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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穹神劍 第九章 武當大會盟

作者︰古龍類別︰武俠小說

三粒耀眼的鋼珠,月兌手飛出,手法雖不及田敏敏那麼奇妙莫測,但是近在颶尺,跳丸飛星,而角度又那麼奇巧,像有力量操縱著,迂回折射。

邊浩一領馬韁,拍馬竄出丈余,身體也猛然一俯,平貼馬背,躲過攻擊的鋼珠,並且故意地拍馬馳去。他心中有個算計,這一帶樹林就在官道旁,多少有礙他的舉動,萬一更不巧熊倜在此時出現,那可更使他受窘了。夏芸並沒有覺察危機,一味拍馬直追。

雙騎一前一後,漸漸離開了綿延半里多的樹林,以他們的騎術之精,不過極短的時間。所以後來熊倜尚未明與常漫天田敏敏相遇,未能在附近找著夏芸,又這樣輕易地失之交臂了。

前面是一片荒涼,梁子湖畔一片蘆葦地帶,湖水白茫茫一望無際,幾片帆影點綴在碧波上面。

最近處漁村茅舍,也在一二里外,這地方對于他是非常理想的。

邊浩撥轉馬頭,抱劍提防著這位姑娘,微風吹拂著夏芸的秀發,在馬上花枝顫搖,益增嫵媚。

邊浩這里幾乎純是戲弄的態度,向她說︰"姑娘,我們再談談,小可孤峰一劍邊浩,只還未請過你的尊姓芳名!以姑娘的控馬之術,想必是塞外一顆明珠了。"夏芸冷笑道︰"你報出姓名來,難道我就不敢斗你這南北雙絕劍麼?"邊浩離橙下馬,笑著說︰"那小可就奉陪姑娘玩玩!听說姑娘怒拔武當派丸宮連環旗,使我欽佩莫名呢。"夏芸星眸一凜,喝道︰"少說廢話。"

夏芸從馬背旋落地上,手中皮鞭一拋一打,使出"狂飆鞭法",宛如半截烏龍,風聲虎虎,亙取邊浩。

邊浩劍影繽紛,使出生平絕技玄女劍法。

夏芸鞭影絲絲,漫天風雨,一連串"雲如山涌"、"雨灑蓬萊",幾招猛攻,使邊浩也為之咋舌,模不清她的門路。

邊浩劍落如同風雨驟至,排空蕩氣,劍影初時蒙蒙灑灑,瑞雪紛飄,繼而如同疾雷奔電光氣蕭森,夏芸竟被他裹在一團劍影里。

邊浩劍法獨得秘傳,聲勢不遜于四儀劍客之首的凌雲,不過他沒存心傷她,下手讓著許多,夏芸方能勉強支持。自然這種局勢是不會永久維持下去的,邊浩面對著她,嬌軀宛轉,柳腰款款,更可以飽餐秀色。

邊浩終于找到了機會,乘她揮鞭猛點他腰月復之際,撤劍環臂,欺身斜進,一招"春雨綿綿",劍光溜向夏芸玉腕,一團耀眼雲花,疾掣而下。

夏芸拼了幾十招,心里暗說︰"號稱南北雙絕劍的,也不過如此罷了!讓你知道我雪地飄風也非弱者!"但人家這次劍花逼來,如不撒手丟鞭,就無法問讓,夏芸過分倔強,驕軀往左方飄旋,雖足閃過邊浩這一絕如,卻恰好把左邊身子湊近了他,邊浩猿臂輕伸,鐵腕已驀地握住了她的左臂。

夏芸懊悔沒有用田姐姐所授暗器對付他,這時已落入邊浩掌握之中,急得一聲尖叫,想摔臂掙月兌,更怕他進一步來什麼花樣,猛一回鞭橫抽邊浩那只討厭的手。

邊浩劍影又起,掙的一聲把那短短的馬鞭又削去半截,劍花在夏芸臉上劃了圈兒,夏芸只有閉目等人宰割了,可是他又很快的把寶劍擎回。

邊浩嘻嘻笑了,笑得非常得意,漁翁鉤上了大魚,魚兒已經上鉤,只看他願意如何處治撈獲到手的獵物。

邊浩態度更使她難堪,已緊握夏芸玉臂,用力一帶,夏芸幾乎要撲跌人這討厭男人懷中,如何不又羞又急,邊浩反而柔聲細氣的說︰"姑娘累了吧!像姑娘這一套奇妙的鞭法,小可還是初次踫上呢。姑娘可別生氣,敗在孤峰一劍手中,也是很光榮的呀!"夏芸自入關以來,這已是第三次吃人的虧,而最使她難堪的就是邊浩那副貪婪的眼光,和那種存心玩弄的態度。

這時近側蘆葦察察響起,蠻蒼老的笑聲大作,教訓小孩似的口吻,喝道︰"你這個刁鑽女圭女圭︰怎麼在此欺侮女娃兒?我老頭子上次江邊要打你的,被你女圭女圭飛了!這次可不能輕饒了!照打!"兩人正在廝扭之際,突然毛耗繞的飛來一團黃彩,拍的一聲,恰好打中了孤峰一劍邊浩抓住夏芸的一只手,邊浩不由得大吃一驚,那件東西忽啦散落地上,卻是一蓋枯干的葦葉,紛飄四散。

可是邊浩這只手竟如挨上一記極沉重的大銀錘,痛人骨髓,皮肉欲裂,他手臂很自然的一松一縮,夏芸乘機往旁邊閃出丈余。

不說何時面前已出現了一高一矮兩個枯瘦如柴的老頭兒,而那矮老頭,盤膝坐在沙上,正揚起右手向邊浩招呼道︰"你這女圭女圭,快過來領打,不折不扣上次的一百下,以後你要記住,不許欺侮女娃兒!"邊浩急忙跳上馬背,擇鞭疾走,仍向那片樹林穿林刀沒。

坐著的老頭向那高個子老頭說道︰"這女娃生得模樣怪可憐的,你說該怎麼處治她?不過不能打,另外還有什麼辦法?"身材高些老頭也發愁說︰"我也想不出好辦法,姑且饒她這一次,她是無心沖犯了我們︰先問問話,別讓她也跑掉了!"夏芸被他兩一問一答,弄得啼笑皆非,心說︰"誰沖犯了你?再無理取鬧,抽你這兩個老家伙一頓鞭子!誰耐煩理你!"矮老頭子雙手一揮,仍是坐著的姿勢,已飄若飛絮,攔住了她。夏芸撮口輕噓,把她這匹稱心的馬招來身畔,夏芸猛見矮老頭施展上乘"流星移位"輕功飛來,心頭一震,慌忙向馬背縱上,準備一溜了之。

矮老頭又隨手一拉,相隔七八尺遠,一股無形潛力,裹往她的嬌軀,不由往下一沉,通的又跌落地上。

夏芸可不敢十分倔強,眼里泛出淚光,恨恨說︰"老怪物!你使什麼壞!為什麼不讓我走?我要趕快找我的熊倜哥哥。"老頭偏著頭思索一陣,笑道︰"熊倜?這人老頭子似曾相識,正有句話讓你帶個口信給他,可是女女圭女圭,你認識的小伙子倒不少呢!"這話一說出,夏芸怎麼受得住,一直紅到耳根,心里暗罵︰"缺德的老鬼!賞你幾粒鋼丸,讓你再敢貪嘴胡嚼!"夏芸一提起熊倜,那可愛的俊影,立時使她心頭一甜,甜美的回憶,竟使她不勝悵惆,忘記了對付這可厭的老頭,夏芸又如何肯虛心下氣和他們答話。

斑些的老頭皺皺眉笑說︰"讓她走吧!上次已經把重要路線圖當面交給熊倜那女圭女圭,不過貫日劍也是昆侖舊物,應該與倚天劍同歸玄清洞府,姑念天陰教大患未除,應該暫時交他保存一段時間,話得說明白,毒心神魔雖知道倚天劍關系著武林的劫運,他還未明了雙劍的來歷呢!"矮些的老頭也皺眉發愁說︰"那女圭女圭人極聰明,可是沒有適當的伴侶,配上他一塊兒練劍,絕難發揮這兩儀和合的妙用,又怎能擔當這一份重任,這事還得費我們無限心機。"高老頭對夏芸說︰"女女圭女圭!記住見了熊倜,就說江干二老吩咐,趕快去峨嵋取回倚天劍來,然後攜帶雙劍,到昆侖訪晤銀杖婆婆學習合劍,女娃兒你也跟著去一趟,看看你有緣還是無緣。"二老說完,扭頭向自茫茫的湖中走去。

夏芸在斜陽古道上,拍馬來回奔馳尋找田敏敏,卻未能遇上,一賭氣,放馬一直沿大道馳去。

當晚投宿山鎮上一家小客店,低矮的瓦房,骯髒的床被,使她心里更添一層煩惱。

突然店門外馬蹄聲如潮涌至,店里伙計迎進來三位黑色勁裝的漢子,笑語喧天,旁若無人,一直走入三大問上房里。

伙計如同接下財神,忙不迭穿稜一般伺應。

這三位豪氣于雲,說話聲音很高,夏芸疲倦地躺在鋪上,卻被他們一番話驚醒起來。

只听得其中一人狂笑說,"單大哥,三湘豪杰,我洞庭四蛟號召一下,哪一個敢不投誠響應?何必單單要收羅拉攏這個姓熊的小子?"另一人沉吟道︰"教主這麼分派下來,必有他的用意!吳大哥知會本教各處的人,注意一下熊倜的行蹤。"先那人又哈哈大笑說︰"小弟若踫上他,倒要先會會他這位武林三秀!"又問說︰"玄龍堂主仇老前輩現在坐鎮洞庭,據說還準備一次大規模舉動,單大哥是自總堂來的嗎?其詳可得見示一二嗎?"答話那人笑道︰"倚天劍得而復失,若不把這口劍找回來,本教的聲威從此掃地!這次夜襲武當,又不能得手,所以龍鳳各堂堂主壇主,齊集此間,重作一番部署,事關機密,尚未作最後決定。"復芸一听別人提起熊倜,不由豎起雙耳,留心諦听底下的話,卻使她頗為失望,顯然這些人也不知道熊倜的行蹤。夏芸生長關外,北方天陰教崛起,頗有所聞,她父親虯須客卻閉門謝客,絕不與江湖豪杰往來。

夏芸既听出這三位是天陰教下爪牙,天陰教勢力彌漫南北各地,虯須客力戒她入關以後,不可和他們沖突。

夏芸又泛起了一個錯覺,她以為天陰教下這三個漢子既然是訪尋熊倜,他們眼線又多,不比自己孤零零一個人誤走誤撞,來得容易嗎?跟著他們走,不是倜哥哥很容易的可以找著?

次晨,梳妝就道,她尾隨在那三個黑衣人馬後。而這三位又是向北奔馳,依然又把她引向昨天那條路上來,黑衣人中一位年紀略大些的,虯筋栗肉的漢子,有意無意地不時回頭望她一眼。

梁子湖白茫茫的水色,又在遠處浮現,而那片樹林,也在柔風披拂中。

夏芸隨著三人,行行復行行,秋陽皓皓,照射著官道上風塵撲面的行旅。

這種無意義的追逐,也可說是盲無目的的奔波,突然被後面馳來的一片鐵騎聲,震顫了她的心弦。

夏芸無意中扭頭望去,一連串匹匹駿馬揚塵而來,立時使她大為震驚。來的竟是飛靈堡出塵劍東方靈和他的妹妹東方瑛,另外兩位玄冠羽衣,黃穗子寶劍在身的道士,尤其使她魂不附體,正是四儀劍客凌雲子和丹陽子。

夏芸如驚弓之鳥,急忙施展她精湛的騎術,短鞭一揚,縴足一夾馬月復,她深悉馬性,縱轡飛馳,月兌離後面這四位扎手敵人的追襲。

而這出塵劍客兄妹卻並不是專門來找她為難的,凌雲子和丹陽子二馬在前,遠遠早看清了是他們二次下山游大的獵物。

可惡的前面三位黑衣人,卻把坐騎一排兒橫列,並轡而馳,幾乎佔完了全部道路,使後來的她無法飛越而前。夏芸把馬頭一帶。

她若不是精于馭馬,早和三個黑衣人撞在一起了。

後面的騎聲越來越近,丹陽子已遠遠喝道︰"夏姑娘慢走,貧道還要屈尊芳駕回山一趟呢!你不想見見熊倜麼?他正在武當恭候你呢!"夏芸氣得花容慘變,眼前又被天陰教三位攔住去路,吃過一一次虧,自然學一次乖,以逃走為最上的妙策。

她對于凌雲子的劍法,仍然心中不服,只是自己單身一人,連個趁手的兵器都沒有,怎麼迎敵這四儀劍客中兩位扎手敵人?

她模模袋中田姐姐的鋼丸奇妙暗器,她不相信臥己憑這小小珠丸,可以制敵。

急得她向前三人嚷道︰"請你們讓開點,後面有仇人追拿我!"丹陽子一馬當先沖來,前面三位天陰教下龍須壇主單掌斷魂單飛,洞庭四蛟神眼蚊袁宙,鐵翅蛟龍化宇,一齊潑刺刺撥轉了馬頭,他們听見身後嬌滴滴女孩子的叫喚,都掉轉頭來看看是什麼回事。

龍化宇和袁宙被她這秀美無倫的豐姿照眼生花,愕然一怔,單掌斷魂單飛也驟然諒艷,艷絕塵寰夏芸,使他也感到意外。

丹陽子催馬急駛,轉眼就快到眼前,夏芸喘吁不止,急得一揚手,先飛出四粒巧妙的鋼丸,精光射目,嗡嗡嗡向丹陽子飛去。

丹陽子沒防這姑娘突下辣手,四顆晶光射眼的鋼丸,分上下兩路,呂字形飛襲過來,忙在馬鞍龍形一式,俯身躲避,上面兩丸擦背而過,其間不容一發。

下面射來兩顆鋼丸,卻突然互相一撞,妙在一撞之後,各劃個半圓弧形,分自左右兩方折射而下。

丹陽子沒料到夏芸競有這一手絕技,他陡然地勒韁住馬,兩枚鋼丸向他斜掣而下,呼呼帶起兩縷寒風,要翻身怎能來得及呢?

所幸第二匹馬上的凌雲子,也已沖到附近,他就馬上一個穿雲縱身形離鞍,斜斜躍起,手中馬鞭一揮,掙掙兩聲響,把兩顆鋼九一齊磕飛,可是丹陽于已嚇得冒出一身冷汗,反手拔劍已防她再次飛丸襲擊。

凌雲子跳落馬前,厲聲喝道︰"姑娘休使暗器傷人,貧道今天要讓你領教幾手本派鎮山劍法,快亮你的兵刃吧!"出塵劍客兄妹也催馬來前,東方瑛看出正是她心目中的一個討厭的情敵,她懊恨武當四子過于疏忽,讓她自武當逃走下山,沒給她一點苦頭吃。

但眼前又有三位黑衣男子,並排兒列馬在夏芸身前,其中單掌斷魂單飛,又是在飛靈堡大顯過一番身手的天陰教高手,難道夏芸已投身于天陰教下了嗎?

出塵劍客東方靈馬上一抱拳說︰"單當家的,上次辱臨飛靈堡,在下尚不知崆峒名手,竟列身天陰教下,這位雪地飄風夏姑娘,是敝友熊倜之友,緣何與當家的走在一起?夏姑娘和四儀劍客另有梁子,在下特先表明!"他又向夏芸施禮說︰"听說熊倜老弟為你大鬧武當派法地,姑娘何故反與天陰教人為伍?凌雲道長請你再去一趟武當,不過把上次的事大家開誠一談,請勿誤會!"東方靈並沒有代妹妹消除情敵之意,他內心真是愛憐這小泵娘,怕她誤入歧途,出塵劍客用情之專,這些日子中,對朱若蘭已情絲自縛,更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既和熊倜結為莫逆,就推愛到夏芸身上。

東方瑛心里卻正幸災樂禍,若夏芸和天陰教人結為一黨,無疑將使熊倜心情激變,把愛慕夏芸之心變成厭憎,而她自己就居于絕對有利地位了。

東方瑛年事稍長,但一想到熊倜,也是芳心寸繞,惟恐這秀美無他的夏芸,永久佔據了熊倜為一顆心,熊倜參加飛靈堡英堆會,席上露出那一手輕功"潛形遁影",震驚了在座的名家能手,只恨哥哥不了解她的心事,輕易地把熊倜放走,而又無緣無故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讓雪地飄風拔了頭等,先她而取得了熊倜的歡心!

東方瑛又怎不該懊悔自己,不善于獵取男子呢?這是東方英比較溫柔莊重不苟言笑的美德風範,但也種下了她失敗情場的因子。

男女間的關系,靈犀一點無由相通,往往會埋恨終身,而對方又何嘗明了你那一份兒情意?自然人與人間總還有些遭際機緣的湊合,那時的熊倜正還悼亡為他殉情的若馨!縱有第三人在側,也難安慰他的心靈空虛!

單掌斷魂單飛乃天陰教玄龍堂龍須壇舵主,為人機智多謀,負責網羅各方好手,听出塵劍客一說,方知在他們這邊的秀美的姑娘,竟是落日馬場名滿東北的女俠雪地飄鳳,心里更加興奮了。

尤其是出塵劍客道出夏芸和熊倜不平凡的友誼,這位崆峒名手,立時明了了他應該采取的步驟。

若能把雪地飄風拉入天陰教,不怕熊倜自己不送上門,眼前夏芸又受四儀劍客的威逼,正好代她接下這個梁子,還怕她不感恩圖報,乖乖就範?

單飛這個念頭,如電一閃,人已催馬搶著攔在夏芸前面,也一抱拳向出塵劍客為禮說︰"夏姑娘人品武功,譽滿一方,本教正在歡迎她呢!飛靈堡匆匆一別,未及向堡主多多討教,至今內心歉疚。"他又向粉蝶東方英施了下禮,裝出很謙和的態度,而他這種舉動,也正是想把東方靈兄妹一齊拉人教下,倘若能得這位女劍客垂青,又是何等的幸運呢。

單飛遭受到的只是粉蝶東方瑛冷冷的一瞥,東方瑛不屑和他施禮,秀目微轉,正在思忖夏芸和天陰教有些什麼關系?

單飛怎會為她挺身而來承但一切?

