們不再把郭懷當叛逆了?怎麼會有這種事?為什麼?」

必山月道︰「我說不清楚,你也不必管那麼多,只知道他們不會再抓你就行了。」

她又眨動了一下杏眼︰「這就不對了,他們是官府的人,你不是,他們不再把郭懷當叛逆了,怎麼他們不知道,反倒你知道?」

還真是打破砂鍋問到底,還真是難纏。

必山月道︰「這些雖是官府的人,但卻是地方官府,尤其是遠在千里外的‘廣東’地方官府捕役,不再把郭懷當叛逆,是他們朝廷剛有的意思,或許他們主子知道,還沒有往下交待,他們怎麼會知道?至于我知道,江湖上傳話本來就快,我是得知自京里傳來的信息。」

還得編這麼多來解釋來源,真是何苦來哉!

就因為听說她到「南海」來,是來找郭懷的。

她道︰「他們朝廷又怎麼會不把郭懷當叛逆了呢?在他們眼里,郭懷不但是叛逆,而且是大叛逆,情勢有了什麼改變呢?」

必山月道︰「我剛說過,一時說不清楚,你也不必管那麼多,」

她道︰「我怎麼能不管?我不能不管,郭懷在他們眼里是大叛逆,可是在咱們眼里就是大英雄、大豪杰,普天下尊祟,普天下敬仰,這也是我為什麼大老遠的跑來‘南海’找他的道理所在。如今他們不把他當叛逆了,說是情勢變了,情勢為什麼變了,又變成了什麼樣,別說我不能不管,普天下咱們這樣的都會管,也都得管,你說是不是?」

這話听得關山月心頭一陣震動,這事一旦成為事實,普天下皆知,郭懷一定會遭受誤會,蒙受委屈,這對匡復大業會不會有不良導引,甚至這會不會是當今朝廷一招兵不刃血,不用發一兵一卒,或者這根本就是張廷玉貪圖榮華富貴、數典忘祖,獻與他主子的高明毒計?

「海皇帝」、「哭和尚」這兩位絕世高人,都已是神仙中人,不會想不到,不會不做評估,不會那麼糊涂。只是,這事不能輕泄,叫關山月怎麼說?

如今再听了她這看法,關山月不但是非得管她這件事,非得管到底不可,而且,因為是個姑娘家,挺可愛,挺逗個姑娘家,還得不厭其煩,耐著性子,關山月腦海里閃電百轉,然後,他這麼說︰「你說得是,說的是理,只是,我一時說不清楚,我能說得清楚的,只有不管他們是不是把郭懷當叛逆,不管情勢怎麼變,郭懷永遠是普天下尊祟、敬仰的大英雄、大豪杰。」

她偏著頭看關山月︰「你讓我迷糊。」

必山月道︰「不必迷糊,記住我的話就行了,或許你如今迷糊,可是你將來一定不會迷糊。」

她道︰「那,以你看,等那回去請示的人回來之後,他們會不會撤呢?」

必山月道︰「他們一定會撤,我可以擔保。」

她還待再說。

必山月沒讓她再說,轉了話題︰「說說你吧!」

她道︰「我有什麼好說的?」

必山月道︰「你姓什麼?叫什麼?從哪里來?」

她道︰「我姓高,單名一個梅字,從‘江南’來。」

挺干脆,連猶豫都沒猶豫,看樣子是真不假。

必山月道︰「你說你到‘南海’來,是來找郭懷?」

泵娘高梅道︰「是呀!」

必山月道︰「你這樣想下水到海里去?」

斑梅道︰︰是呀!」

還是干脆。

必山月道︰「看樣子你會水。」

斑梅道︰「當然。」

包干脆。

必山月道︰「這是海。」

斑梅道︰「海怎麼了?我沒把它當回事兒,我一家天生會水,我自小就在大江里進出,我有個兄弟比我還厲害,叫‘魚眼’高恆,空手在江里抓魚,能在江底待二天三夜。」

那是厲害,一家都是水里的能人。

看樣子不像吹。

女兒家誰會吹這個?而且這是在海邊,兌現就在眼前,關山月還真為之心神震動,怎麼不?江湖之大,無奇不有,的確是臥虎藏龍。

可是,他道︰「姑娘,這是大海,不是江河!」

也是,江河畢竟不能跟大海比。

斑梅道︰「不跟你爭,等我下了水你就知道了。」

看樣子,她還是非要下水不可。

必山月道︰「可是……」

斑梅道︰「你還要說什麼?你不是擔保他們會撤走,不會抓我了麼?」

必山月擔心的不是這個,他怎麼能眼睜睜看著這麼一個姑娘家,在他眼前下水,往這麼廣大遼闊的「南海」里去找他師兄郭懷?這等于是拿她的性命開玩笑,他道︰「你大老遠的從‘江南’跑到‘南海’來找郭懷,是為了什麼?」