那單飛向凌雲子拱手說︰"武當四儀護法,在下久仰盛名,昆侖崆峒武當武林五大正宗門派,雪地飄風夏芸姑娘,究竟與貴派有何過節,道長不可欺她一個弱女子,我單飛願替她向道長領情!"洞庭雙蛟袁宙龍化宇,乃是兩個勇夫,奇怪單飛竟為個素不相識的女子,出面承擔一切。天陰教和武當這一次決斗,已經結下了永久不可解的梁子,單飛既可拉擾雪地飄風,也可打擊武當派的聲望,何樂不為。

洞庭雙蛟性烈如火,早就各拔兵刃,虎視眈眈,準備殺個痛快,江湖上這種好漢,成年是和人凶殺惡斗,只要單飛作了主,他們是勇往直前奮不顧身的。

局勢一變,變成了天陰教和武當派的惡斗,出塵劍客能否置身事外?而這事正為著雪地飄風而起。

天陰教勢力追布大江南北,武當派人還沒邀請到各派名罕,新崛起的高手,不能立即發難,而天陰教人黨羽愈集愈多,幾乎構成了包圍武當的形勢。

凌雲子不把什麼洞庭四蚊放在眼里,但是崆峒派下單掌斷魂,背後還有許多崆峒能手做背景,飛靈堡戰敗了武勝文,露出崆峒鎮山掌法"斷魂掌"功力也自不弱,最奇怪的是夏芸發放暗器的奇妙手法,如果出塵劍客今兒不趟這一趟混水,他和丹陽子能否穩操勝算,可也很難說。

但天陰教既公然與武當派為敵,遇上了還有什麼話說,凌雲子拿話擠兌東方靈說︰"東方堡主,今兒狹路相逢,天陰教這位單當家的無端袒護雪地飄風,這局勢顯然要累及堡主兄妹了!殊令貧道于心不安。"他這一番話,是想把東方靈逼住,使他兄妹不得不出手相助,他又向單飛冷笑喝道︰"雪地飄風侮辱本派九宮連環旗,與你天陰教有何相干?她也不是你們教下的人,如果單兄找四儀劍客,貧道另定期在敝山候教就是!"單飛卻不肯放過這個好機會,反而冷笑嘿嘿道︰"夏姑娘和熊倜,都是本教歡迎攜手的武林英才,為了熊倜,我們更不能使夏姑娘受窘!"又向夏芸施禮道︰"姑娘乃關外成名女俠,在下崆峒單掌斷魂單飛,欽佩已久,姑娘和武當這個梁子,在下願拔刀相助,以盡江湖武林道義!"轉過身又向東方靈道︰"堡主也是在下和本教素日欽佩的大俠,素無恩怨,今日應為雪地飄風,一同扶弱抑強!"單飛不愧為龍須壇主,說的面面周到,佔住了理。

夏芸不明了天陰教是什麼內幕,眼前總不能謝絕人家幫助的好意,不過她還是嘴硬,毅然撥馬而前說︰"我自己的事,我一個人接著他們就是了。"東方靈老于世故,既不願開罪熊倜,又不願使武當四儀失望,而且這次也應武當之邀,前往共商澄清武林危機的大計,又怎能置身事外。

東方瑛則另是一種想法,夏芸的確是太美了,美到使她無法與夏芸在情場上一較身手,只有促使夏芸受天陰教騙誘,可以毀了雪地飄風的一生幸福。

丹陽子首先被單飛這幾套挑撥離間的話,鬧得氣憤填膺,一按劍鞘,嗆嘟拔出長劍,躍下馬來,劍尖一指單飛說︰"單當家的,你既出頭攪事,少不得先打發了你!用不著花言巧語,騙誘雪地飄風!"那邊雙蛟——神眼蛟袁宙亮出一柄鉤鐮刀,鐵翅蛟尤化宇也從腰間解下鏈子雙錘,兩人這種短軟外門兵刃,乃是為在水中使用時方便,而兩人也確各有一套奇特招法。尤化宇的鏈子錘上下翻飛,先自向丹陽子猛攻。

丹陽子心想洞庭四皎,武功會高到哪里去?信手揮劍一挑,想兜住鏈子,挑飛雙錘,豈知尤化宇重手硬功夫分量不輕,反幾乎把他的寶劍絞住。

出塵劍客決定了主意,先橫劍而前,向單飛招呼道︰"久仰崆峒高技,上次辱臨敝堡,未能領教!現在可乘機切磋一下武技!"說著,長劍一出,虎嘯龍吟,寒氣森森,向單飛當頭罩下。

東方靈的心理,讓凌雲子空閑手,可以單獨制服夏芸、而夏芸那種驕橫不可一世的氣焰,東方靈有些看不順眼。

東方靈既已出手,單掌斷魂自不能示怯,他仗著斷魂掌和深厚的內功,生平只是以肉掌與人相斗,出塵劍客劍法何等凌厲,而功力也非常醇厚,一柄劍舞起來,鳳起雲涌,劍虹閃閃,如影隨形。

任你單掌斷魂步地如何美法,終逃不出劍影圈內。

東方瑛則含笑盈盈,看她哥哥使出平生絕技,一面更可親眼再看看夏芸栽了下去,說不定武當四儀護法,這次更會給夏芸一個難堪。

東方瑛養尊處優,她哥除非不得已是不肯讓她出手的。凌雲子則抱劍緩步走向夏芸,敦指道︰"夏姑娘,上次二十招內己輸與貧道,何須再試!請隨貧道前往武當走一趟吧!"夏芸被他說得冒火,上次受辱的情形,直使她憤下欲生,可是確有些寒心,但是又怎能向這道士低頭受辱呢。

她輕輕地揮動手中馬鞭,只覺這件尋常馬鞭頗不趁手,咬一咬銀牙,仍然想僥幸取勝,她正迎上前去,恰好神眼蛟袁宙同時鉤鐮刀遞了上來,一鞭一刀,雙雙同時撲向凌雲子,夏芸短鞭一拋一點,改換了一套流星筆法,專找凌雲子的重要穴道,這是她能舍短取長的地方。

短鞭如何能發揮狂颶鞭法的威力呢?

凌雲子劍法精妙,在他手中的鎮山劍法九宮連環八十一式,招招如天馬行空,變化莫測,對付她和袁宙兩人的短鞭鉤鐮刀,確是應付裕如,好整以暇。但凌雲子多少受到神眼蚊鉤鐮刀的牽制,不能短促時間制服了她。

夏芸也是經過乃父虯須客多年教,輕蹬巧縱,飄忽如風,手上勁力也自不弱,這第二次交手,又加倍小心,恐防著了人家道兒,她滑溜得像一條美人魚,步法美妙已極,真不愧為雪地飄風。

凌雲子雖然恨這女孩頑強,卻只存窘辱她的心,不願著實傷她太重,這是看在熊倜的面上,對于神眼蛟袁宙,可就手上不留余地,著著狠辣,逼得袁宙險象環生,幾次部險遭毒手。

若沒有夏芸從旁遞招,蹈暇抵隙,乘虛而攻,神眼蚊又怎能支持得了三十余招,夏芸若是她銀鞭在于,那可比袁宙要高明得多。

單掌斷魂單飛,一路陰森森可怖的崆峒鎮山斷魂掌法,手掌過處,寒風刺骨,吃虧是肉掌總不能和寶劍硬踫,而出塵劍客這一套秋水出塵劍法,做視江湖,深奧莫測,處處佔著上風,斷魂掌風所過,他不測能否傷及身體,略有些顧慮,否則單飛是不能支持下去。

尤化宇鏈子錘,拿來和劍法精奧的四子丹陽子對敵,無異以卯擊石,心里一發慌,冷汗涔涔地身上直冒,而身段步法越來越沉重,每躲避丹陽子一招,擾得付出很大的力量,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夏芸不願自己敗,也就不願天陰教的人敗下去,三人都是自告奮勇,挺身幫助她的,她已看出尤化字處境最劣,呼吸間就臨危急,猛然想起袋。︰鋼丸,冷不防模出幾粒,用極快的手法向丹陽子打出。

爸丸雖僅數粒︰而射出的方向位置卻極為奇妙,其中兩枚是向鏈子錘上踫,反射而出,另外兩枚則是飛向丹陽子頭頂,自空中交撞而下,還有一枚是朝著丹陽子心口直射,這種手法,武林中確是空前未有。

丹陽子正全神貫注,運劍如虹,突然眼前星飛丸射,寒光驟起,方揮劍上下掃磕,而頭上的鋼丸已翻飛而下,吃吃兩聲響,穿衣裂肉,使他雙肩一陣劇痛,長劍幾乎把握不牢,身軀搖晃了上下,向後便退。

夏芸這時心里泛起得意的微笑,自覺田姐姐傳授的是神技,充滿了御敵的自信,可是她這一分心,她的幫手神眼蛟袁宙竟一個失著,被凌雲子劍尖自左頰劃過,一顆左眼珠,血淋淋的挑出眼眶外。

神眼蛟竟成了空眼蛟了。

袁宙慘嚎如嗥,一手掩目,卻仍舞動鉤鐮刀死拼,但是立刻氣散神虧,再鼓不起以前的勇氣了。

凌雲子一劍"推窗送月",把袁宙手中鉤鐮刀也給挑飛一丈以外,袁宙痛入骨髓再也忍不住了,只有拔步飛逃。

凌雲于不去追殺這只空眼神蛟,卻運劍如虹向夏芸逼來,夏芸失去了幫手,大大吃驚,她心想︰"還是趕快逃走吧!天陰教的朋友,也支持不住。"夏芸不再和凌雲子硬拼,這是她歷經艱苦學來的乖。

她先發出三粒鋼丸,阻住凌雲子的攻勢,坐馬就在一旁,一縱身就跳上馬背,以她騎術的精妙,那馬雖非神駒,仍然指揮如意,四蹄揚塵,狂奔而去。

至于天陰教的人,落個什麼結果,這又與她何干呢?

夏芸也顧不及這些,她策馬馳出百步以外,耳里听見那片戰場上又有清脆嬌女敕少年人聲的喝叱,身後听不見追騎之聲,但她仍不敢片刻遲延,急急拍馬狂奔。

夏芸馳騁在斜陽古道上,奔過了一段里程,心里安定下來,臉上已粉汗洋洋,而這匹尋常的馬,已盡了它最大的力量,涎沫噴飛周身出水,已不能再奔跑下去了,所幸前面就是一片黑壓壓的大鎮。

夏芸不得不先喂飽這匹馬,否則是無法趕路的,這兒日無目的的奔馳,僅僅是能自武當四子手下逃出而已,又向何方找尋久別苦思的倜哥哥?

一有了空閑,心里就浮起了熊倜的影子,若有熊倜偎依身側,那該是多麼美妙的安慰!而這就是支持她勇氣的唯一來源,否則天涯游子,早應該倦游思親,她在江南游蹤年余,憑一身武功,所收獲的又是什麼?

她下馬踏人一家客棧,把馬匹交與伙計去喂料。

疲乏已極的身軀,暫時找到了憩息之處,躺在床上,仰望著屋梁,思潮起伏,她不會自怨自艾,而只是惱恨熊倜怎不及時追尋她。

她豈知熊倜也為她奔波往返,盡了極大力量,兩上武當,引起了天陰教與武當間的不解深仇,第二次幾乎和武當反目,更挑起五大正派間的糾紛爭執!

這自然是她始料不及的。

熊倜、尚未明與玉面神劍常漫天,散花仙子田敏敏相遇之後,因夏芸走失,而作了一番猜測,得了個錯誤結論。

四人竟反向武當馳去。

數日又來至谷城城內,找干淨客店投宿。

尚未明把上次在武當情形,細說與常漫天夫婦,但他和熊倜卻不知道天陰教和武當派還有一次激烈慘斗。

天陰教很大方地還給熊倜貫日劍,又偃旗息鼓退出武當山,使熊倜等捉模不定他們究竟存著什麼企圖。

田敏敏對于武當那種聲勢嚇人的劍陣,非常感到興趣,飯後在室中聚談,她勸熊倜不必自行討人,由她夫婦夜間先去一探。

熊倜在武當山頗受妙一真人禮遇,而且飛鶴子令夏芸傳話,請他去山上共商討伐天陰教大計,顯然很看重他,自不便驟然翻臉,可是又不能令夏芸受到委屈,散花仙子想法是先把夏芸救出來,正合熊倜心意。

但是事不關己,關己則亂,熊倜也不能免。

他決定不了應該采取什麼步驟,明知散花仙子夫婦一去,事態依然擴大,他救尚未明于劍陣之中,也曾傷了武當門下幾個道士,人家竟毫不記怨,依熊倜還是光明正大拜謁妙一真人比較妥當些。

日敏敏卻已看出熊倜外馳內張,焦急在心里不露出來而已。常漫天二次重現江湖,更不把一般人看在眼里。

常漫天見熊倜有所顧忌,沉吟不絕,正待說出一切由他夫婦據承的話,突然室外爽朗的笑聲隔窗叫道︰"熊老弟,何期在此相會,真是巧極了!"熊倜听出是熟朋友的口氣,忙開門相迎。

正是飛靈堡主出塵劍客東方靈兄妹,還有凌雲子,丹陽了兩位武當四儀劍客。

東方靈是舊友相逢,一臉渴慕之色,而凌雲子、丹陽子則面色冷酷,非復飛靈堡座中態度,而東方瑛則于愉快心情之外,微露揶揄的眼光。

常漫天夫婦尚未明三人,雖料出兩個藍衣玄冠道士,必是武當門中,對于出塵劍客兄妹一樣都不認識。

東方靈為人篤厚,不喜揭人隱私,而且他認為情發乎中,各尋所好,不能一絲勉強,他並不為他妹妹打算,而反同情熊倜和夏芸一雙情侶。

他很熱誠的握住熊閥的手說︰"老弟自離敝堡,令我思念至今!"又一瞥眼前這三位不平凡的人物笑問︰"這幾位都器宇不凡,快替我介紹一下你的新交!"東方英斂衽為禮,若有情若無情的斜睨了熊倜一眼,她沒有夏芸那麼天真而赤誠的流露,就是有些流露出來的,也是在無意有意之間。

粉蝶默默無言,奇怪的她粉頰竟微微生暈,這是由于內心漾起一種奇妙的感覺,自然而然使她心里有些跳動。

武當二子則勉強各施一禮,冷冷的目光,仍注視著熊倜,似要從他身上找出什麼來。

凌雲子擒服夏芸之後,當場不但夏芸被熊倜救走,反而吃了一次暗虧,他至今還以為是熊倜的惡作劇。

飛鶴子等延攬熊倜,以及武當山上所起的變故,凌雲子固曾與飛鶴于邂逅談及,而出塵劍客兄妹也就是他約來武當山的,無論如何,他還是惱恨著熊倜,夏芸竟與天陰教人為伍,井肩作戰,尤其使他不滿熊倜。

不滿盡避不滿,卻總不能違抗妙一掌門師諭,他一見面本就想揭發夏芸的事,但熊倜正熱心替雙方介紹相見。

凌雲子听說當年的點蒼掌門玉面神劍常漫天,和散花仙子田敏敏時,不由為這兩人的絕世豐采而心折。

鐵膽尚未明在北幾省的聲名,大得驚人,這三位的名頭,使東方靈兄妹如獲至寶,凌雲子也亟願武當派能羅致到這樣三位了不起的人物,因而凌雲子丹陽子態度上都略略變了些,很謙虛的客套一番。

燭影搖紅,八位武林豪士,聚首一堂,應該是水乳交融肝膽相照了,而粉蝶東方瑛則計劃著如何替自己安排一下,熊倜的心理,也正渴欲一詢夏芸的著落究竟。

散花仙子田敏敏已急不可耐,她以冷寒聲口,近乎發氣的語調發問︰"凌雲道長,熊老弟他的女友雪地飄風夏姑娘,想必被你們安置在武當山上了!雪地飄風只是個任性的女孩子,你們做事未免過分了點!"凌雲子顏色一變,沒想到田敏敏驟興問難之言。

他白了散花仙子一眼,反向著熊倜說︰"夏姑娘的事,貧道猜想台端還會不知曉?天陰教單掌斷魂單飛,洞庭四蛟都是她的護衛,不折不扣她已是天陰教下的一位了不起的人物!熊大俠自然表面上自命清高,和天陰教也是有些默契呢!"這句話語驚四座,不但熊倜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而這種形同挖苦的話,使熊倜怎能不無名火高起千丈。

散花仙子則更不相信夏芸會投入天陰教下,夏芸和她是無話不談,傾囊倒筐,田敏敏氣得一拍桌子大聲喝道︰"簡直是胡說!芸妹妹宛如一頭活潑的百靈鳥,從不與江湖邪門人往來,你侮辱她是什麼意思?"凌雲子反唇相譏說︰"正因為年幼無知,才分辨不出天陰教的善惡!現有事實有為證,貧道正苦于無法救她于陷溺之中,點蒼派高手請先弄清楚是非,再責怪貧道,貧道敢不領罪!"這一席話,使融洽不久的空氣,快要爆炸起來了。

熊倜目射神光,注視著武當二子,他雖未立即發難責斥,但顯然夏芸這次是沒有吃他們的虧了。

夏芸是不是個帶有神秘性的女孩子?

東方靈老成持重,先把雙方勸住,他很快的把當日官道上情形略述一遍,道︰"夏姑娘從未求助單掌斷魂,而這三人為她拼命苦斗,確是事實,後來天陰教兩個司禮童子,黑衣摩勒白景祥,白衣龍女葉清清也出面交手,否則夏姑娘豈能從容逃走?單飛等又怎能不血濺塵土呢?"熊倜長長吁了一口氣,他心里紛亂如麻,夏芸真的與天陰教有什麼關系?她又逃往何處?天陰教人何故拼性命保護她?

一連串的疑問,使他陷入迷惘。

散花仙子冷笑一聲道︰"可見凌雲道長是信口誣蔑了!天陰教人袒護她,或許別有用意,但是道長們以多欺寡,恃強凌弱,我散花仙子當時在場,也不能容你們這樣胡鬧!老實說我看待她無異親妹妹!你們再說這種無稽誣蔑的話,我可不能放過!"東方靈為了顧全大局,設若這四位武功頂兒尖兒的人,與武當反目成仇,那反使天陰教得以從中漁利,武林局面更無法收拾了,他急得滿頭大汗,向雙方一再勸說,從此彼此都再不許干涉夏芸。

他說︰"武林正派正應同心合力,對付天陰教!不可因小小誤會,使親者痛而仇者稱快,點蒼田姑娘技擬天人,賢伉儷譽滿武林,熊老弟後起之秀,睥睨群雄,尚大俠領袖兩河綠林豪杰,不會以我的話為無理吧?"凌雲子豪氣凌雲,本不肯相下,但也有些顧忌,武當派遍撒英雄帖,聘請各派名宿,為的什麼?像這四位高手,請還請不到,真是一股雄厚的生力軍,足夠舉足輕重,影響到未來武林的大局!

凌雲子在氣頭上不肯低頭認錯,這也是人之常情。

丹陽子和他一樣被東方靈一篇話,說得默默無言。

室中的空氣異常沉重,若就這樣不歡而散,熊倜這四位也絕不會再上武當,和武當一派合作了。

東方靈又再三勸解,把這回事算為一場小小誤會。

鐵膽尚未明本是火烈性子,又屢屢怒眉橫目,準備來個驚人動作,他看見熊倜陷于沉思狀態,又有散花仙子不客氣地發作出來;覺得非常淋灕痛快,在東方靈竭力斡旋之下,武當二子不再倔強,倒也未便發作了。

田敏敏是何等心高氣做,冷笑向熊倜說︰"熊老弟,既然是這麼一回事,我們明天再去鄂城一帶仔細尋一下芸妹妹,找著時帶了芸妹一同再向武當四儀劍客,見見真章分曉,憑什麼屢次欺侮我的芸妹妹?"這話一說,急壞了東方靈。

同時粉蝶東方英心靈上蒙上一層陰影,熊倜多少因凌雲子的話,懷疑著夏芸,然而他低頭等思,顯然不能忘情于她,而且並非因此深戀痛絕了她。

四人如照散花仙子主張一走了之,那後果殊難預料,如何不使東方靈心急。他忙說︰"田姑娘,請勿推波助浪,武當四儀劍客絕不為已甚,姑娘何苦擴大這件事呢?況且千里迢迢來此,怎可不與妙一真人前輩一晤?"凌雲子權衡利害,也恐回山受掌門斥責,勉強附和著說︰"往事一筆勾銷,田姑娘只知怪貧道,不說夏芸侮本派九官連環旗,使本派體面何存、貧道若知夏芸是熊俠士的愛侶,早就放開手了。"其實這是他一種遁辭,他並非不知夏芸是和熊倜在一起的,這句話多少送給熊倜點面子,確是四儀劍客委曲求全的事。

東方靈乘機又笑道︰"熊老弟絕不能走!我還要向四位多多討教,來吧!凌雲道兄已經認了錯,彼此握握手把以前嫌隙一齊拋開吧!"他硬把凌雲子推向熊倜面前,使這一天烏雲,化為晴空,讓他倆極不自然地握了握手。

熊倜雖然急于尋找夏芸,卻被這種場面拘住,真要撒手一走,武當派面子上又怎麼下得去呢?

尚未明卻冷笑說道︰"妙一真人如熱誠款客,應該把那些不許帶劍上山之類的臭規矩暫時取消,上次在解劍池畔,幾乎把熊大哥貫日劍便宜了天陰教主,如還是龐然自大,惟我獨尊,尚某可無顏再上武當。"這個難題,幾乎激怒了凌雲、丹陽二子,但東方靈很巧妙的調停說︰"武當派既然聘邀各方豪杰,必自有變通辦法!況且尚當家的前次也曾被邀至玄真觀,以禮相待。豈可因小小的誤會,永記在心?"田敏敏笑得花枝亂顫說︰"我還不曉得有這種規矩呢,我是劍不離身慣了的,那另有不得其門而入了。"東方靈恐使二子難堪,趕快另尋話頭岔過去。

一夕清談,總算化干戈為玉帛,而不愉快的氣氛,始終不能一掃而空,東方瑛多少是得了些機會,她和田敏敏挽臂長談,十分投合。粉蝶兒抓住了這個機會,也可說是一條路線,因之能得親近熊倜一步。

次日,東方瑛和田敏敏已無話不談,東方瑛另具一種溫柔嫻靜的美,散花仙子冷眼看來,已看出粉蝶的心事重重,粉蝶聰明之處,是不再詆毀夏芸,反而同情她,擔心她受天陰教的誘騙。

東方瑛莊重而嫻靜的美,使田敏敏也十分器重她。

東方靈恐凌雲子丹陽子再和他們引起不愉快的爭論,唆令他倆先行離去,返山渴見妙一真人,另派同門來迎這四位,豈知凌雲子丹陽子一回到山上,竟受到妙一真人的一番責斥,不許他們再下山滋事。

另由武當派下蒼穹子蒼松子兩位道士,下山來迎接熊倜四人和東方堡主兄妹登山,東方靈上世師承與武當派淵源頗深,否則不會專替武當設想的。

蒼穹蒼松武功與四子相差不多,老成持重,是觀里負責招待各方豪杰的人,都已鬢發蒼蒼,年逾五十了。

蒼穹蒼松以禮來邀,態度也與凌雲子等不同,使散花仙子及尚未明無法借題發揮。

熊倜默默隨著眾人,一同上了武當山。

快走近解劍池畔,又有四個藍袍道士,手提去拂迎上前來。蒼穹蒼松,向四道士一使眼色,領路當先,不從解劍泉前走過,卻另尋一條小路,轉落崖下,石碴參差,松影迷離,渡溪越壑,另向一座峰走去。

原來武當掌門,另選擇展旗峰下玉真下院,招待各方高手,既可保持玄真觀清淨面目,也使各方高手,少了許多誤會,這是武當山中較為幽僻之處,熊倜等一路隨蒼穹蒼松二道行來,清溪幽長,奇石玲瓏,既不經解劍泉,散花仙子也就無從借題發揮了。

繞過一座峰腰,前面對崖上綠樹如雲,微露出一片道觀獸背,蒼穹回身笑說︰"前面是玉真下院,敬請大俠們歡聚數日,昆侖峨嵋兩派都已有人降臨,給敝山增光不少!招待簡慢之處,尚請海涵!"散花仙子本想在武當山上鬧他個痛快,四儀劍客欺侮到夏芸頭上,她總是恨在心頭,常漫天就不同了,他知道夏芸那種輕狂自負,武當派人的行動也未可厚非。現在抓不著一點題目,使田敏敏也無從發泄。

熊倜則心里惦念著夏芸,面上仍笑著向東方靈談笑,粉蝶東方英則有意地跟隨著哥哥身畔,不時發出銀鈴般的嬌笑,與田敏敏挨肩交臂,笑語如珠。

若說熊倜對這個端莊靚麗的女子,毫不動心,那是矯情的話,何況東方英的秀目,不時暗暗偷瞟著他!

田敏敏則一味逗著粉蝶,竟含著無限深意說︰"怨不得你外號叫粉蝶,倩影翩翩,使人眼花繚亂呢?你悄悄告訴姐姐,心上人兒是哪一個?"東方瑛羞生雙頰,啐了一口道︰"胡說,我不跟你好了!"田敏敏又笑指著熊倜道︰"我熊老弟如何;可以配得上你粉蝶吧!"東方瑛更嬌羞無語,但早在四年前金陵初會,她已經芳心默許了這位瀟灑英俊的少年,此時年紀越大,越發窘得不能抬頭。

鐵膽尚未明,則深深羨慕熊倜,竟能博得許多美人垂青,他落拓江湖,還從未遇到一位可意的英雌。

越過澗溪,香風吹送,微聞松林里有個女子呢調笑語,情影雙雙,閃出一對兒俏生的少女。

卻是峨嵋雙小,徐小蘭和谷小靜。

她倆隨著師傅流雲師太,應邀來此。年前飛靈堡一會,徐小蘭留住了半月,谷小靜心儀出塵劍客,偏偏岔出個朱若蘭,把東方靈的一顆心佔據了,使她白白擔了一份心事,東方靈很客氣和她周旋,使她落個空虛無可撈模的境地,一年來秋風易逝,更增無限愁悵。

小蘭嘻笑著把她拖出樹林子來,悄聲道︰"東方堡主兄妹都來了,那不是你的他麼?"小靜似喜似嗔,和小蘭一陣廝鬧,而熊倜一行人已翩翩而至。

出塵劍客玉儀清姿,恍如玉山瓊樹涌現眼前,這使小靜驟然眼中一亮,心頭小鹿撞了幾下,略有些兒悵惆。

他倆和粉蝶自幼手帕訂交,熟悉得一齊跳過來和東方瑛湊至一處,群雌粥粥,燕語駕聲,喧笑成一片綺色。

這時林中叉轉出來一位黑矍老尼,手扶錫杖,尼袍素履,從她炯炯照人的目光里,任何行家也可看出她內功不凡。老尼早在暗處注視了半晌。

她不待蒼穹蒼松替她向這幾位年輕的豪杰介紹,一個箭步向熊倜身畔縱來,蒼勁的聲調大喝道︰"好小子,本派鎮山神劍,竟被你盜去︰"老尼這句話,不但使熊倜模不著頭腦,散花仙子夫婦也愣住了,只有鐵膽尚未明知道熊倜這口劍的來源。老尼上乘身法,輕如一縷飛絮,閃閃而來,左手向熊倜背上古劍抓去,手法之快,使人目眩神移。同時她又叱道︰"老身先收回神劍,再從輕處治你這膽大包天的小子!"事出意外,熊倜萬想不到她會飛來奪劍,而且口口聲聲認定是偷了她的鎮山神劍,這真使他啼笑皆非。

熊倜來不及辯駁她,忙施展"潛形遁影"輕功,晃身飛了一丈多遠,他雙足尚未沾地,老尼又旋躍撲未。

出塵劍客認得她是峨嵋雙小之師流雲師太,急急地叫道︰"流雲師太,請暫且息怒,不要認錯了寶劍!"東方瑛則替熊倜捏了一把汗,流雲師太以流雲飛袖功威震西南各省,數十年苦行修煉出來的內功,稍一不慎,熊倜豈不吃虧?她也急得尖叫道︰"流雲師太!事情還沒有弄清楚,自己人不可沖突!"鐵膽尚未明是冷冷一笑,厲聲道︰"老禿婆!你也有一口破銅廢鐵麼?你仔細看看,是不是你那件破家伙!"熊倜已被老尼逼得閃縱了三次,老尼不由咦了一聲,道︰"小子,果然有兩手,否則你也不能自峨嵋斷雲崖偷到這口神劍!小子你再不將寶劍雙手獻上,老身可要開三十年未動的殺戒了!"她這麼一說話的空兒,東方英已奮不顧身,飛躍過去攔住了她,而眾人也都一齊圍攏,蒼穹蒼松忙不迭從中調解。

熊倜昂然而立,神態悠閑,用不使她太難堪的語氣說︰"老尼姑不要胡說,在下熊倜,從未履足峨嵋!此劍乃武昌一位朋友所贈,另有家師所賜倚天劍,至今還被人盜去,沒查訪回來!"熊倜心事中,最重要而棘手的,還是毒心神魔給他一年限期,設法找回來倚天劍這一樁事。

熊倜語氣中,多半帶著些氣憤,奇怪的是這位流雲師太,竟惱羞成怒,推開圍繞在她身畔的二徒小蘭小靜和東方瑛,一揮長袖,一股內家潛力,破空呼嘯,向熊倜卷去。她怒喝道︰"胡說!姓熊的小子,你是天陰教下的角色麼?"熊倜天雷行功,已至爐火純青的地步,又得了飄然老人的精髓,內功火候也極深,忙運內功護體,也揮手相抗。

兩人相距約七八尺遠,轟然一聲疾風震響,熊倜初次使出本身內功潛力,和她相抗,只覺如同撞上了銅牆鐵壁,震彈之力,使他一直身體搖搖晃晃收樁不住,身體自然倒退了幾步。

而這位流雲師太呢?也受到了同樣的震力,踉蹌倒退,這使流雲師太瞠目給舌不已,對于熊倜感覺無限驚奇。

蒼穹蒼松做主人的,只怕這沖突擴大得不可收拾,慌忙上前攔勸雙方住手。

眾人見流雲師太飛袖神功,竟不能傷及熊倜一毫一發,都十分驚奇熊倜,內功造詣的程度,已臻上乘。

散花仙子夫婦,則不為這個場面感到出奇,他倆是試過熊倜本領的,只不解何以老尼要硬誣熊倜偷她的劍?

老尼又逼問熊倜是否天陰教下,田敏敏和尚未明都覺得這是跡近侮辱的話,尚未明冷笑道︰"蒼穹道兄,讓她把話說清楚點,她峨嵋派有什麼鎮山神劍,叫什麼名字?無理取鬧,還要栽誣熊大哥是天陰教人!這真是從何說起!話不說明白,今兒她這一番狂妄的舉動,尚某是看不下去的!"。

散花仙子也忿忿道︰"老禿婆倚老賣老,就算你有一口劍,人家就不許有同個式樣的寶劍麼?"流雲師太因為熊倜背上的劍,確實是太相似,拿在手里也未必能立刻分辨出來,而她天生燥烈的性子,是不能忍耐一刻的,所以才鬧出這個場面,經眾人勸解,又在二人譏諷斥責之下,才似感自己過于性急。

流雲師大忿怒道︰"本派掌門殘雲尊者,新近自天陰教中奪來的一口神劍,乃是三十年前武林馳名的倚天劍!"她話還沒有說完,已足使熊倜驚喜萬分了!這一來毒心神魔留給他的難題,總算有個著落,精神為之一振。

尚未明听說過熊倜失了倚天劍,心想︰"原來是峨嵋派人又從天陰教偷去此劍,你還向人家索劍,只怕說明以後,你這賊贓也保不住呢!"流雲師太又指著說︰"這位朋友背上的劍,確實太相像了……"她正在自圓其說,眾人多半不明原委。

突然間蒼勁笑聲大作,自碧崖上方的林中,閃飛出來兩位五十左右的奇逸人來,左邊黃衣黃冠的笑說︰"本派的神物,這可一齊有了著落了!原來流雲禿婆同門人,也不過是雞鳴狗盜之流!真該按律問罪呢!"左邊闊袖藍衫的也笑說︰"貫日劍怎會落在這姓熊的手中?而且倚天劍和他還有什麼關系,真是費解!"這兩位乃是昆侖派鐵劍先生門徒,塞外愚夫堯權與師弟笑天臾方覺。鐵劍先生當年與師弟銅劍書生合用倚天貫日雙劍,掃蕩天陰教,手誅蒼虛上人,而他自己也重傷在太行山下,銅劍書生遠游江南,人劍俱不知下落。

毒心神魔在那里也站在正派這一面,他去得較晚,太行山下天陰教巢穴中,尸橫遍地,他卻發現了這口倚天劍,名劍豈能無主,而當時武林,以昆侖派力量最為雄厚,經過太行一役,名手死傷累累,卻極少出現了。

堯權和方覺當年幸免于難,隱居東昆侖,潛修本門內功,因聞天陰教再度興起,才出現中原,無意中與飛鶴子相遇,遂敦請這兩位昆侖僅存的碩果,前來共商大計。峨嵋流雲師太師徒,也是武當派禮聘來的。

五大正派之外的江湖豪杰有頭有臉的,武當派無不派人送帖子邀來助威,但是各方豪杰,已大多數被天陰教人威逼利誘,收羅在教下,少數正派的人,只有埋頭不出,潔身自愛,四年來武林形影為之大變。

師門舊物,塞外愚夫倆怎不認識,倚天貫日雙劍,正是他倆久想訪尋收回之物。流雲師太沖口說出倚天劍下落,竟因此在武林正派間釀成了莫大的糾紛,昆侖這兩位高手現身出來,流雲師太是認識的,他們倆都已來玉真觀三日,彼此各懷傾慕之心。

塞外愚夫這時威儀椽椽,眼神一掃由山下新來的幾位,昆侖雙杰最驚訝的是常漫天夫婦重現江湖。

二十年前點蒼派的王面神劍,確震懾了本派雄英,也使各派為之側目。新自山下的六位中,他倆只識常漫天夫婦二人,其余都很陌生,熊倜的姓名,是自老尼和他的問答時才听出來的,對熊倜也素不相識。

同樣玉面神劍夫婦,也因這昆侖派兩個過去的奇杰,出現在武當山中,而感到了非常驚異。

四位本來相識的人,反而各各交換了四道驚異的目光,井未立即寒暄客套。

流雲老尼卻為昆侖雙杰一搭一擋那幾句話,感到了異常的不安,她是明白倚天劍原來的主人翁是誰的。

流雲老尼以峨帽老輩身分,剛才錯認熊倜拿走峨帽派人礙自天陰教的宇內名劍,師出無名,反而熊倜竟是倚天劍的後來所有人,雖不會便宜了熊倜,但是終必引起場不大不小的糾紛,看來反而多此一舉了。

蒼穹蒼松,則以主人的身分,向雙方遂一介紹說︰"這位是點蒼掌門玉面神劍常漫天,散花仙子田姑娘,譽滿江南飄然老人的高足熊倜,兩河總瓢把子鐵膽尚未明,南北雙絕劍出塵劍客東方靈,東方姑娘兄妹……"二道士滔滔不絕,如數家珍。

自然不多不少,卻使流雲師太受到些震驚。

敝不得這四位少年,態度狂傲,倒也算是新近崛起武村名字響當當的人物呀!昆侖雙杰,也微有所聞。

塞外愚夫不耐煩由蒼穹道士代他們介紹,先自接口道︰"在下昆侖堯權,與愚師弟笑天臾方覺。"緊接著向熊倜背上貫日劍注視了幾眼,嘆息道︰"熊少俠這口名劍,得自何人?"熊倜冷靜的態度,明知道你們必與倚天貫日雙劍,極有關連,卻仍神色夷然,說明了受人贈劍的經過,更爽快地把毒心神魔數年前贈劍,蘇州府無心失劍種種都說明,總之他是和盤托出,直言無隱。

最後熊倜又補充了一句話︰"堯老先生有何贈教?我確不知毒心神魔重視倚天劍重于生命的理由何在?"笑天史頭臉仰天,縱聲大笑,聲出丹田,響震林越︰使散花仙子和尚未明,都覺得他笑得十分地突兀。

笑天叟這種奇異的狂笑姿勢,是他一生怪癖之一。

笑聲方罷。他又以很沉重的語調說︰"那麼侯生老家伙的使命,我弟兄們可替你我回這口倚天劍,讓你有話向他交待!熊小俠緣分不淺,竟作了本派先師遺物倚天貫日雙劍的一度主人!"這話里含義,自不用說,他二位要收回倚天貫日劍呢,則語意還不十分明朗,但也足使熊倜為之色變了。

流雲老尼面對著這種尷尬局勢,激怒了她,也似沖犯了峨嵋的一派尊嚴,她忍不住先挺身出來,冷笑一聲道︰"昆侖雙方︰倚天劍出于何人鑄造,輾轉經過何人之手,這都是過去一段陳跡,只怪自己不肖,把東西丟掉,不能把合法的得主,應享的權利抹煞,改朝換帝,山河依舊,誰又能去追溯過去的產業呢?"她這一番話,拒絕了塞外愚夫等要出口的要求,也很輕松的排斥了熊倜的念頭,究竟佔了多少理?是否強詞奪理?只能屬于各執一詞,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吧!因為倚天劍終不是鐵劍先生自己願意放棄的東西。

塞外愚夫以極冷酷的口吻,堅決他說︰"流雲師太竟能說出這種不近情理的話未,使堯權也不相信自己的雙耳!武林各派名宿,只怕無人不為你齒冷!況且你峨嵋派並非正當手段獲得此劍,悅來之物,算得了數麼?堯某夙承先師遺命,終必親上峨嵋斷崖去評一評理!"流雲師太漲紅了半邊臉,叫起來道︰"來吧!你峨嵋同門隨時恭候大駕,倚天劍就永掛在光明洞石壁之上,等候你昆侖雙杰前來收取。"三人已劍拔彎張,繼舌劍唇槍之後,當然是免不了一場惡斗,但知趣的主人,蒼穹蒼松雙道,惟恐因此把聘請來的群英,攪得稀亂,完成不了對付天陰教的計劃,慌忙分向雙方勸解,蒼穹道士說︰"倚天劍的事,由貴兩派另行解決!目前天陰教橫行不法,難得各方名宿高手,一齊降臨荒山,家師定于明日午時,與各位會談此事,萬望暫忍小忿,共御強敵,為武林大局著想,貧道不能事先消除誤會,確實抱歉已極!"熊倜堅決的神態,邁前一步,抱拳當胸說道︰"昆倉雙杰︰倚天劍失自在下手中,熊倜也要算上一份,待把名劍交還毒心神魔之後,在下方能心安,名劍誰屬,小子不敢過問,並且也無心久佔!"塞外愚夫炯炯出神的目光,掃視著他笑說︰"台端倒很有些抱負和自信!雙劍關系著武林盛衰,小俠可知道雙劍作用所在麼?"熊倜彼人冷冷的問住,自然他答不上話來。

笑天叟又仰天哈哈大笑說︰"侯生老魔,與你什麼關系?最好你去請示一下毒心神魔,看他拿什麼話吩咐你!"熊倜不肯忘本,遂抗聲道︰"熊倜幼時,得星月雙劍陸飛白戴夢堯兩位秘授天雷行功蒼穹十三式,經毒心恩師加以深造,復在泰山受業飄然老人門下三載。"他又斬釘截鐵他說︰"倚天劍我熊倜必親手收回!以謝侯恩師。"塞外愚夫和笑天叟被這少年慷慨陳詞,突然互相交換了下神秘的眼光,同時呵呵大笑說︰"原來是他的安排,熊小俠緣分不淺!"塞外愚夫又正色道︰"熊小俠,你可知道你陸叔叔的師承是什麼人?"這自然又是熊倜無法回答的話。

昆侖雙杰的問話,使熊倜有些懷疑,難道昆侖雙杰,和自己的陸叔叔們還有什麼關系?但是塞外愚夫二人,對熊倜的態度,顯然和初見面時大為不同,由視如路人轉變成十分親切之色。

笑天叟說︰"熊小俠,你再向侯老魔請問一下,這柄貫日劍,暫時寄存在你身上,千萬小心,不可使它再為宵小所乘!峨嵋一行,勢所不免,你也不妨去會會異派的名宿高手!至于……"他沒說下去,笑笑道︰"以後再談吧!"