斑梅沒答反問︰「你知道郭懷這個人?」

必山月道︰「知道。」

他當然知道。

斑梅又問︰「你知道當初他在京里的事?」

必山月道︰「知道︰」

斑梅道︰「我就是為這來找他,」

這話……

必山月道︰「我沒听明白。」

恐怕誰也听不明白。

斑梅道︰「他是個絕世奇英豪,連皇上都稱贊他是-條‘無玷玉龍’,他讓我仰慕,讓我敬佩,我要嫁給他。」

必山月一怔︰「你這麼老遠,從‘江南’跑到‘南海’來,是為了要嫁給郭懷?」

斑梅沒猶豫,也沒羞態,毅然點頭︰「不錯!」

這姑娘真可愛,真逗!

必山月一時沒能說出話來。

這種事是他頭一回踫上,也幸虧讓他踫上了,想想,不足為奇,並不值得大驚小敝,以他師兄郭懷這個人,以郭懷當日在京里的作為,的確會讓普天下的女兒家動心,的確會讓普天下的女兒家情難自禁,只不過有些女兒家能克制、能隱藏,有些女兒家不克制、不隱藏,當初京里那些女兒家,不就是最佳例證?

可是,這回是讓關山月踫上了,他不能讓她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他不能不管,他得讓她改變這個心意。

他說話了︰「姑娘說,一家人都天生會水?」

叫姑娘了,或許是因為這姑娘是要來嫁給他師兄的。

斑梅道︰「不錯,你一定是剛入江湖,下然你應該知道,‘江南’高適海一家……」

必山月道︰「高適海?」

斑梅道︰「是我爹。」

必山月道︰「我就是想知道,姑娘家里有沒有大人,姑娘從‘江南’跑到‘南海’來,令尊知道麼?」

斑梅也沒猶豫,也一點不在意︰「不知道,要讓我爹知道,那還來得了,就別想再出門到處跑了!」

實話實說,真老實。

還是忘了剛才的事,或者認定官府這些人不再抓她,不會連累她的家人了,認定關山月不是官府中人,也不會給她說出去了?

必山月道︰「郭懷知道麼?」

斑梅道︰「也不知道,干嘛要讓他知道?」

必山月道︰「他連知道部不知道,跟姑娘連一面之緣都沒有,他要是不答應,不願意呢?」

斑梅道︰「他不答應?不願意?我有什麼不好?」

必山月道︰「倒不是說姑娘有什麼不好,我剛說過,姑娘跟他連見都沒見過,姑娘應該知道,這種事得有緣份。」

斑梅道︰「我知道,不要緊,我原本就是來踫踫的,他答應,他願意,我就留下;他不答應,不願意,我就回去!」

泵娘真是干脆!

不是個死心眼兒,關山月心里為之一松。

早就知道姑娘是個干脆人,是不是不必擔心她會死心眼兒?

不一定,有不少女兒家是干脆人兒,可是一踫了這個情字,就變得怎麼也想不通、看不開的死心眼兒了,有些男人又何嘗不是如此?

必山月道︰「我不敢說他會不答應,不願意,我只能說姑娘來晚了。」

斑梅目光一凝︰「我來晚了?怎麼說?」

必山月道︰「他已經娶了!」

斑梅一怔︰「他已經娶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必山月道︰「昨天!」

斑梅叫出了聲︰「昨天?就是昨天?」

必山月道︰「不錯。」

斑梅又叫︰「他要的是那家的姑娘?」

必山月道︰「姑娘既知道他在京里的事,應該知道兩位歐陽姑娘。」

斑梅道︰「我知道,歐陽霜、歐陽雪姐妹……」一頓,圓睜杏眼︰「難道他娶的是這姐妹倆?」

必山月道︰「正是!」

斑梅又叫︰「怎麼會?他跟這姐妹倆,不是都沒有意思,又一直似兄妹,似朋友,甚至似主僕相處麼?」

她可是真留意,真知道郭懷的事;

必山月道︰「郭懷仗義不望報,歐陽姐妹報恩不忮求,婚事是老人家、郭懷義父的意思,他三個不能違。」

斑梅道︰「真的麼?」

必山月道︰「我沒有理由,沒有必要編造;」

斑梅道︰「你不會是怕我危險,不讓我下海去……」

必山月道︰「阻攔姑娘下海,阻攔姑娘涉險的辦法很多!」

這倒是。

斑梅道︰「那是不願我去打擾郭懷?」

必山月道︰「我記得听老人說過,寧拆一座廟,不破一門婚,這是陰德,何況姑娘只是去踫踫,他答應,他願意,姑娘就留下,他不答應,不願意,姑娘就回去,談不上打擾,我只是實情實告,實話實說!」