昆侖雙杰不向熊倜索回貫日劍,使在場的人,感到他倆必與熊倜有什麼特殊的關系,但何以還要熊倜去峨嵋呢?就是熊倜本人,也茫然不解。

熊倜怔怔地說︰"在下還要立巨"尋訪一位朋友,峨嵋之行,早晚還不能定準日期,最好各行其事,尚請原諒!"笑天叟和塞外愚夫相視一笑,沒有再說什麼。流雲老尼把兩個徒弟一招手,竟自飛步下山,她已忍了一肚子惡氣,以離開這個使她難堪的場合為妙。但蒼穹蒼松兩個道士,卻笑容可掬,趕過去攔住了她,無論如何,請她明天開完了會再走。流雲老尼雖然性情暴烈,但眼前點蒼雙俠昆侖雙杰,無一不是硬對頭,對方人多勢眾,不能吃眼前虧,回到峨嵋以後,有諸同門共起御侮,不怕熊倜和昆侖雙杰不吃上個大虧,所以她沒有立時再發作出來。經過蒼穹蒼松兩位道士昔口勸解,總算把這位峨嵋怪杰勉強留下,眾人在彼此極不融洽的氣氛中,重又向玉真下院走去。昆侖雙杰,則和熊倜敘述起來,細問他學藝的經過,出身來歷等等。熊倜對于自身來歷,依然懵懂無知,只曉得有個妹妹,不知下落,而仇家寶馬神鞭薩天驥的名字,數年來,深深印嵌在他腦海里。點蒼雙俠散花仙子夫婦,也和塞外愚夫等互相交談,因之使流雲老尼自覺形勢非常孤立,幸虧出塵劍客兄妹,和她是熟識的,談及天陰教目前猖撅的形勢,崆峒派人,已有歸于天陰教旗幟下的趨勢。眾人談虎色變,對于天陰教,大家是同仇敵愾,一致深惡痛絕的。玉真下院在一片松杉林中,境界幽雅,碧崖環抱,修篁敝日,而觀宇卻不很大,只有五間三清殿,兩面都是幽雅出塵的靜院。各方高手,先後雲集,正殿已打掃得非常潔淨,布置了一個各正派聚會的場所,而各方高手,分住在兩側靜院內,蒼穹蒼松引這幾位少年英雄,自月洞門進入左側道院。兩排很整潔的丹房,花木扶疏。另有照應的小道士,伺候茶水素齋。熊倜等被迎人極潔的丹房,他們六位分住了三大間房子,同在一排,中間是了鶴軒敞廳,眾人暫集廳上款茶。流雲師太則攜了二徒,悶悶回到右側院中。谷小靜廝纏著東方瑛,她又悄悄溜來,其目的不待說是想和出塵劍客多親近些,看看東方靈究竟有情還是無情?敞廳上昆侖雙杰,熊倜尚未明,散花仙子夫婦六人加上東方靈,由蒼穹道士陪坐閑談,但談的還是離不開天陰教的問題。東方瑛則與谷小靜在丹房中密語,同是小泵無防,無疑的要品評一下熊倜和尚未明的人品武技。熊倜心里的重擔,減輕了一半,倚天劍不至于茫無頭緒了,但是芸妹妹呢?伊人如有什麼閃失,更是使熊倜心碎,何況她極有被天陰教人誘騙的可能!這使熊倜心里,沉重得像墜著一大塊東西。熊倜仍和昆侖雙杰等笑語,他不能缺了禮數。突然自月洞門涌進來三位氣慨不凡的人,其中一位年滿三十的漢子巨吼如雷,遠遠就向熊倜喝道︰"熊倜!天山三龍,與你有緣相會!今兒我鐘天仇再來會會你!"眾人都為這三位涌迸靜院來的人物起了紛擾。

昆侖雙杰久處西北,認得這秉性殘酷的天山三龍父子,最稱毒辣的是老俠鐘問天,不知自何處得來一套秘書,先後化了十四年的面壁苦功,煉成一種威力強大的陰煞手,是否和天陰教秘籍有什麼關系,無人得知。

但這種陰煞手,還從未向武林中表露過。

大俠鐘天宇,小俠鐘天仇,父子三人僅年齡上略有差異,而一色黑衫黑履,使人看見有些刺目,一樣是蒼白淒慘的臉色,只鐘問天多了幾絡蒼須。

四年前熊倜和鳴遠鏢局二鏢頭吳詔雲,護送何首烏在臨城道上與少俠鐘大仇,曾作過一次意氣相爭的搏斗,而鐘天仇以飛龍七式劍法,沒有討到一絲便宜,便生起了懷恨熊倜的心,直到他埋首苦練,自以為足可報復熊倜了,對"翩然重人江湖,同時也是老俠鐘問天想要稱雄武林,現露陰煞手的時機,父子三人游蹤遍及江南。他三人懷有莫大的野心,想先在武林第一大宗派的聖地武當山,樹立威名,與飛鶴子相遇,正逢飛鶴子在網羅各方好手,遂把他父子邀上山來,竭誠款待,了可以說是開門揖盜,引狼人室了。天山三龍的野心,不在天陰教焦異行夫婦之下,而他們遲遲未向武當派人示以顏色,是想借武當派邀齊了各方各派高手,然後施展絕技,一警震懾群英,達到他父子稱雄一世的目的。鐘天仇卻發現了熊倜,昔年那一段過節,在他引為奇恥大辱,竟未能把熊倜打敗,仿佛失了很大的面子,又听說點蒼派的名手同來,懇求父兄,代他找回以前的面子,而熊倜自然是他父子借以發揮的好題目。熊倜的名望,列入三秀,確實更使天山三龍氣憤。廳上眾人都愕然掠起,熊倜則以更安詳的神色,向鐘天仇微笑拱手道︰"鐘少俠,臨城比劍,受益匪淺!少俠如還不能忘懷那夜的,熊倜敬候賜教就是!"蒼穹蒼松以主人的身份,舌敝唇焦,出面斡旋。

玉面神劍也久聞天山三龍凶暴的名氣,但他在點蒼比劍時,三龍卻還隱居天山,課授天宇天仇的武技,未曾與會。

常漫天和散花仙子相視一笑,兩人似都以武當派延聘這種似邪非邪說正不正的人物,殊為遺憾。

武當飛鶴子是有深意的,正派方面增加一般力量,就可多操一分勝算,讓天山三龍被天陰教拉過去那就大不合算,寧肯委屈將就他們些。

鐵膽尚未明,二次來武當山,昆侖雙杰、峨嵋流雲師太等都似對他露出一絲輕視之意,再說他是綠林總瓢把子,江湖上把式,怎能與五大名門正派相提並論?尚未明目無余子,早就想自我表現一番。

尚未明輕輕一閃,已躍在熊倜前面,他雙手抱拳說︰"我兩河鐵膽尚未明,久仰天山三龍英名,無緣領教,今日卻正遂了平生之願,但三龍有三位,熊大哥也無法分身奉陪,我尚某倒願跟三龍中一兩位玩玩!"尚未明這幾句話,輕松、狂做,兼而有之,使天山三龍幾乎氣炸了胸膛。天山三龍真沒想到一個綠林豪杰,竟敢在他父子面前,如此放肆。

大俠鐘天宇蒼白的臉上,青筋微微牽動,毫無表情只透煞氣的目光一轉,以極不屑的態度,目光上掠,只微微頷了一下首,道︰"難得難得!你尚當家的還有這份兒膽量!天山三龍,要破例教誨一下江湖後輩了!"鐘問天則把熊倜尚未明,以及散花仙子夫婦,用鄙夷不屑的眼光掃視一遍,他自然是不肯和這些年輕人動手的。

散花仙子田敏敏嬌笑著,笑得如同花朵兒搖頭。

她向玉面神劍說︰"那邊還有個老頭子呢,該我倆去打發了他!"昆侖雙杰塞外愚夫見快鬧得不可收拾,他順著主人的意思向雙方攔勸,說︰"我們不能虧負了主人,中間私下里的梁子,應該另找機會去解決,最好在明天主人主持的大會之後,老夫想熊小俠不會一走了之,畏首畏尾的!問天兄以為我這句可以采納麼?"鐘問天多少對于昆侖雙杰,有些畏忌,但是狂妄故態,依然輕輕答道︰"早晚總是一樣,小兒與熊倜談不上什麼深仇大恨,但是互印證一次武學,也不至于有負主人盛意,老夫可吩咐小兒天宇天仇,點到為止,略略告誡一下這些不識進退的後生小子,老夫袖手旁觀就是了。"他把話說過了火。似乎他兩個兒子,能保有勝無敗,而昆侖雙杰也覺得這些大話,太過刺耳,至于尚未明和熊倜,更是無法忍受了。

散花仙子卻縴手一指鐘問天說道︰"鐘老頭兒,你也月兌不了手,憑你那兩頭惡大,是不值人家一擊的,听說你練了什麼鬼把戲陰煞手,我田敏敏倒想見識見識!"天山老龍鐘問天,多少為散花仙子刁鑽倨傲的話,感到無限驚奇,吹彈得破的花樣美人,竟敢一捋虎須?

武當兩位道士,生恐事態愈加擴大,明天這個會也就裂痕百出,昆侖派已與峨嵋派弄得極不愉快,那這一次延聘各方高手,反而促成了自相火拼,徒勞無功。但是任他倆舌上生蓮,又怎能打動天山三龍呢?

天山三龍固然狂態逼人,尚未明等又何嘗不是氣焰沖天,這種局面,誰也不能先伏弱引退。

鐘天仇則以四年來功夫已進步不少,自持獨門絕技,不信熊倜還能在他劍下討巧,他急爆的性子奇炔的身法,已亮劍飛步而出,不料卻是鐵膽尚未明接住了他。

鐘天仇待喝他閃開,繞撲熊倜,而尚未朋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揮動一雙肉掌,掌影如雨,迎面撲至。

鐘天仇以為自己多了一口鋒利的寶劍,勝之不武,忙先竄到側面,收劍入鞘,也以雙掌相敵。

鐘天宇卻暫時收住架勢,他並非怯敵,只是想先估一估這些少年們的份量,究竟有些什麼本領!

鐘天仇和尚未明兩人的身淺,都妙到毫端,快無倫比,武當派蒼穹蒼松兩位道士想出手攔阻卻再也來不及了,只有分勸其余未動手的人,暫且息怒。

尚未明一上手,就展開塞外飛花三千式,招式奇幻莫測,使昆侖雙杰不由哦了一聲,道︰"原來這少年果然有些來歷呢!"同樣,天山老龍鐘問天也不禁神情一肅,他頗為愛子擔心,因為鐘天仇還沒有練成陰煞手功。

尚未明這套絕學,一式里千變萬化掌影繽紛,上下四方形成千條幻影,饒是鐘天仇本身功夫不低,但他那飛龍七式拳招,卻一點使不出來,困為尚未明已竟佔了先著,他處處受制于人,落得只有挨打的份兒。

打到後來三十招以後,鐘天仇費盡吃女乃氣力,一味躲閃,汗出如雨,蒼白的臉色反而漲出些紫色。

老龍鐘問天心疼兒子受窘,再也顧不得什麼道義,也暗施辣手,伸出烏黑發亮的右掌,黑筋暴起,把十年心血練成的陰煞手,突然自側面斜斜向尚未明,猛如山崩雷震,破空震響,打出一記劈空掌。

尚未明距他發掌之處,不過一丈來遠,武林中能在這麼遠的距離,發掌傷人,正是所謂隔山打牛的上乘功力,確實沒有幾人。熊倜天雷行功已至無聲無息的階段,但是平素還沒有煉過這種手法。

他無意迎拒天山老龍,對拍一掌,自己也不懂其中奧妙,但是昆侖雙杰卻是此中老手,不禁大驚,以為尚未明必遭毒手。

單憑天山老龍發掌時手上黑光迸現,發出那一種奇異的嘯音,這陰煞手必然惡毒無比,但是昆侖雙杰也來不及趨前搶救。反而是玉面神劍常漫天,也懂得這手法的陰毒,不由嚷道︰"敏妹快些出手!"又大喝道︰"尚俠士快快躲避,鐘老頭陰煞手不可輕敵!"而散花仙子眼明手快,一大把精妙奇詭的鋼丸,已漫天花雨,向鐘問天擲去。∼星飛月跳,銀形翩翩,而且四面八方,以不同的角度,齊向鐘問天那只右手上面射去,天山老龍不得不抽了一口氣,心中一震,向後倒退丈余,因之他發出的掌力,自然是向後一縮,不能達到尚未明身畔了。

散花仙子這種奇妙的手法,天山老龍竄退丈余,鋼丸還從地上躍射過去,幾乎使他無法應付。

而同時鐘天仇,也因側面銀影紛馳,著實有些驚慌,被尚未明五指掠過肩頭,一陣劇痛,他強咬牙忍受,也不由敗退下去,尚未明收住招式,兀立如山,怒喝道︰"天山三龍,暗下毒手,未免太不光明磊落!"、又道︰"任你那位,我尚某再奉陪一場!"天山三龍,二俠鐘天宇自問也未必能勝過尚未明,只有望著父親出手了,鐘問天則因剛才散花仙子絕技,使他不寒而凜,一時疼惜愛子,暗中傷人,偏又找了個沒趣,對方人才濟濟,還不知別人是什麼門路。

鐘問天空有一腔抱負,不料卻在武當山上徒自取辱。天山三龍,父子同一倔強性格,贏不了人,便立即歸山苦練,所謂有仇必報,終生忘不掉一顆芝麻大小的過節,常人惹惱了三龍,非死即傷,無一幸兔。

至于究竟有什麼惡性,卻也難說。

鐘問天自信以他的陰煞手,打敗尚未明還不成問題,何況尚未明還在那里叫陣,他惱羞成怒,霍地縱身而前,向尚未明喝道︰"姓尚的小子!接老夫幾招,你這小子未免太狂妄了!"他已忍不住一腔忿怒。

但是武當兩位道士,怎肯讓雙方再打下去,那可就要變成拼命了,蒼穹蒼松雙雙死拖活拉,攔住了鐘問天,比山下熊倜對流雲師太,昆侖派與峨嵋派舌劍唇槍那幕,還要惡劣數倍。

昆侖雙杰稱贊了尚未朋兩句,也立刻把熊倜尚未明勸回廳上,不讓再打下去,鐘問天戟怒叱道︰"姓尚的小子,還有熊倜,躲了今天、躲不了明朝!明天會罷,就在玉真院外,作個最後了斷!"熊倜點點頭說︰"很好,不干尚賢弟的事,我熊倜一人接著你!想不到天山三龍,竟是蠻不講理的人!"蒼穹蒼松再三苦勸,方把這場風波暫時結束。

于是這凡位俠士又增加了一項話題,就是天山三龍的為人行事,以及他們所煉的陰煞掌性能威力等等。

熊倜因倚天劍有了著落,心情稍為開朗,他們又談及赴峨嵋之約,散花仙子嬌笑說︰"老禿婆口氣不小,我倒要去看看他們峨嵋派巢穴,算得上龍潭虎穴?"玉面神劍較為持重,他點點頭說︰"我們自然要陪熊老弟去一趟,賞玩一下峨嵋勝景,但憑昆侖雙杰和熊老弟的身手,倒用不著別人幫助,但不知熊老弟定于何時前往,"這可把熊倜給問住了,他不能拿準何時能找著夏芸,熊倜略一沉吟,常漫天呵呵大笑道︰"我竟把老弟找芸妹的事忘了!不妨把時間拖遠一點,愚兄回甜甜谷一行,然後束裝西上,只要天陰教不再蠢動,愚兄看似無需逼得他們挺而走險。"昆侖雙杰和他們意見相差,認為以從速剿滅為安。

熊倜正在考慮這許多問題,突然院門中走進來玄冠羽衣的飛鶴子,還有一老一少兩位袖衣和尚,並肩而入。

熊倜看那年約四十的褐衣僧人,面目十分熟悉,只一時想不起是誰。而那位老僧,道貌岸然,目射奇光,顯然是一位內功很醇厚的人物。

熊倜再一細看,腦海中浮現了四年前的往事,那不是鳴遠鏢局托他北上保護何首烏,同行的吳詔雲鏢頭麼?

飛鶴子已邀了二僧,上得廳來。

飛鶴子先作了一番客套,並因點蒼雙俠、昆侖雙杰、熊倜、尚未明,出塵劍客兄妹的蒞臨,引為莫大榮幸。

武當派對于客人,是彬彬有禮的。

飛鶴子介紹二僧,說是︰"關外帽兒山大雄法師,和他的高足詔雲和尚。"自然可以定準是吳詔雲了。

詔雲和尚趨前與熊倜互相握手,歡然道故,熊倜驚訝他為什麼要披剃出家,吳詔雲卻有他的一番昔衷。

鏢貨輕易地落人天陰教人之手,最可恥的是由于粉面蘇秦王智逑的賣身投靠,鏢局名譽掃地了,吳詔雲是無法再吃這一行飯,又在臨城一帶,遇見無數武林高手,自己越發感到渺小微不足道。

他本想從此隱姓埋名,一生再不提武技二字,卻無意中遇見了關外隱世高手大雄法師,練武功的人是得了機會決不會放松的,大雄法師一生絕技未得傳人,看上了吳詔雲,于是為他披剃,作為衣缽傳人。

四年之後,吳詔雲的武功,確實有了長足的進步,而大雄法師聞知天陰教興起,他嫉惡如仇,當年剿滅無陰教,他也是最出力的人,豈能容他們再度涂炭生靈,遂攜徒南下,訪查二次重興的天陰教的劣跡。

他師徒自徐州南下,這時北道上英雄、七毒書生唐羽、海龍王趙佩俠、五虎斷門刀彭天壽、勞山雙鶴、黃河一怪都已被天陰教搜羅勾結,尚未妹慈興兩河綠林道,他所能領導的已是一些二三流角色了。

大雄法師在揚州與飛鶴子相遇,武當派人是分批四出撒帖子的,而飛鶴子遍歷蘇杭江左各地,遂與大雄法師師徒結伴而返。

吳詔雲和熊倜殷殷話舊,他膘了在坐諸俠一眼,嘆息一聲說︰"我不想王智逑變節出賣鏢局,投身天陰教下,再踫面就是仇敵勢如水火了!"他又使個眼色,低聲道︰"我們找個僻靜地方一談吧!"吳詔雲一臉重要而機密的神氣,使熊倜大為吃驚。

兩個遂暫時告退,攜手至角落一間丹房里。

熊倜不知他要說些什麼,唯一希望的就是他能夠報告芸妹妹的行蹤,而結果卻是另一件使他驚喜的事。熊倜由金陵城闖入鳴遠鏢局,訪問仇人寶馬神鞭薩天驥,粉面蘇秦玉智逑是唯一薩天驥的心月復,只是王智逑不肯泄漏出來神鞭大俠的行藏,反而乘機利用這個初出茅廬的小伙子,替他經歷江湖上極險惡的風波。

吳詔雲是個血性漢子,也很同情熊倜。

兩人進入房內,吳詔雲慨然說道︰"我這幾年在關外學藝,風聞落日馬場的主人虯須客,是一位隱姓的怪杰,終于有一次得到機緣,窺破了他的廬山真面目,你知道這位在關外聞名赫赫的怪杰是什麼人嗎?"熊倜搖搖頭,但他卻知道虯須客就是所愛的芸妹妹的父親。吳詔雲義憤填膺的說︰"十三年前的事了,薩天翼對不住武林朋友,殺害了日月雙劍,使鏢局里朋友,人人皆側目寒心!"又厲聲道︰"誰知他竟做了落日馬場的關外梟雄!"這一句石破天驚飛來的喜訊,使熊倜震駭得答不上話來。

他這時熱淚盈眶,腦海里返回金陵城外戴叔叔臨死那一幕,數年來,他一直沒有敢忘懷的大事,終于到了眼前,正是他替戴叔叔伸報血仇的良機!