斑梅道︰「‘海威幫幫王——無玷玉龍’娶親,這是轟動天下的大事,我一路行來,怎麼沒听人議論?」

看來,她還是有點不信。

必山月道︰「姑娘,誰知道?縱然知道,誰又敢議論?︰」

還是真的。

斑梅道︰「你不說,朝廷不把郭懷當叛逆了麼?」

必山月道︰「地方官府的捕役都還不知道,百姓又怎麼會知道?」

也是理!

斑梅道︰「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必山月道︰「我是個賀客,昨天剛喝過喜酒。」

斑梅目光一凝︰「你是個來-喜酒的賀客?」

必山月道︰「是的。」

斑梅道︰「那你跟郭懷是……」

必山月道︰「朋友。」

斑梅一雙杏眼睜大了︰「真的?」

必山月道︰「姑娘,他們不再把郭懷當叛逆的事,到目前為止,連他們官府知道的都不多,說是郭懷的朋友,可不是什麼好事。」

斑梅听懂了,她不再睜大杏眼了,臉色有些不對了,她低下了頭,沒說話,顯然,她也相信關山月說的了。

說是干脆,說是不死心眼兒,說是只來踫踫,郭懷答應,願意,她就留下,否則她就回去,可是一旦知道郭懷已經娶了,仍是個打擊︰心里還是會不好受,恐怕這是人之常情,可不是麼?對高梅來說,這絕不是值得高興的事。

就在這時候,關山月那敏銳的听覺听見動靜了,他道︰「他們撤了!」

斑梅抬起了頭,臉上並沒有太難過的神色,只是低沉了些︰「這是說,他們派回去的人已經回來了。」

必山月道︰「是的,」

斑梅道︰「請示的結果,跟你告訴他們的一樣。」

必山月道︰「是的。」

斑梅道︰「對我來說,已經無關緊要了,是麼?」

必山月道︰「不然,他們不能再捉拿姑娘,姑娘也不會連累家人了。」

斑梅道︰「如你所說,他們圍住我而不動手,只是等我住海里去,我知道郭懷已經娶了,不會再下水往海里去了,他們又怎麼會抓我,我又怎麼連累我的家人?」

是理!

而且,也都是關山月說的。

必山月微一笑︰「我無意邀功……」

斑梅道︰「不要誤會我的意思,要不是你,他們眼前或許抓不著我,可是等我白跑一趟回來之後,還是會落進他們手里,還是會連累我的家人。」

必山月道︰「也不會,他們的主子已經知道他們的朝廷,不再把郭懷當叛逆了。」

斑梅道︰「不管怎麼說,我總是要謝謝你。」

必山月要說話。

斑梅道︰「不說了,我要回去了,得把水靠換下來,請你出去一下。」

這是要關山月出樹叢去。

必山月道︰「事已經了了,我就此告辭。」

他要走。

斑梅道︰「我還不知道你姓什麼,叫什麼,」

必山月道︰「我姓關,關山月。」

話說完,又要走。

斑梅又說了話︰「關大哥,你能不能在外頭等我一下?」

叫「關大哥」了。

必山月又回過了身︰「姑娘還有事?」

斑梅道︰「是的,我是還有點事。」

必山月要走也不在這一會兒,他道︰「我在外頭等姑娘!」

轉身出了樹叢,出了樹叢,沒停還走,一直定出幾丈外才停住。

應該,人家姑娘家月兌下水靠,換穿衣裳,雖說有樹叢遮擋,也不好站太近。

斑梅月兌水靠,換衣裳還真快,不過轉眼工夫,就背著她的行囊出來了,一見關山月跑那麼遠等她,忙走了過去,近前道︰「你比我大,又是郭懷的朋友,我雖然沒能嫁給郭懷,可是他的朋友就像是一家人,所以我叫你一聲關大哥,別介意。」

怎麼會?就憑姑娘對師兄這份心,關山月也樂意當她的大哥。

這是關山月只告訴她他是郭懷的朋友,要是實話實說,還不知道她會怎麼樣呢!