可是熊倜內心確實起了錯綜復雜的變化,這不是局外人所能把它描繪出來的。

眼前放著三樁須他立即去辦的大事︰找尋夏芸,峨嵋赴約奪回倚天劍,與找那寶馬神鞭報雪海深仇。

熊倜不是為這三件事孰先孰後,無法決定而焦慮,卻是千萬料想不到夏芸竟是大仇人的女兒,將來是多麼刺傷芸妹妹的芳心!況且再想和她結合,是否可能?恩恩怨怨,兒女情長英雄氣短,熊倜畢竟不能大上忘情啊!

又加上夏芸目前行蹤飄忽,很可能投入天陰教中,一朵白蓮花無上高貴的氣質,讓它陷入污穢而不能自拔,又是何等殘酷而痛心的事。

熊倜盡避內心仿惶、煎熬、焦慮,種種酸甜辛辣的滋味,使他陷入一種無法擺月兌的苦惱里,但是他仍昔笑著向吳詔雲道謝,謝他關懷和盛情,以堅決如山的口氣說︰"熊倜如不在最短期內,完遂復仇心願,何以對星月雙劍在天之靈︰吳大哥,我絕不把你今日說的話,泄漏出去,使大哥有失對于薩天驥的情誼!"吳詔雲道︰"老弟這話是多余的,薩天驥負心不義,我吳詔雲也非常痛恨他!還有老弟須多加考慮的,落日馬場上已出現天陰教人蹤跡,很可能薩天驥已和天陰教人,搭上了線,報仇的事不免須多費周折了。"熊倜慨然說︰"只要我曉得他在哪里,就是火坑,我也要跳進去!和他一拼!"他倆又互談別後的情形,匆匆返回廳上,與眾人歡聚。

大雄法師的性格,競非常爆烈,他把二三十年前的夭陰教人,視為毒蛇猛獸,而今在焦異行夫婦領導下的天陰教,他認為是死灰復燃不堪一擊的,但是經過飛鶴子敘述天陰教人偷襲武當,實力極為雄厚時,眾人方知道問題並不是那麼簡單,很可能天陰教還結合了不少厲害的魔頭!

這一個下午,他們都消磨在討論這件大事上面。

東方靈對于熊倜,本想表明他愛慕朱若蘭的心事,但是卻又說不出口,熊倜最近又沒有見過若蘭,更不知悉兩人間產生了情愫,在東方靈提起若蘭在飛靈堡安居無恙時,他熱誠地連連致謝。

粉蝶東方英也夾在中間。很大方他說笑,可厭的峨嵋谷小靜也隨伴在她身旁,所以這四人雖然避開了眾人,于斜陽一抹時,在清泉碧樹之間,流連閑步,而終都沒有一個較好的機會,說一兩句話。

自然熊倜是愁腸九回,掙扎著陪東方靈兄妹說話,內心似乎輕松,而實際上是沉重喘不出一口氣來。

他與東方瑛間,是沒有什麼拘忌的,因為熊倜並沒有什麼心事,熊倜自然非常大方,而粉蝶則比他大一兩歲,芳心牢牢系在熊倜身上,已經四年多了,若非有谷小靜在旁,她可要控制不住快奔放的感情了。

男女之間的事是極端微妙的,久別重逢之下,那一腔想吐出來的話,往往變為無話可說,于是靈犀一點就完全顯現在一雙眸子之中,不但粉蝶是含情脈脈,只是踫上熊倜的目光,就露出無限光輝,神秘的意味是非個中人為能領會的,而谷小靜更比她是表現得露骨一點。

東方靈是故意用話題纏住熊倜,自然他甚至有些過分,那冷淡的程度加于谷小靜投來的眼波,幾乎使谷小靜傷透了芳心,但是她還是不忍離去,粉蝶嫌她不自知趣,為何不走開,而非在中間夾纏呢?

同樣谷小靜也巴不得熊倜自己識相,退出這個場合。

誰也不願提議早些回去,直至半輪明月斜掛在兩峰缺口,依然娓娓忘返,可是熊倜只是信口酬酢,竟不知他自己說了些什麼,最後終被散花仙子夫婦出來一攪,大家才意興闌珊,倦意促使他們提步回去。

熊倜突然看見黯淡的月光下,澗水對面松林之中,似有一黑一白兩道瘦小婀娜的身影,在眼前一晃,但立即瞥然失去,他不相信那是一時眼花,他猛然提身縱去大喝道︰"什麼人?何方同道,請出來一談!"眾人因他這種動作,而立時紛擾起來,但是武當派人自山口起到處都設有伏樁,熊倜相信必是天陰教人,因為那種衣服顏色是太可疑了,他以極快的身法,在林中搜尋一遍,卻沒找見什麼蹤影。

散花仙子,東方靈等,也在各處搜索,終于又會合在一處,常漫天認為天陰教人,絕沒這麼巧,恰在此時來偷探虛實,東方靈則同意熊倜的看法,認為天陰教中不乏好手,武當派大張旗鼓邀聘各方豪杰怎能不泄漏風聲?

接著又看見武當派巡查的人,四個道士一起兒在岩峰幽澗中出沒,確實武當派的人也布置得非常周密。

熊倜不願把這事告訴飛鶴子,因為怕是莫須有的事,庸人自擾,反而添了一件笑柄,他們遂各回丹房就寢。

第二天依然清淡了半日。

會場匆匆布置,耽誤到申正時分,方才由飛鶴子蒼穹蒼松等分別導引他們入席。妙一真人已星冠羽服,含笑在正殿階前迎候。

以武當派掌門之尊,親自迎接,這是很少有的事。

殿內布置得異常潔淨精微,多半是兩人一席,面前一張條桌,本山的雀牙香茗每人面前放了個蓋鐘兒。中有四儀劍客和蒼穹蒼松等一流弟子,侍立殿外廊上,照應四周,小道士們肅然往來伺應,與會的黑壓壓坐滿了這座正殿,足有四十余位各方名宿高手。

席次的上下,是含有崇敬的意思,自然峨嵋、昆侖、點蒼三大正派,要佔著重要的位置,熊倜和尚未明也被排列在較靠上席僅次散花仙子夫婦的位置,而東方靈兄妹又在他們的下手,足見武當派如何器重他們四位。

峨嵋派流雲師太師徒三人外,又多了孤峰一劍邊浩,孤峰一劍竟和徐小蘭並肩而坐,他有些愧對熊倜,但是為了爭奪倚天劍,更惱怒這少年,所以他一直以最憤怒的目光,瞪視著熊倜和尚未明。

點蒼派也另有兩位成名的劍客列席,此外受尊重的就是大雄法師師徒,丐幫龍頭藍大先生以及他的伙伴六人,天山三龍席次,排在峨嵋派側面,也算很佔要位,其他人中,熊倜只認得子母金陵武勝文,展翅金鵬上官予數人。

江南一帶著名的老少武師,請來的不在少數。

妙一真人緩緩起立,以很沉重的語調,說明此次集會的意義,主張一致對付天陰教,他慷慨陳辭,在場的人無不感動,而天陰教勢力漲漫江河南北,已逼得武林正派的人,幾乎無法立足。

這是每個人本身生死存亡的問題,不僅是武當昆侖峨嵋點蒼四大正派的禍福攸關,人人勢所難免,不聯合起來,確不容易撲滅這漫天妖氣呢。

鎊人對于妙一真人的話,無不歡然首肯,目前只是缺少個領袖的人,在坐各位都一致默認武當為武林最大宗派,實力充足,妙一真人德高望重,自然是最理想的人選,不待推戴,這已成定局。

究竟應該采取什麼步驟,先把各地天陰教人消滅?抑或是聚而殲之犁庭掃穴?受天陰教勾結煽動,是否可以設法離間分化,以減弱天陰教的實力,這一連串的問題,沒有一個人指揮若定,步伐不易一致呢。

藍大先生見景生情,立刻站起來首先提議,由武當妙一真人作主,主持這次對付天陰教的大計。

眾人轟然贊同,妙一真人略作謙遜,由于大家熱誠擁護,妙一真人只有義不容辭的首肯。

都是武林名宿高手,也用不著歃血定盟,藍大先生把丐幫探听得來天陰教的消息,詳細地陳述了一番,各人都偵知天陰教一二動靜,于是經過一番互相研討,認為天陰教勢力羽翼已成,再不設法消滅,武林正派人士,就不免受他們惡勢力支配控制了。

綜合大家所得的消息,天陰教人已傾巢而出,以江中下游皖蘇湘鄂諸省,作為根據地,爭雄中原,而網羅的丑類也越來越多了。

武林五大正宗派,唯獨崆峒一派無人出場,這無異暗示著崆峒派人已和天陰教有了默契,自然這是極不幸的事。

大雄法師提議大家捐棄已往的嫌隙,先以大局為重,在消滅了天陰教之後,再各了結私下的公案。

這話可就有些人默默不語,尤以天山三龍,峨嵋流雲師太、孤峰一劍面露悻悻不乎之色,妙一真人慨然嘆息了一聲道︰"承各派各方高手,辱臨荒山,良機一縱即失,先發制人方為上策,如何就此開始我們的行動!"自然妙一真人是怕夜長夢多,萍蹤四散,再召集就不容易了。眾人各有恩怨,雖在正義旗幟下不容推諉,但還有許多人未能立即首肯。恰在這時,飛鶴子自外面飛身而入,神色顯得非常緊張。

眾人立刻神情隨之不安,飛鶴子躬身稟告︰"天陰教人已派司禮童子黑衣摩勒白景祥,自衣龍女葉清清送來一函。又看了熊倜一眼說︰"還有一信,是給熊小俠的,是轉來雪地飄風的信!"熊倜神色為之一變,那些不明了熊倜來歷的人,都紛紛起了懷疑,而天山三龍,流雲師太,更是對熊倜表示著鄙夷不屑之色,無疑的大半人都懷疑到熊倜,是否與天陰教有著特殊關系?

夏芸的信,由天陰教人轉來,不是證明夏芸已經失足了麼?無論出于自願與否,這是多麼不詳的事啊。

散花仙子衷心替夏芸惋惜著。

熊倜以極悲痛的心情,仍能撐持著冷靜的態度,伸手接過飛鶴子交來的一封信,夏芸絹秀縴弱的字跡,這不是別人可以作假的。

散花仙子激動著,壓不住急促的呼吸,不知夏芸究竟寫著什麼刺激熊倜的話,她秀目一直注視著熊倜發抖的手。

而與會的眾人,也以激動的心情,期待妙一真人宣布天陰教的來書,天陰教無孔不入,居然把武當派召集群雄的時期拿得很準,恰好在此時遞來帖子,足見他們耳目爪牙,遍布在這一帶了。

妙一真人不拆信,冷似嚴霜的臉色間道︰"天陰教來人還沒走麼?"飛鶴子低聲說︰"他們還要一聲回話!而且……"他又看了熊倜一眼,說︰"還請熊小俠出外一談呢!"這話說出之後,熊倜不啻成了眾矢之的了。

昆侖雙杰以極冷酷的眼光,注意觀察熊倜的表情。人言曾參殺人,曾母尚且疑子,所以雖聖賢也不能免于眾口爍金,使人生疑,何況一大半人對于熊倜是不了解呢!

無山三龍已怒目發出極難听了梟笑之聲。

藍大先生卻勸眾人暫時保持冷靜,尚未明手握劍把,他血性爆烈,倘若有人誣蔑熊倜,那他是立刻就要拔劍而起,只有武當派明了熊倜與天陰教的不睦,上次解劍泉畔,為貫日劍一場搏斗,可為佐證。

妙一真人把天陰教焦異行夫婦示名的一封信,朗聲讀了一遍,大意是譏諷武當派撒英雄帖,字里行間是充滿些輕蔑的話,表示天陰教暫時決不退出長江一帶,進一步以洞庭君山為大本營,竭力與自命正派的人周旋到底。

信未還表示著雙方冰炭不能相容,不妨在明春草長鶯飛之際,來一次大規模的較量,這簡直是挑戰了!

妙一真人肅然變色,眾人也都非常緊張不安,武當派不能向惡勢力低頭,只有與天陰教硬拼之一途。

自然這種重要的決定,妙一真人要征詢一下大家的意見,結果是一致同意,明春如約和天陰教決一雌雄,只這決斗地點,還未能決定,而且也須通知天陰教,這就是天陰教來人等候答覆的問題。

熊倜則把那厚厚的封套拆開,而信里並沒有寫著一個字,僅僅一枚古錢,這是夏芸得自熊倜,葉老大兄弟給熊倜的東西,這究竟表示什麼意義呢?使熊倜如墜入雲里霧中,尚未明也不知他和夏芸有什麼默契!

但那枚古錢尚未明是認識的。

眾人也只看見夏芸信中,僅僅是一枚古錢,流雲師大自作聰明,嘻嘻笑道︰"原來是這點兒玄虛,這一定是天陰教人的暗號了!"這旬話氣惱了鐵膽尚未明,霍地躍起厲聲喝道︰"這是在下朋友葉氏三英的標記!禿婆不要信口雌黃!"妙一真人也覺此事非常溪蹺,忙勸倆人暫時罷手。

妙一真人嚴肅的神態道︰"除惡務盡,我們就去天陰教江南總堂洞庭君山會會他們,各位以為如何呢?"昆侖雙杰都等無異議,時間就定了明春清明節。

妙一真人說︰"飛鶴子你去備一張筒帖,用四派及武林各位名義,寫明日期赴君山候教,交付來人就是了。"飛鶴子應了諾,立即準備了拜帖文具,在場的人個個義形于色都簽了名字,于是這一樁武林空前沒有的浩劫,終于在這次會議中造成!飛鶴子封好了泥金簡帖,遲遲未去,卻向熊倜道︰"熊小俠要不要一同去見見天陰教人?"熊倜心急夏芸的安危,匆匆起身而出,說︰"正要問問他們,為何劫擄一個弱女子!"尚未明也隨著出了正殿。

天山老龍鐘問天冷笑人雲,霍地站立說道︰"待老夫出去看一看是怎樣兩個魔崽子!"又以極難堪的語氣說︰"老夫倒要看看他們賣什麼關子!別讓吃里扒外的人,把大家出賣了!"這話未免說得太過份點,幸而熊倜等已走出下院,未及留心听到,否則尚未明的火烈性子,是不會容忍下去的。

這次會中的決定,是非常沉重的。

還有些人在響咕著,低聲議論著熊倜和尚未明。

天山三龍父子,一哄而出,妙一真人恐再生是非,立即擺手令蒼穹蒼松,也隨同去一趟,武當派人備了極豐盛的酒筵,務請這五位再回來歡宴。

熊倜卻早已心飛在夏芸身畔了,會已開過,他只想問出夏妾所在,立即兼程就道。尚未明也急于弄明自這回事,急性的人,什麼事說作就作,沒有考慮的余地。尚未明何以也如此關心夏芸,連他自己也不明白。

熊倜尚未明,與飛鶴子馳抵解劍泉畔。

只見武當八位藍袍道士,仗劍而立,對面卻是一雙俊美少年男女,若無其事的在山徑上徘徊觀賞風景。

他們都認識是天陰教下兩位司禮護法——黑衣摩勒白景祥、和白衣龍女葉清清。這兩位身手是不凡的,上次偷襲武當就表現出來他們的驚人絕藝,而這次深入虎穴,投下戰書,也顯然是有超人的膽量。

熊倜一看這兩位少年,就聯想起來昨天月下的兩條身影,不是他們還有誰呢?

天陰教果然厲害,爪牙已滿布武當四周,武當派人一舉一動,他們都已不是探听得很明自麼?

白景祥和葉清清,都面色十分和善,微笑施禮道︰"熊大俠久違了!敝教教主一直在敬等著閣下,可巧夏姑娘又到了我們那邊,為了夏姑娘幸福著想,教主竭誠盼閣下前往一談呢。"這些話是何等的動听,充滿了誘惹的氣味,而還挾持著熊倜的愛侶!

熊倜也略還一禮,正色道︰"夏姑娘現在何處?請速明說。其他不必多費唇舌!夏姑娘如系被你們劫擄,我熊倜可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壞蛋!"葉清清嬌笑一聲,笑得那麼甜,又柔聲道︰"熊大俠大言重了,敝教何至難為一個女子,夏姊姊人生得美麗絕頂,我們談得來呢!她正在是我的朋友,也如同閣下一樣是敝教願意結識的朋友呀!武當派人才是一面再的要擄劫她,不是我和白哥及時趕到,夏姑娘到真的危如累卵呢!如蒙閣下不棄,我們就一同馳往荊州府,閣下會見了夏姑娘,一切自然明了。"熊倜冷冷笑道︰"熊某正要去見她,任你龍潭虎穴,有何畏懼!用不著煩勞二位帶路,請把地址留下,我熊倜自會前往。"任是熊倜一再惡聲相傷,兩個少年卻毫不動怒,依然是極和氣的神態,連尚未明的火烈脾氣,也發作不起來。

可是在後面窺听的天山三龍,已抓住了把柄,三條身影猛然竄出當地,鐘問天怒不可遏戟指叱道︰"熊倜,還有姓尚的,分明是騎牆派,兩面倒的武林敗類!昨天的事還沒有了,老夫豈能讓你等從容逃去了︰"熊倜冷笑說︰"天山三龍,信口胡嚼,我有要事在身,豈是故意畏避你了!你把話說明白點!熊倜在泰山頂上,獨抗天陰教,有目共睹,你別想借端滋擾,我一切遵命,絕不含糊,在哪兒了斷,任憑你劃出道兒!"尚未明更是氣得變了臉色,長劍一揮,塞外飛花三千式,極奇詭變寒的招式,已躍過去直撲鐘間天。

尚未明劍花亂顫,閃成無數寒星,裹住了鐘問天的身形,鐘問天赤手空拳,身形飄忽如風,就以一雙內掌來迎敵尚未明,天山老龍功力醇厚,而身手異常奇詫,旋繞在尚未明四周,劍影竟沾不上他的衣角。

老龍二子蒼龍鐘天宇墨龍鐘天仇,本想拔劍圍攻熊倜,身後蒼穹蒼松道士趕至,竭力阻攔,而飛鶴子把回貼遞與天陰教兩個少年男女以後,也回身苦勸,但尚未明和鐘問天已經在一起,無法把他倆分開。