必山月嘴上沒說什麼,道︰「姑娘還有什麼事?」

斑梅道︰「關大哥是郭懷的朋友,怪不得關大哥多知多曉,還這麼行。」

這是夸贊,也是佩服,卻因為是郭懷的朋友。

這也顯示了郭懷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自己的師兄,關山月不會怎麼樣,道︰「姑娘說還有事,就只為跟我說這個?」

斑梅道︰「不是的,我是想知道,關大哥是怎麼跟郭懷交上朋友的?」

必山月又不能說實話了︰「在京里認識的。」

因為郭懷只去過京里,他也只知道郭懷在京里的事。

斑梅道︰「怎麼認識的?」

必山月不想多說,打算應付過去就算了,可是過不去,姑娘非讓他多說不可。

必山月只好編了︰「在一家客棧里認識的,那還是在他初到京里的時候,一見投緣,就這麼成了朋友。」

斑梅道︰「難怪你們會一見投緣,你們都是當今的奇英豪。」

必山月道︰「他是,我不是。」

斑梅道︰「你也是。」

必山月道︰「你說他是奇英豪是因為知道他在京里的作為,跟他在京里的事跡,那也是天下皆知的事,值得敬佩,值得尊崇,我有什麼?姑娘又知道我什麼?」

斑梅道︰「我說你是當今的奇英豪,你就是當今的奇英豪,雖然我還不知道你這個人,不知道你有什麼作為,可是只憑你跟郭懷能一見投緣就夠了,英雄惜英雄,不是麼?你要不是當今的奇英豪,當今的奇英豪郭懷,怎麼會跟你一見投緣?就拿眼前事來說,你不是官里的人,不動手,只憑幾句話就能讓橫行霸道、窮凶惡極的官府鷹犬乖乖撤離,這不是一般江湖人能夠做到的。」

她是這一套理,她這套理不是說不通。

必山月不想多說,不想辯,道︰「姑娘要是非這麼抬舉不可,也只好任由姑娘抬舉了。」

斑梅粉頰上突然泛現了異樣神色,那似乎是遺憾,她道︰當時我要是也在京里該有多好?不就能同時認識你們倆了麼?」

必山月沒說話,他沒好說什麼。

斑梅又道︰「如今我雖然已經認識關大哥你了,可是我還不認識郭懷,連見也沒見過他,這輩于恐怕認識不了,見不著了,我跟他沒這個緣份。」

神色一轉陰暗,不止傷感,一雙杏眼里都閃現了淚光。

對郭懷,簡直到了痴的地步。

必山月感動,也不忍,他忍不住安慰︰「不見得,緣有多種,一種沒有,未必就都沒有。」

他不好說得太明白,只好這麼說,

斑梅凝目︰「真的麼,這輩子不能嫁給他,能跟他做朋友,見他一面,甚至看他一眼,也就知足了!」

可真是痴!

不認識,甚至連見都沒見過,竟然用情這麼深,這真是奇事,難道這純是崇拜使然?

必山月把話題轉向了︰「姑娘還有別的事麼?」

斑梅道︰「關大哥從哪里來?如今要往哪里去?」

必山月沒說從哪里來,只說要住哪里去︰「我往北去。」

也沒明說地方,往北去地方大了!

斑梅自以為她知道,道︰「關大哥要回京里去,關大哥什麼時候到‘江南’來走走!」

必山月還沒有說話。

斑梅又道︰「雖然是這麼樣踫見,這麼樣認識,可是我又覺得跟關大哥投緣,我把關大哥當家人,不希望跟關大哥這份緣,到此盡了……」

必山月又為之感動,道︰「姑娘放心,來日有空,我一定會到‘江南’拜望。」

斑梅道︰「關大哥,說什麼拜望,只是盼你能到‘江南’來,讓我再見到你。」

泵娘倒是實話實說,真是個性情中人,跟關山月只不過如此踫見,這樣認識。

這就是緣,這就是緣份。

必山月忍不住為之激動︰「姑娘放心,我一定會讓姑娘再見著我。」

他知道,姑娘的這份情,不是男女之情,姑娘的女兒之情,已經給了師兄郭懷,如今的這份情,是朋友之情、兄妹之情、家人之情,所以他感動,他能做這個承諾。

斑梅一雙杏眼中竟又現淚光,道︰「那就好,到了‘江南’,關大哥只要說一聲會水的高適海,不愁找不到我家,不愁見不著我。」

必山月道︰「我記住了。」

斑梅道︰「耽誤了關大哥這麼半天,關大哥請吧!」

這是讓關山月走了。

必山月道︰「姑娘不讓我客氣,就不要跟我客氣,來日‘江南’見!」

他走了!

望著關山月不見,高梅也走了。

走的時候跟來的時候不一樣,來的時候走得快,有精神;走的時候走得慢,無精打采。

泵娘才十六、七,已經受到情的折磨了!

問世間情是何物?它真能讓人生?讓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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