熊倜不願尚未明為他受累,本待施展潛形遁影之法,上前把兩人分開,但飛鶴子已臨身畔挽住他的胳膊說︰"熊小俠千萬不要動手,不可使自己人誤會加深!"熊倜轉向白景祥葉清清叱道︰"你們不要妄想借端要挾,熊某絕不受騙!有膽量就把夏姑娘地址說出,否則淺熊倜就面見你們教主夫婦,當面索人!"但是天陰教這兩個少年,卻和鐘天字兄弟倆互相交換了一下神秘的眼光,黑衣摩勒白景祥向鐘問天喝道︰"天山鐘前輩,怎麼這樣莽撞找熊倜和尚當家交手?你們這不是同氣相連,反自相殘殺吧?"又向熊倜說︰"雪地飄風原是貴相知,敝教豈敢怠慢錯待了她!荊州府地面不大,敝教隨時有人專誠接待,熊大俠何必再問地址,我們在前途專候大駕就是了!"白景祥說的話,語意雙關,只有個中人才能體會得出所含意味,鐘天宇和鐘天仇膘了這兩個少年一眼,雖仍然掙扎著要擺月兌二道攔阻,上前廝斗,但卻只是虛張聲勢而已,而同時又很注意熊倜的態度。

白景祥和葉清清使命已達,為何還不離去,是否等候武當派下令逐客?熊倜的神色又那麼決絕,那麼他倆又眷戀著什麼?顯然他倆是以極關切的神態,注視尚未明和鐘問天的拼斗了。

葉清清嬌笑得非常甜蜜,秀目遞過去一種含意不明的眼色,她是朝著天山老龍而發,咯咯笑道,"你們倆這麼無意義的打斗,打到幾時才完!你們倆都是自己人!這不是讓敝教同人看著有趣麼?"又道︰"可笑武當派請來的客,竟不知道怎樣招待別人!勸一勸打破了頭,從此誰也不肯再光顧你們武當名山了!"她這些話,含有諷刺意味,卻叉似語義雙關,並且有些不倫不類,天陰教與武當教如同水火,正應該幸災樂禍,何必又假惺惺貓哭耗子呢?葉清清把這些話說完,才扭轉嬌軀,拉了白景祥一同向山下走去。

但是他倆臨去時,仍然彬彬有禮的向熊倜拱手告別,對于武當派的道士,則連正眼也沒有看。

鐘問天游身移步,和尚未明拳劍相爭,卻態度略略變了些,他竟舍棄了他擅長的陰煞掌,沒有下一招毒手。

飛鶴子見他倆打得漸漸出招緩慢了些,有機可乘,把天山老龍伸手拉過一邊,回身攔住尚未明的劍,口中連嚷︰"尚當家的快收招!"熊倜心思極細,他感覺出天陰教那兩個少年剛才出語頗有神秘意味,正在凝神思考,但也隨著飛鶴子走過去勸住了尚未明,鐘問天則仍是做岸自負的神色,向熊倜尚未明冷笑一聲說道︰"你這兩個小子!為顧全大局,權且把梁子記下來,待明春君山大戰之後,再行結算!老夫這還是看在武當派主人面上呢!"奇怪的是,天山老龍竟然率領他兩個兒子,翩然重返玉真道院,不需要武當派道士們勸解了。

飛鶴子等安慰了尚未明一番,力加解釋雙方不可誤會,並邀熊倜倆回王真道院赴宴,言詞極為誠懇。

熊倜卻心里說不出的彷徨、焦慮,恨不得立時去見著夏芸、把一切應該談的向伊人表白一下,可以說他已心亂如麻。

他激動的拉著尚未明的手說︰"我自己的事,不必再麻煩尚大哥了,請回去和各位前輩,各派高手歡聚,熊某尚有要事,煩代我向妙一前輩告罪︰明春……"熊倜似乎不能決定日期,嘆息了一聲,向飛鶴子道︰"無論如何,明春我一定趕回武當,听候妙一前輩驅使,共赴君山之會!恕我不再向各位道長一一告辭了。"熊倜把時間拖得這麼長,那麼他要去很遠的地方麼?又去做些什麼?使尚未明大為吃驚,他和熊倜相識以來,肝膽相照,無異骨肉,怎忍一刻他離?又恐熊倜為了夏芸,獨闖天陰教網羅,吃了大虧,不由說道︰"熊倜大哥不讓我同去,使我心實不安!尚某浪跡江湖,難得知己,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你不願在這兒耽延,我回去告訴常大哥田姐姐一聲,我們一同幫你些忙,總比你一人可多湊些意見辦法,你在谷城客店中等候吧!"熊倜說︰"這不是大哥們所能幫忙的事,此時無暇詳說,約定日期雖遠在明春,但天陰教有什麼信義可言,隨時可能蠢動,大哥們與武當派同心協力,澄清嬌氛,方為上策!"又嘆息道︰"我不是抽身避事!而是另有本身一宗私仇未了,並且與夏姑娘有關,大哥們能參加在里面麼?大哥盛意,我是非常感激的,最遲明春重在武當相會,大哥又何必依依惜別呢︰"尚未明心里早打定了主意,向熊倜交換了一下眼光,懇切地握著熊倜的手說︰"前途再見。"

第十章大戰天陰教

熊倜心里紛亂的情形,正如一團亂麻。

熊倜草草與飛鶴子等別過,獨自弛下山去,最使他驚異的是山下竟不時遇見黑衣勁裝的漢子,分明都是天陰教的爪牙,使熊倜深深地吸了口氣,覺出武當山實是處于極不利的地位。

熊倜惴惴不安的回至谷城客棧。

夜色沉沉地垂下了一層黑影,熊倜的心快要燃燒起來,本想連夜趕往江陵,而怪異的事又發生了,熊倜要些菜飯狼吞虎咽,甚至他不知自己吃下些什麼,何況菜的滋味呢?店伙計則探身進來說︰"熊客官,你家還有兩位熟朋友嗎?"熊倜怔了一怔,他想不出還有什麼朋友,伙計自作聰明的擠擠眼楮,神秘地笑道︰"你家這兩位朋友,比你年輕,她倆暫借你家和尚客官的坐馬一用,明天一早就送回未的。"義低聲說︰"好漂亮的兩個小妞兒,你家……"伙計不知還想說些什麼,熊倜大出意外,自然他會聯想到夏芸身上,難道她已經來至谷城!

但是另一位女子又是什麼人呢?熊倜面思仍不得其解,他忙追問伙計,這兩個女子的容貌衣著姓名等。

伙計也愕了道︰"既是你家的朋友,你家還不曉得嗎?"這一說又把熊倜僵得無話可說。

這個伙計頂愛瞎三話四,而得意地滔滔不絕講了下去︰"兩個妞兒,都穿的一身雪白衣服,小的可不敢仔細盯住人家瞧,我是頂老實的人呀!一個頭上包著青色絹帕,這位姑娘是個冷面孔,不大愛理人的。"伙計又道︰"另一位姑娘,嘴角老是帶著甜甜的微笑,頭上用紅絹包扎,都像官宦人家小姐,尊貴無比。"這使熊倜更加陷入迷陣,听去都不像夏芸,但這又是什麼來歷的人物?明明素不相識,卻要自稱是他和尚未明的朋友,熊倜疑心重重,好在明早人家會把馬匹送回來,到時自可看看是什麼來路。

熊倜問道︰"她倆既然知道我們的姓名,她們有沒有留下什麼話?她倆的姓氏可曾告訴你?請你詳細說一下,讓我想想是哪兒來的朋友?"熊倜說得非常輕松,店伙計笑道︰"豈但知道兩位的姓名,而且還說過,等你家自武當山回來,再轉達一聲,臨時借用坐馬,不及當面致謝呢。可是兩位姑娘卻不曾自己表明姓名,這小的也不敢多間,你家久走江湖,諒來交結的朋友很多,一時記不起來。"熊倜托他明晨送回馬匹時,務必把兩個白衣女子,留住見見面,伙計滿口的應諾,又神秘地一笑,說︰"美極了,畫也畫不出來,和你家來的那倆堂客,一樣的美,而且還年輕得多。"伙計見熊倜態度莊重,似乎把許多溜到口邊的話,都咽了回去,最後仍然補上一句︰"不過她們都像是老走江湖的人呢。"熊倜由夏芸身上想起,想及生平所遇見過的少女,只有東方瑛、散花仙子數人,使他又重新加入一種疑慮。

次晨日上三竿,熊倜方才起身漱完,他惟恐誤了那兩位還馬女子來臨的機會,但是他終于失望了。

因為並沒有如他意料,兩個白衣少女的倩影,始終未在客棧前再現,店伙計捏著一一把汗,惟恐是遇上了騙子,而多少他須擔承這個擔子,要賠客人被騙的馬呀!

熊倜等候了半天,代替還馬女子而來的卻是尚未明。

尚未明昨夜返回玉真道院,武當派人以極精美豐盛的宴席和特釀的藥酒,招待各方豪杰歡呼暢飲。

天陰教人出沒無常,使妙一真人為之談虎色變,眾人也都凜凜自危,大多數江南武師都恐單獨行動遭受襲擊,武當派更巴不得眾人都留在山上,于是重新作了一種部署,決定先肅清襄陽府附近的妖氛。

尚未明和散花仙子密談之後,常漫天以為熊倜必有隱情,無須干預他的隱私,是故他夫婦除了準備一現身手之外,仍擬暫時回甜甜谷一行,因為卻不過武當派人的殷勤款待之情,決定暫留一日。

尚未明遂向飛鶴子等告別,來追熊倜。

失馬的事,也大出尚未明的意外,他很機警地判斷出來是天陰教人所設下的陷阱,不過猜不出用意所在。

熊倜無法抑制焦急的心,遂與尚未明就在當地另選焙了兩匹塊頭高大的馬,即日啟程南下。

尚未明乃兩河總瓢把子,隨身攜帶珠寶,都價值連城,失去兩匹馬原只付諸一笑,但這事畢竟來得太突兀了,遂成為他倆研究的一項問題。

當日抵達襄陽,次晨沿漢水向宜城進發。

秋高氣爽,沿途仍然林木蔥籠,野花紛列,兩人策馬馳出四十余里,眼前出現了自西而來的一條又道,楓杉交布,翠色迎人,這條路他倆已往返了兩趟,無心去賞玩景色,卻自叉路上鸞鈴響處,並列馳來雙騎。

馬上一雙十六八歲嬌柔明媚的白衣勁裝少女,正如那店伙計所述,美艷絕倫,而頭包青絹的面罩秋霜,神色極為冷肅,紅絹帕包頭的則淺笑盈盈,秀目盼睞,似露出無限動人的風致。

奇怪的兩個少女竟策馬直向他倆沖來,青絹包頭的少女向他倆用秀目不在意地輕輕一掠,而那一位少女,卻滿面春色,先掠了熊倜一眼,又把目光移向尚未明,而她的秋波,一直閃閃放光,盯著尚未明。

熊倜和尚未明血氣方剛,自然眼前一亮之下,觸目竟有些心旌搖搖,她倆那匹馬又箭一般直沖過來,若不收勒坐馬,四人四騎會撞在一堆了。

妙在兩個少女騎術比他倆還來得高明,恰好沖至他倆身邊,相距不及三尺,把馬頭勒注。

紅帕少女嬌笑著吁了一口氣,她笑得那麼甜,而秀目一直和尚未明在相對凝視,她笑得如同花枝搖顫,嗔道︰"你們兩個人毫沒道理,不是我勒住馬,早撞在一起了!真把人嚇了一大跳!"青絹帕少女則略後數尺,她似看不貫她的同伴的嬌嬈舉動,向她背上狠狠相了一眼,竟自拍馬橫越官道,正好擋在熊倜尚未明馬前。

他倆想走也走不成了,而尚未明正為那紅帕少女的豐姿愕住了,距離太近,使他得以飽餐秀色。

紅帕少女又笑道︰"啊呀!原來是熊大俠和尚當家的,恕我眼拙還沒有看清呢!兩位不要尊騎了麼?我和眉妹正是送還二位大俠的寶馬,若是惜過了那更麻煩,別讓尚當家的疑心我姊妹是馬騙子!"熊倜和尚未明同時一驚,方看出兩個步女正騎著他們的馬,顯然這其中大有文章了!熊倜毫不在意地拱手說︰"兩位姑娘,熊某素昧平生,區區兩匹劣馬,何必認真起來交還呢?"紅帕少女斂衽一福道︰"不瞞兩位俠士,我乃天陰教自鳳堂稚鳳壇主朱歡,她是我的助手,崆峒女杰柳眉,外號雲中青鳳。熊大俠和尚當家的,難道還不明自我們的來意嗎?"說完,向著尚未明嫣然一笑。

尚未明說道︰"姑娘們專程來還馬,其實這是多余的,兩匹馬所值幾何,只是姑娘們身列天陰教教下,倒使尚某不勝婉惜!"紅帕少女道︰"尚當家的獨霸兩河道上,自然看不起這兩匹馬,但是我們借了可不能不還,天陰教為武林同道謀取埃利,凡是歸入教下的,前途事業上都受到一重極大的保障和協助。"她又神秘地霎霎眼說︰"兩位大俠,請勿多疑,我們不會向您說教的,尚當家的替我們惋借什麼?尚當家的是兩河總瓢把于,勸你回去看看,兩河道上只怕早已壁壘一新,旌旗易色了呢!"朱歡又咯咯笑道︰"尚當家的旬句不離還馬,其實我姊妹也不是不曉得尚當家的威名震服兩河綠林豪杰,還在乎這區區之物。尚當家的再猜上一猜我們的來意吧?"尚未明心中突然生了一絲警覺,本能地右手扶模了一下劍柄,俊眉一揚朗聲道︰"難道天陰教讓你兩位姑娘來對付我們不成?狹路相逢,用不著多說,就請動手吧!"紅帕少女斜腕了他一眼,巧笑盈盈道︰"尚當家的太言重了!敝教敬仰兩大俠,請還請不來呢!哪有把客人錯待之理,我們是奉白鳳堂堂主繆老前輩之意,特來迎接兩位少俠大駕的!"熊倜撥轉馬頭,搶著說︰"素不相識白鳳堂主,何勞遠道派人迎迓,只敝友夏芸姑娘,現在何處,姑娘若具告知,熊某不勝感激!"紅帕少女眼光還不肯自尚未明身上移開,略偏過頭來淡淡向熊倜一笑,嬌聲道︰"還是熊大俠說話爽俠,其實我們除了奉繆老前輩指示,一多半還是受夏姑娘之托來敦請熊大俠呢,不必耽誤時間,一同上道吧!"紅帕少女又露出極頑皮的樣子笑說︰"夏姊姊天天巴望您,若不是她……"熊倜驚問︰"她怎麼了?"

朱歡故作神秘,一攔嘴道︰"看你急成什麼樣子!我包給你一個活潑嬌縱的芸姐姐不成麼?"紅帕少女看出熊倜面上神色恍然,不由嬌笑說︰"熊大俠諒是不滿意我的答復,該不是怕我姊妹存有歹念!"熊倜傲氣如雲,扭頭瞪視她一眼,冷笑道︰"熊某在泰山力抗貴教群雄,此心堅如鐵石,更何怕什麼龍潭虎穴!只是夏姑娘……"紅帕少女抿嘴笑道︰"芸姊姊好好的,等著你呢!你請放心吧!"熊倜冷冷道︰"若是有人難為她,熊某可不能善罷干休!"紅帕少女和他倆並馬而行,她幽幽地嘆息了一聲道︰"芸姊姊首先和葉清清交成好友,又褥九天仙子愛顧,誰敢來難為她,又是你熊大俠的……"她想了半天繼續說︰"總之,你熊大俠放一百個寬心就是了!兩天後你就見上了她,何苦說這些狠話。"到了荊州府,天陰教龍須壇主單掌斷魂單飛,已率領四名黑衣人迎候道旁,熊倜在飛靈堡看過單掌斷魂的功夫,當時他一聞鑼聲,飄然離去,致未能一較身手,但這人既是崆峒派下,陷身天陰教不是很可惜麼?

單飛含笑為禮道︰"熊俠士久違了!這次駕臨荊州,盼能多盤桓幾日,若熊俠士不吝賜教,單某決心奉陪,但現在情勢和飛靈堡大不相同了!"他這些話,表示他頗自負,而且有與熊倜一較短長之意,熊倜雖不為件,卻仍報不屑的神色道︰"朱姑娘和柳姑娘遠道相迎,難道就是閣下要和熊某一較身手麼?"單飛敗于凌雲子劍下,平日做稍為減煞些,便換口氣道︰"熊俠士誤會了,我正以上次飛靈堡中未能領教絕技為憾呢。此次出于繆老前輩之命,正是為台駕和夏姑娘雙雙幸福著想,請面謁繆堂主,便知其詳。"紅帕少女向單飛自了一眼道︰"單壇主,這是例外,繆堂主要親自接待,稚鳳壇恕不能讓你伴陪他二位,用不著壇主費神了!""說完話,就引領他們馳向宅第。青帕少女忽然用極快而極低的聲調對尚未明道︰"尚俠士,前途小心,茶酒切勿入口!"她一說完,玉頰微赦,嬌軀挺起來,一領馬韁,達達達馳出好遠。尚未明接受了柳眉的這一番盛意,自然不免心神大震、忙附耳把原話轉告了熊倜。

熊倜昂然策馬至花照壁後面,和尚未明一同下馬,八字縮入的大門,竟冷清清地掩閉,而附近也極少住家,紅帕少女招呼說︰"馬匹自有我們照料,兩位大俠不必管了。"她上前輕扣門上銅環,應門的是兩個垂髻白衣幼女,逸然顯得清雅絕塵,但卻與這麼高大的宅第不相稱。

熊倜和尚未明,被邀走前去,不知何時青帕少女已是無影無蹤,另有兩位十八九歲自衣少女,像是朱歡的姊妹,她們一見面就鶯嗔燕 ,喧鬧成一片。

宅內廳堂相望,樓閣連雲,不知有多少層院落。

他們隨著穿堂過院,門戶重重,奇怪的每一處都是鴉雀無聲,偶然有一二自衣少女走動,寂靜得像一座尼姑庵。

他倆被引至一面華燭高張的大廳前,廊上靜肅地站著四對兒白衣飄飄的垂髻少女,春蘭秋菊,各極其美,燕瘦環肥,脂光粉膩,他倆加入眾香國里,目不暇接,奇怪的始終沒有看見一個男子。

廊柱上一列紅紗宮燈,盆蘭雛菊,裝飾得宛如王侯巨府,而廳中的陳設更是光怪陸離,金迷紙醉。紅帕少女向珠簾內嚶寧躬身稟告︰"繆堂主,熊大俠和尚當家的駕到。"簾內婦人應聲說道︰"快請進來!"

立刻珠簾高卷,眼前珠翠繽紛,早有一位擦胭脂抹粉,滿頭替花的紅衣老婦,含笑出迎)熊倜在泰山時會見過這九天仙子繆天雯一面,眼前還是這個不可思議的老怪物,四周有七八位白衣美女簇繞。

尚未明幾曾見過這種怪場面,但是他頭一眼留心看到的,是那青帕少女柳眉,竟也羅袂飄揚,侍立老婦身旁。

只是少女柳眉頻蹙,似望著他和熊倜另含深意。

紅衣老婦粉面上堆出笑容,一伸手說︰"名滿江南的熊小弟弟,威震兩河的尚小弟弟,惠然來臨敝堂,快請里面暢談一下,老身這些小妹妹們招待不周,兩位都是自己人多包涵了。"紅帕女子把他倆安置在八扇水晶屏風前座位上,九天仙子對坐相陪,群女則圍繞四周,奇怪的只有紅帕少女一人頭上裹著紅帕,柳眉頭上的青帕,卻不知何時業已解去,露出一頭釵眷高堆的雲環。

絹帕代表著什麼意義,只有天陰教人自己明白,尚未明似乎又窺破了青帕少女微含幽怨之色,自然他又和柳眉四目相接觸過一次了。

九天仙子繆天雯內功之深,不難自她的眼神中觀察出來,但是天陰教對付他倆,卻另是一種不可思議的手段!

九天仙于笑語婆姿道︰"熊小弟弟,我說夏小妹妹幾生修來的,你一定茶思飯想一刻忘不了她,有情人都成眷屬,這是敝教唯一的願望,和樂于促成的事,否則你熊小弟弟一個人也不合本教入門的規矩呀!"她這一說,像是熊倜已樂意入教,而且還要感激她玉成好事呢!熊倜自然心頭泛起一絲憎厭,朗朗回答道︰"夏姑娘現在哪里,請帶我去先和她會會面,至于貴教宗旨我還不深悉,人各有志,熊某泰山一會已決定此志終身不變。若貴教真能造福武林,不以征服各大宗派各大豪杰為目的,彼此各行其是,我是樂于調停貴教和別人之間爭端的,至于夏姑娘我也不能勉強她做違心的事!"九天仙子道︰"我早知道熊小弟弟和我們是志同道合的,小弟弟自然千里奔馳急于一見,但老身不能不先盡點東道之誼,難道一杯茶一口飯都吝于招待麼?況且熊小弟弟與夏妹妹從此儷影成雙,不能不替你們祝賀一下呀!"她向左右的女子略一揮手,立刻有兩個白衣少女趨出捧茶相敬,丸天仙子呵呵笑道︰"尚小弟,我也替你選擇一位最逗人憐愛的小妹妹,做你終身的伴侶,我想你一定猜得出來是哪一個,就是遠道迎接你的人兒!"尚未明馳騁江湖,宰了不少貪官污吏,目前卻百煉鋼化為繞指柔,九天仙子竟當面替他做起媒來,難道天陰教人是想用美人來籠絡他的心?尚未明立刻感到極為尷尬。

但是他極盼望九天仙子能把青帕少女替他撮合。

尚未明臉上火辣辣的,又不好立即應允,他急于明了這天陰教矚意于他的人兒,卻不好啟齒去問。

尚未明隱于瑟瑟不安的地步,雖明知道這是個溫柔的陷阱,卻終沒有勇氣,堅決拒絕九天仙子的話。

尚未明對于青帕的少女,確是一見傾心,尤其在最後一段行程中,青帕少女傾身密語,不是含無限深情麼?

狡猾的九天仙子,似已看出尚未明的心事,卻故意玩弄這個少年英雄,又笑著說︰"尚小弟弟請相信我,我絕不會使你失望。"秀麗淡裝的少女,分送給他倆各一杯碧色湛湛的香茗,熊倜略一欠身接住,他已看出尚未明神志恍惚,忙向尚未明遞過一道眼色,意思說︰"這茶可不能吃!"同時,已去了青帕的少女柳眉,也向尚未明丟了個眼色,使尚未明陡然心情一震,方算把小鹿亂撞的心暫時收攝住。

那紅帕少女,卻嬌笑得更加嫵媚,她心暢神炔,露出無限得意之色;和那柳眉幽色,恰成個相反的對照。

熊倜揭開蓋盅,嗅著那茶茗之中,另有一種說不出的奇妙芳馨,略燻人鼻孔,就使人渾身虛飄飄的舒適無比,他虛虛張口啜弄出聲響,卻暗暗把茶汁吐在也上。

又用手帕拭抹一下唇吻,連口贊美主人所賜的香茗。

九天仙子一聲吩咐,眾少女立即抬上席面,水陸雜陳,而且都是極精美的杯筋器皿,菜肴更是活色生香。

九天仙子立請他們人座,並且笑盈盈說︰"讓我這幾個小妹妹,各敬兩位一杯,然後就送熊小弟弟和夏妹妹……"突然九天仙子一收笑容,正色向熊倜說︰"夏妹妹的令尊——虯須客,你還沒有會過面吧?"熊倜神色一肅,騰口問道︰"虯須客,什麼,他在這里?"九天仙子道︰"熊小弟弟不要性急,早晚可以見面!但是你諒還不知道他就是當年北劍南鞭寶馬神鞭薩天驥吧!"熊倜道︰"夏姑娘只身放浪江湖,虯須客自然不會放心她的。"九天仙子說道︰"我們還沒有請他來江南,關外本教的事務,都托他辦理,夏妹妹性情倒是倔強得很,她還不相信她令尊加入了本教,我說熊小弟弟你要好好規勸她,怎能夠不孝順父母,和父親背道而馳呢!"寶馬神鞭薩天驥加入天陰教,熊倜並不十分重視,天陰教本就是正派人士所要消滅的對像,而是夏芸能不受天陰教人的威脅利誘,確使熊倜行為上光榮,假若夏芸投入天陰教,那該是多麼麻煩的事。

熊倜眉飛色舞,為夏芸與他有相等的不屈不撓骨氣,而神情分外興奮,但是眼前鶯飛蝶繞,這一群白衣仙子執壺相敬,頗使熊倜和尚未明十分為難,天陰教下的女孩子,並沒有絲毫蕩檢越禮的地方,反而予人的是淡素潔雅的高尚之感。

熊倜又嗅出杯中的酒香,和茶杯里的同樣一種異馨。尚未明也不敢放懷暢飲,因為柳眉的幽怨的眼光,不時偷偷窺視過來,但是多少應個景,能不略沾湍了唇舌,他可沒有熊倜的機變,善于應付。

奇怪的酒香人肚,並不覺出什麼異樣滋味,反而身體之內異常舒適,頭腦里也沒有錯暈的現象。

可是青帕少女,則幽怨一聲輕嘆、深深垂下頭去。

酒過了三巡,九天仙子似已覺得勝利在握,她才滔滔不絕訴說天陰教的宗旨,無非說他們教義只在聯絡武林同道,主張把武林各派的絕技,綜合綜合起來公諸同道。大家一同研究,于是就把一切過錯安在武當派頭上。

武當派有一種內功秘書,關起門來自己練習,這是不夠大方的,上次就為索取此書,起了不大不少的沖突。

九天仙子這種強詞奪理的話,熊倜等听去頗覺刺耳。

九天仙子也狡猾的看出兩個少年,不滿意她的話,好在她的計劃就緒,獵物已入網羅,便催促他倆用飯,說︰"這是本堂第一次破例的事,承兩位小弟弟遠道而來,不能趕客人走,權且請在本堂留宿一宵,熊小弟弟與夏妹妹可以暢述離情了,明早盼能給老身一個懇切的答復!就是不能入教,這事我們也不勉強,但總可以攜手合作吧!"熊倜臉中一亮,明了他們的步驟是非常縝密的,只要一步走錯,下面就會使你按照他們的步伐,一步步墮落下去!他為了夏芸,暫時不能反臉,而且丸天仙子殷勤款待,情理上也不能這樣做。

而尚未明呢,他卻陷入了情網,唯一希望的,是能和伊人多通款曲,至于入教的事,他認為那是笑話,天陰教人再說得天花亂墜,還能改變了他的初衷麼?

尚未明和熊倜,遂在這種不同心理之下,接受了天陰教人為他們安排的事。

尚未明由兩個垂轡少女,打著對兒紅紗官燈,引導他去向側邊一座極幽雅的偏院里,妥為安置。

熊倜則由紅帕少女和另外兩名提燈少女,送人與尚未明向相反的對面偏院里,燈影搖紅,花徑曲折,導至五間極精巧的花廳之前。紅帕少女笑道︰"熊大俠自己進去吧!莫使夏姑娘望穿秋水!我不打攏你們了!夏姑娘小性兒我惹不起,祝福你們花好月圓!"她說完,嫣然一笑,依然是路上那種放浪不拘的神態,而且她還有更大的幸福,在等待著她去享受呢。

提燈少女也轉移蓮步,隨著她折回去。

熊倜這時卻心里頭緒紛壇,料想夏芸必在期待著他,而他呢,卻竟要手刃于愛侶之父的胸腔,以快積恨!

熊倜心弦震蕩,幾乎無法自制。

熊倜一咬牙,拉開門沖入室中。

熊倜一跳進去,熟悉的少女驚呼聲已震入耳鼓,眼前己飛躍過來他的芸妹。

兩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會晤迷惘而愣住了。

夏芸果然豐姿一如往日,而且被安置在這樣一面珠環翠繞的香閨里,熊倜一眼掠過之下,被這過于豪華的陳設愣住,夏芸受到這樣隆重招待,使他格外安慰。

夏芸的第一句話是︰"倜哥,你怎不早些來看我?"她幽怨而含著恨恨的眼光,幾乎閃出許多淚花,這是久別重逢時極珍貴的情誼流露,反而使熊倜起了誤會。

他不自覺的雙手握住芸的柔夷,驚問道︰"你怎麼了?天陰教人難道使你受了委屈?我兩次上武當,往返奔波,都是為了夏芸驕做的性子一敝嘴道︰"你以為武當派人能再度制服我嗎?凌雲子不過是用巧招勝我一次,我根本看不起他們什麼九官連環劍呢!"她又道︰"天陰教人,並不如人們想像中那麼邪惡、可怕,他們不敢對我失札,據說是為了欽佩你的本領。他們願意和你結交,我也正拿不定主意,我父親已經投身教下,只待你來決定,決定你和我應否和他們合作。"夏芸一提起她的父親虯須客,也就是寶馬神鞭薩天驥,使熊倜如同良心受到了毒蟲的啃噬,他張大了眼。

熊倜抑壓不住心中感情的起伏變化。

熊倜又作了個錯誤的決定,他決定暫時享受著夏芸繼續增加的少女的熱情,陶醉在兩種不相容的愛與恨漩渦里,于是他倆熱烈地依偎在一起。

他倆並肩坐在最美麗的床頭,款款在互訴別後的情形。

熊倜听夏芸說她文理不深,所以那封信只封了那枚古錢,只表示她在等候熊倜相見而已,而且千言萬語也寫不出無限相思!夏芸提出來關于天陰教的問題,暫時還不答復,因為他明了夏芸天真無邪,對她好的,她不免要認為是好人了。

夏芸首先敘述與常漫天夫婦相識的經過,她沒有隱藏什麼,她認為田姐姐的本領確實值得欽佩,這是熊倜啞然失笑的事,這小妮子居然也有她敬服的人!熊倜把她的手握得更緊,夏芸感覺一種無比的熱流,浸遍全身,使她心靈之扉,敞開著接受這少年所帶來的溫暖。

夏芸又說了見凌雲子東方靈兄妹搏斗的事,眉飛色舞描繪她怎樣把凌雲子用鋼丸嚇退,表示她已不是以前的她可比了,其次她是在那客店里染上了不輕不重的病,心情的郁結,也是致病的主因。

病中,天陰教單掌斷魂單飛,和司禮童子白景祥葉清清竟自動找來照料她,尤其是時清清也是個活潑少女,對她照應得無微不至,以後就邀她移往荊州府天陰教白鳳總堂,九天仙子繆天雯更十分憐愛她,就像媽媽一般。

夏芸又認識了不少的天陰教美麗姊妹,都待她當親人看待,夏芸的病魔也開始撤退,當她要離去找熊倜時,九天仙子向她宣布了一項驚人的消息,已派人去迎接熊倜來此,而她更不敢也不願再去武當自取其辱了。

夏芸從稚鳳堂兩壇姊妹口中,得悉天陰教下許多規矩,凡是九天仙子教人代為行使,女孩子是沒有拒絕余地的。

凡是頭上包帕的女孩子,也就是表明落花有主只等著結婚了,天陰教人從來沒有放棄對夏芸說教的機會,但是遇上這個倔強無比的女孩子,也沒有好辦法來對付,最後才以虯須客已列身教下作為理由。

九天仙子更揣模透夏芸的心,天陰教人早已偵出武當派以及各正派人士的舉動,因之想把熊倜尚未明誘至荊州府白鳳堂,餌以美女,收羅在天陰教下。對于其他各派的人,他們也都有離間分化的毒計陰謀。

九天仙子既安置下夏芸,以為熊倜不會不入谷中,不料夏芸竟同樣的非常倔強,但是夏芸多少對天陰教人發生好感,是無可諱言的,這對進行拉攏熊倜是格外有利,熊倜早已在武當山奪劍時,便是焦異行夫婦急于爭取的人物了!尚未明領導兩河綠林之士,更是不容忽視的人物。

熊倜听完伊人吐氣如蘭一遍細訴,心里頗為夏芸欣慰,于是夏芸問他︰"你呢?你和武當派人又怎樣攪在一起?"熊倜知道她恨透了武當四儀劍客,與其多費唇舌解釋,不如順著她的性兒好些,日後散花仙子會以大義曉喻她,而且夏芸會听她的田姐姐的話的。

熊倜先述及初上武當情形,夾著甜甜谷中一幕驚險場面,夏芸听說他和尚未明幾乎傷在散花仙子鋼丸之下,不由一撇嘴得意地笑道︰"啊呀,我的熊大俠,你也踫上硬點子了!田姐姐那種手法,我已經學會了!"她自然要表示她身手更加不凡。

熊倜樂于恭維田敏敏一番,間接也就是恭維夏芸,使夏芸心頭非常得意,但是散花仙子經熊倜一劍劃破皮膚,而藥性頓失恢復,她的花容玉貌,這是多麼一種使人驚奇的事呀!夏芸對此提出許多問題,熊倜卻又怎能答復呢?

第二次武當大會正派人士的事,熊倜略而不談,只說和尚未明,常漫天夫婦,去質問武當四儀劍客的。

夏芸听見他們都為她奔波,心里非常快慰,她問道︰"尚未明這人奇怪,怎麼姓名的含意,是自己尚不明白呀!"她爭強好勝之念,使她追問這尚未明本領如何。

熊倜笑說︰"尚大哥是兩河綠林總瓢把子,和我一見莫逆,極富豪俠肝膽,上次你就是在人家鋪號里養傷的。"熊倜沒有稱贊尚未明的武功,是怕這小姐兒任性不服氣,夏芸听說尚未明也來至白鳳堂,歡然說道︰"我想他本領錯不了,否則怎能跟你熊大俠結為好友呀!"熊倜笑說︰"你還是嘴上不饒人,誠心挖苦找是不是?"夏芸嬌嗔道︰"算了!難道大家不稱你是武林三秀?"夏芸一顆芳心何嘗不以熊倜武功超人,引為她的光榮呢。

突然窗前人影一閃,尚未明的口音,輕聲一噓,道︰"熊大哥仔細!有她們人伏在暗處偷听你們的話!"熊倜恐夏芸不願在她房里接見尚未明,正露出為難之色,夏芸已嬌聲呼道︰"尚大哥,請進屋里一談!"熊倜這才欣然開門相迎,但是他奇怪尚未明怎會半夜找他們?比及尚未明說明的遭遇,熊倜不勝快慰,而天陰教人一切的計劃,也歸之泡影了。

尚未明多少吃了幾杯酒,席散之後,被二女導人了北面側院中一座精致花廳里,這廳中的陳設,對他太不適宜,簡直是大家小姐閨閣,鴛裳繡被,錦帳流蘇,而梳妝台上高燒著一對兒臂粗細的龍鳳花燭。

壁上的字畫,如太真出浴,洛神戲水之類,每件東西都帶有一種刺激,這使尚未明大為惶惑不安。

一盞熱茶入肚之後,尚未明酒量是極大的,這幾杯酒平時只能潤潤喉嚨,這時卻燻燻陶陶,周身漸漸起了火辣辣之感,而頭腦似有一服力量促使他向肉欲方面沖動著,尚未明神志雖清楚,卻抑制不住這種沖動。

人類天賦的本能,加進一種藥物的力量,使尚未明獨守這觸目刺激的空閨,幾乎快達一種瘋狂的程度。

尚未明想起了青帕少女,絹絹清影,如在目前,尚未明臂一抱,空飄飄的他又能摟抱住他的幻覺麼?

尚未明覺得心里非常煩躁,唇舌枯焦使他不得不吃點茶水,而這恰如飲鴆止渴,越吃下得多,越發周身發起燥熱,血管里的血液奔弛加速,又無疑地增加了身體上某部分的沖動,窗外本就有天陰教人潛伏。而尚未明卻一點也不察覺,突然噗的一聲嬌笑,發自窗前,單是這女孩子嬌女敕的笑聲,已足夠使他神馳魂銷了。

尚未明如同制服不了的月兌韁野馬,竟一個箭步穿簾而出,向那發聲之處撲去,這時縱令是個嫫母無鹽,尚未明也會饑不擇食,向她發泄一下的。

尚未明卻撲了個空,帶有寒意的夜風,拂面生涼,使他頭腦清醒了一二分,他茫茫注視著院中花影隨風搖動,是不是玉人珊珊來呢?

尚未明終于失望步回室中,一陣陣筋肉憤張,而舉目都是些刺激他的果女圖畫,又使他一顆心熊熊燒起來。

一剎那間,窗外那紅帕少女嬌笑之聲震耳,輕柔嬌婉的聲音道︰"尚當家的還沒就寢?一路鞍馬勞頓,該早早安歇了!"尚夫明于也耐不住,猛掀簾躍出,口里央求說道︰"好妹妹,請進屋里來談談,我一個人煩悶得要死!"但是卻只听得撲噗一笑,情影晃動,哪里還有那紅帕少女的影子。

尚未明望著天空銀河如錦痴痴站著,而嬌笑聲又起自室中,道︰"尚當家的!你請我進來,你怎麼在外面呢?"尚未明心花俱放,躍人室人,那紅帕少女的朱歡,果然端莊得像一尊神像,端坐椅上,秀目盈盈注視著他。

她像怕這一頭野獸,做出什麼可怕的舉動,她隨時準備著逃走。尚未明眼楮枯澀,也注視著她狂笑不已。

尚未明大膽他說︰"纓堂主已把你許給在下了,何必還假惺惺躲避我?"紅帕少女啐了一口說道︰"胡說!繆堂主隨便說句使你開心的話,你就當真了,你又沒有參加天陰教,這是不可能的事!"尚未明猛然驚醒了些,顯然這是一種欲擒故縱的陷阱,但是尚未明已蒙昧了一半心竅,他渾身顫動著,似乎像一頭餓獅,恨不得撲上去擒獲這可愛的少女,理智使他縮退了半步,喃喃央求道︰"這有什麼關系,纓前輩不會見怪朱姑娘的。"紅帕少女故意矜持著,和她一路上那種放蕩不拘的態度,迥然不同,以低沉而堅決的聲音說︰"不行!不許你亂來!除非你立刻去香堂立誓人教,否則你今後永遠不能再來白鳳總堂!傻子,你呆想什麼?"尚未明被這種冷水澆頭的話,驚呆在那里。

尚未明色念,但是要他立刻宣誓投入天陰教,仍然是他不肯做的事,他喘吁著,身體上熱力涌注,使他會立即做出一件終身遺憾的事,真的他這樣瘋狂做去,那後果是不難想象的。

而紅帕少女,決心要馴服他這一頭猛獅,絲毫不假以顏色,以急快的身法飄出了室外,冷冷的說道︰"我給你一段時間自己考慮吧,回頭我再來听取你的答復,早些決定,早一刻人教,就早使我安慰呢!"尚未明不再能抑制自己了,他猛一旋身,跟著沖出室外、以極快的手地,撲上去想把朱歡一把摟在懷里。

紅帕少女早有防備,而且武功也是天陰教一二流好手,嬌軀一晃,已縱出兩丈多遠。她毫不躊躇地馳出這偏院門外。

尚未明兩個起落,仍沒把玉人追上,更加地意馬心猿,難以禁受,人們在饑渴難當之際,看著擺在面前的食物,而不能到手,怎能不垂涎三尺?尚未明焦燥著,又不能沖人正院去,正像猴子一般抓耳撓腮。

卻听空中悠悠傳來一聲女子嘆息之聲。

靜夜寂寂,這種淒涼哀怨之音,使人毛發驚然。

尚未明略一鎮定心神,拔步又躍人房中,他以為又是紅帕少女捉弄他,卻不料室內空空如也,哪有什麼人影,只空氣中遺留下一股蘭麝之馨。

尚未明將要燃起了憤怒之火,他將不顧一切,只要有個美貌少女此時出現,他會做他要做的事。

窗外又是一聲幽怨的微嘆,使他肯定了必是紅帕少女,他正以極憤怒的心情,向室外沖去。

突然眼前自晃晃一團東西,朝著他面上飛來,尚未明接暗器的手法也是極有研究的,他忙一縮手,伸手接住了飛來的東西;只覺人手軟刺刺的,似是一個紙團。

尚未明心頭一甜,以為是紅帕少女拋來之物,趕快湊近紅燭,把紙團找開,已折皺了的紙上,赫然現出幾個字︰"速服解藥,幸勿自誤︰"而紙團內正好包著三粒淡綠色的藥丸,晴天霹靂,震醒了他一場綺夢。尚未明方才驚覺自己涉身極可怕的陷阱邊緣。他把三粒綠丸嚼碎唾沫咽下,用桌上玉石鎮紙,冷冰冰的熨貼額上,一轉眼問涼意人腦,人已清醒了許多,藥力也逐漸生效,一腔邪念欲火,頓時降落下去,他不勝感激這送藥的人,但是這人又是誰呢?尚未明木然立在室內,回憶剛才經過的情事,冷汗自周身直冒,幾乎一失足成終身大恨,多麼可怕的事!突然身後香風微動,似有女子來至身後,尚未明以為是那個紅帕少女,他心里清醒之後,對她憎厭到了十二分,比及他扭身看時,不由眼前一亮,喜出望外,竟是他一路上得不著青睞的青帕少女。青帕少女面色十分沉重,皺皺眉問道︰"你服下那三粒解藥了吧!尚大俠,我警告你,快些離開此地。"青帕少女一福還禮,仍然冷冷催他說︰"尚大俠勿煩言謝,此地千萬不可久留,從速知會熊大俠,一同走吧!"尚未明料知事態嚴重,但是他以為天陰教不曾立即翻臉,而青帕少女勞蹤降臨,正是他渴望不到的事。

尚未明敬重青帕少女,不敢稍露些輕挑之態,故意說道︰尚某等蒙繆堂主竭誠款留,豈可不辭而去?"青帕少女微微嘆息說︰"就是現在你們想走,也未必走得掉!天陰教白鳳總堂是什麼地方,你明自麼?"尚未明茫茫然點首連連應是,但他自恃一身絕技,這院中不過一群在弱少女,心中未免不大相信,遂俊眉一挑說︰"走還不容易,熊大哥在泰山絕頂也曾受逼,武當山前,貴教教主率領著那麼多高手,我尚未明不是從容來去!"青帕少女蛾眉加蹙,冷冷說道︰"那是教主以前誠心延攬你們,也可以說是網開一面!不然會好端端的把貫日劍還給熊倜?這次是他們最後一著手段,因為你倆確有一身手本領,堪為本教羽翼,若還不受牢籠,那豈能放你倆走掉?"尚未明心里自然不會信服,少年英杰壯志凌雲,絕不為威武所屈,況且他具有一副不平凡的身手,如何能使他口中認服?但青帕少女這一番好意,總不能說些得罪她的話,尚未明滿不以為是的神態,柔聲道︰"既是柳姑娘指示,我就去通知熊大哥一聲,至于天陰教……"他沒說下去,換了口氣說道︰"熊大哥現在何處,請姑娘示知!還有天陰教既不是什麼正派組織,柳姑娘以崆峒高弟,何故在他們教下廝混?尚某不勝替姑娘惋惜呢?"青帕少女靨微泛紅暈,但似有難言之隱,皺眉搖搖頭嘆息說︰"這你不明白,不過今夜你和熊大俠一走,我只有也一走了之!"尚未明心里非常欣慰,但不便問她走向哪里。

青帕少女閃身向室外退出,又一直在傾耳諦听外面的動靜,似乎發覺了什麼聲音,很炔的低聲說了幾句話,指明熊倜和夏芸的住所,立即瞥然逝去。

尚未明等待青帕少女一去,芳蹤飄渺,不勝悵惘,他心頭仍然漾動著一片微漪,青帕少女雖然豐神冷艷,卻顯然的是屬意他,而且要為了他月兌離天陰教,但是人海茫茫,少女芳蹤何處,這足使尚未明魂夢相思了。

尚未明方待攜劍離去,那位紅帕少女朱歡,又裊裊婷婷地走了過來,尚未明看見她那種柔媚入骨的姿態,不由渾身不寒而凜,心中厭煞她到了極點,恨不得一劍結果了朱歡,但是對方終是個女孩子,他不能這樣做。

尚未明意識到紅帕少女這二次前來,必要糾纏他投身天陰教,稍一應付不善,天陰教人將不會利于他。

因之不能把剛才藥迷後的態度驟然改變,反而促使她起疑,但是目前通知熊倜為要,尚未明原是磊落光明的漢子,更不肯再和她胡纏,想來想去,只有把她制服,以免妨礙自己的行動。

點穴手法,他雖然跟那番僧練過,卻並不十分高明,按著氣血流行的時辰,應該點著她的氣門商曲穴,較為和平,也不至于傷她,同時下手時也較為便利,尚未明這麼一籌思,紅帕少女已淺笑盈盈立于燈下。

尚未明故意也斜著眼,緩緩迎著她走近。

他身體故意搖擺著,而紅帕少女依然故態,總是向一邊閃避尚未明極不自然的笑著,道︰"這有什麼難于決定,只待告訴同伴熊倜一下,我們總不能不一致行動呀!再說經過朱姑娘熱心啟示,尚某豈敢執拗!"他口里喃喃的類似夢囈,而那紅帕少女神色突然一變,變得眉飛色舞,顯然是驚喜她自己將獲得了英俊的檀郎。

紅帕少女原先是欲擒故縱,使尚未明心癢難搔,在藥性催動之,俯首就範,這時尚未明已竟低首稱臣,拜倒石榴裙下,她減少了許多顧忌,要知天陰教下男子雖多,年貌相當而是有大好身手的那就少之又少了。

怎不使她一顆芳心,快要跳出口腔以外了呢。

因之紅帕少女不願也不忍使尚未明過于落寞失望,得不著一點兒安慰,向未明身體漸漸移近,她也不忍再逃避了。

事出意外,尚未明接近了她腰側,卻不是接抱她的腰肢,而是重重的點下,紅帕少女嗯哼了一聲,穴道立刻閉過去,她想叫喚也叫喚不出來了。

紅帕少女不知尚未明是何居心,立即羞滿梨窩,以為他必要對她施行一種狂風暴雨般的摧殘,她心想︰"我早已屬于你了,何必用這種手段對付我呢?難道你還不了解我對你的情意。"紅帕少女渴望著尚未明,給她一種溫存,只不要太輕狂了,只見她秋水盈盈,一直望著尚未明,而他竟以極迅快的身法,拋棄了她,消失在黑暗中,紅帕少女這才鴛夢成空,醒悟這少年必已了解了他們的陰謀。

尚未明是這樣在溫柔鄉中,打了幾個滾兒,來找熊倜的。

他被熊倜迎入室內,自然要贍仰一下熊倜的膩友了。

尚未明望見夏芸的容貌輪廓,心中呀然一聲,怎麼這樣的熟悉,他想不起來何時見過她,而且最奇怪的是眼前這位玉人,竟和自己十分相像,所差的只是男女之別,的確容貌是太相似了。

夏芸一眼見尚未明,也是一種同樣的離奇感覺,使她也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兩人都努力在回憶著過去。

可惜幾時的印象不夠清晰,但是他們倆極自然的各油然而生一種親切之感,是為了容貌太相像了麼?還是為了別的,他倆自然的感應是無法理解的。

熊倜正為尚未明和夏芸互相介紹,而他倆卻反怔住了。尚未明離開王府時,年已八歲了,不能說一點記不起來,所以他自詡是龍鳳閣生長大的人,不過不明身世,幾時有個可愛的妹妹,一同被人攜出王府,多少在他心里有點影子,以後呢,他就淪落了,他不敢想象夏芸就是他的妹妹。

尚未明尚旦記憶不清,夏芸那時更小包別說了,但是兩人卻始終都覺得對方非常可親。熊倜問尚未明︰"尚大哥半夜找我,有要事麼?"這一問才把尚未明從剛才那個場面中喚醒來,尚未明匆匆地敘說了上述的經過,熊倜為之勃然變色。

夏芸卻笑道︰"別听那姓柳的姑娘胡扯,天陰教人對我是挺好的,難道他們把倜哥和尚大哥騙來,要暗害你倆?"熊倜知道事態嚴重,現在何必費許多話向夏芸解釋,他以祈求的口吻,向夏芸說︰"芸!讓我們先離開自鳳總堂,有話慢慢再說。"夏芸冷笑道︰"看你何必怕成這個樣子,我們說走就走,誰能攔得住我們!"夏芸匆匆打疊起來,把銀鞭綽在手里,熊倜和尚未明更一無長物,各自焦急的,等待她收拾好!立即采取行動。

夏芸望著熊倜背上的寶劍,想起了遇見了江干二老的事,她向熊倜身邊湊近些,日注他背上寶劍問他︰"倜哥,這是你的貫日劍,還是倚天劍?"熊倜不勝詫異,夏芸怎會曉得這兩口劍的名字?

夏芸把江干二老的話,說了一遍,她想起那兩個語無倫次的老頭子,覺得滑稽可笑,而熊倜卻大大吃驚。

尚未明也曾見過那兩個老頭,于是他們為此又耽延了,盞茶時。比及他三人準備出室,院中突然燈火齊明。

院中九天仙子繆天雯半老徐娘的聲口,發出一陣獰笑之聲,笑聲刺耳難听,接著听見她朗聲道︰"熊小弟弟和夏妹妹都要走嗎?深更半夜匆匆來去,何不明日成行呢,難道是怪老身不曾招待客人麼?"三人立即亮出寶劍長鞭,熊倜一腳踢開了門,先後魚貫縱出室外,只見院中一簇白衣少女,或執火把或手提宮燈,把院中照耀得如同自晝。

奇怪的這些女孩子,竟沒有一人手中持著兵刃。

九天仙子還是笑容可掬,由七八個白衣少女簇擁著,紅帕少女也在其中,以極憤怒的目光,遠遠瞪視著尚未明。

而九天仙子則宛然是接待他們時的神情,只笑聲里似含有一股震人心弦的意味,她望著他們道︰"怎麼,芸妹妹也要走了!你父親來時,教老身拿什麼話交代呢?熊小弟弟仔細考慮過沒有?真個老身招待之誼,不值一顧麼?還有尚小弟弟,竟對于朱妹妹不能諒解,這是多麼遺憾的事呀!"熊倜道︰"夏姑娘意欲回關外省親,不便久擾貴堂,熊某和尚當家的也要去峨嵋訪友,至于今晚或明晨出發,那是沒有什麼差異的,繆堂主盛情相邀,我們衷心永記著這一份兒情誼的。"九天仙子笑得格外動听,她依然不露絲毫惱怒之色,道︰"既是兩位小弟弟都經過一番仔細考慮,那老身的話等于白費了,三位決心就走,老身親自送你們走路!"她最後這兩個字,似刺耳得很,但是她又很快地擺擺手吩咐眾少女︰"快些開門送客!"立即有十余少女,千執火把魚貫而出。

九天仙子又伸了左手,說︰"那麼三位請吧!"他三人也就不再客套,向大門外走去,尚未明還恐天陰教人埋伏著人暗算他們,但是各處庭院仍是靜悄悄的,兩對兒提燈少女,在前引導,平安無事走出八字大門之外。但是卻不見他倆來時的馬匹。

照壁牆外火把高張,似有很多的人高舉著火把。

尚未明詫異說︰"怎不見我們的馬匹?"

但是九天仙子只送到門邊,咯咯狂笑不已說︰"那麼就請走你們的路,這是最後給你們選擇的一個機會!本教對于各方同道,從來不忍不教而誅,三位快快回頭猛醒!"九天仙子又一揮手,那紅帕少女已經綽起一面小金鑼,當當當的敲了三聲,砰的一聲,合住兩扇大門。

夏芸笑說︰"送客就送客,為什麼敲鑼呢?"

調尚未明也發覺情形不妙,他說一聲︰"快走!"人已先自照壁牆左側縱出,熊倜緊緊伴著夏芸,自右側縱去。

三人都被眼前這片廣場上的情形怔住了。

手執火把的黑衣大漢,密密布了個回圈形的陣勢,中間的人宛如挺立著十余尊石像,兵器在火光中閃閃生輝。

他三人很快地掃視一匝,自然天陰教的高手,熊倜認識的較為多些,最中間一位領袖人物,白發白眉,威武無倫,身穿杏黃色長衫的乃是鐵面黃衫客仇不可。司禮雙童自景祥葉清清緊挨著他持劍而立。

另有一位身材魁梧的人,頂上白發蒼蒼,面上卻遮了一張頁具,望不清他的廬山真面日。

使熊倜驚訝的是四年前!山東道上所遇的抱犢崗瓢把子托塔天王葉坤然,獨行盜日月頭陀,瘦削而精悍的勞山雙鶴鄭劍平,鄭劍青兄弟也在場,而且都穿了一色黑衣,顯然都已投身天陰教下了。

此外如單掌斷魂單飛,洞庭雙蚊,這都是夏芸所遇見過的。總之,沒一個不是武林中久已成名的好手。

黃衫客仇不可發聲如同洪鐘震耳,臉上罩著凜凜肅殺之氣,厲聲叱道︰"熊倜、尚未明,兩個小子撞人本教白鳳總堂,非立時宣誓入教,便須立斃當場,不能放一個活口走掉!從速自己斟酌利害,生死兩條路自行選擇吧!"仇不可說完,凝如山岳,靜候著這三個少年答復,天陰教這十余位高手,都面上嚴肅得不露一絲紋縫。

熊倜向尚未明丟了個眼色說︰"不必費話,沖出去就是了!我可要顧芸妹,大哥不可輕敵。"話音未歇,黃衫客獰笑一聲,大袖一揮,早有黑衣摩勒白景祥,白衣龍女葉清清,單掌斷魂單飛等五人身形飄飛在那邊將尚未明團團圍住。

白景祥和葉清清,四臂紛揮,輕功快速,而招法十分老辣,單是這兩個少年,尚未明也不容易佔上優勢,何況單飛等其余三位,也都非弱者,尚未明想從這五位高手合圍之中月兌身而出。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天陰教這種群打群毆的手法,的確毫無武林信義可言,但是他們決定了采取這種毒辣手段,合乎他們各個消滅的陰謀,天陰教人是不顧一切的。

熊倜和夏芸,也同時被丸位天陰教武功卓絕的人,四面圍困住,勞山雙鶴的雙劍,日月頭陀的一雙雪花擯鐵戒刀,一齊涌向夏芸身畔,黃衫仇不可和那面罩面具的,卻各以一雙肉掌,向熊倜進招。

其余的幾位,都在略遠處,舞起各種不同的兵刃,冷不防襲擊他們的背部和側面,總之他們配合得非常巧妙,雖沒有固定的陣法,卻彼此呼應,使熊倜和夏芸四面受敵,彼此不能相顧。

因為黃衫客仇不可,發掌十分緩慢,但招法詭異無倫,而且手上帶出呼嘯的絲絲風聲,可以表示出他內力十分雄厚,仇不可用的是天陰教五陰寒骨掌法,一連三招"扭轉陰陽","追魔索命","魂斷陰山"。

仇不可這種奇妙掌法,是天陰教蒼虛上人獨擅之技,近些年來武林中人久已不覷其妙,而且出手如鳳,閃晃出十余雙手掌,使熊倜為之眼花綜亂,原來天陰教這套絕技,在武當山交手時,還未輕易露過呢。

可是熊倜經過毒心神魔用此種悟招逼他交手,也同時指示了他應操什麼步驟破這些招式,他這時更加恍然大悟;毒心神魔教給他的十數式奇怪的劍招,可以同樣用在于掌上,也正是天陰教五陰寒骨掌法的克星。

因之熊倜,每一掌迎著拍出,恰好能抓住了仇不可的空隙,攻其必救,于是仇不可這種絕技,無形中被他淡寫輕描地化解了,而且還幾乎吃了虧,這使鐵面黃衫震駭極了!他不測這少年怎能破他們五陰寒骨掌法。

但是熊倜如只對敵仇不可一人,那他是從容不迫游刃有余了,可是戴著面具的那人,手心里黑氣迸現,掌風刮過之處,冷風刺骨,而且力道威力無倫,熊倜用盡了天雷內功所生的潛力,僅僅只能把他抵抗住,而無法獲勝。

戴面具的人最初使的不過是些少林羅漢拳、劈掛掌、崆峒少陽掌,招式非常駁雜,偶爾問雜著一兩式特殊的招式,熊倜猛然發覺這是天山三龍的飛龍七式中的招式,不由大為驚異,這人又是誰呢?

熊倜在這兩人合攻之下,雖然倚仗侯生所傳的奇招,足以應付,但也付出了所有的力量,而僅僅能免于落敗而已。外加上洞庭雙蛟袁宙等這些不相干的招式,固可隨時把他們擊退,但又不免多費許多手腳。

眼前的局勢,顯然對他們三人很不利了,因為尚未明那一套塞外飛花三千式掌法,沒有發揮威力的余地,司禮雙童施出五陰寒骨掌法後,他已手忙腳亂,左支右拙,幾乎難于自保,若非他輕功卓越,閃縱靈巧,早已被白景祥葉清清所乘了。

再加上單飛崆峒鎮山斷魂掌法,也是奇妙無比,縱橫開闔,招招不離他身上重要穴道,沾上一根指頭,也就必須被人家制住,尚未明拔出寶劍,想在兵刃上找些便宜,可是依然施展不開,白景祥和葉清清兩口劍,比他更為輕妙。

尚未明四面迎戰,五十多招以後,周身冒出汗珠兒,左肩頭也被單飛掠中一掌,再不設法逃走,那就等于束手就擒。

尚未明拼起周身之力,作這垂敗以前的困獸之斗。

夏芸的幾個對手,也都非弱者,當年熊倜也僅險勝過日月頭陀一招,現在與勞山雙鶴聯手合攻,夏芸一條銀鞭,銀龍盤飛卷舞施展開狂颶鞭法,還是處處受逼,勞山雙鶴多年成名的好手,竟把她這套鞭地拿捏得很準。

夏芸一雙左手也沒地空閑,因為敵方是三件兵刃,招式又個個凌厲老辣,一根銀鞭是無法應付得開的,她幾次想發出鋼九,都騰不出功大去袋中模取。

在尚未明堪堪危殆之際,突然自院中飛落下來那個紅帕少女,她雖然加入作戰,卻嬌聲呼請司禮雙童黑衣摩勒白衣龍女等,不要重傷了尚未明,因之眾人招法一緩,尚未明得著喘息的機會。

紅帕少女橫刀媚視著尚未明,她嬌聲喝道︰"尚當家的,你真是自趨死路,還不覺悟麼?快些放下武器,投奔天陰教下,我們不會虧待你的!"尚未明這時已成了強彎之未,寶劍劈出去都減弱了一半力量,心里憤怒已極,加上他火烈性子,他知道若是被天陰教捉住,將會落個什麼結果,求生的本能,使他不得不做冒險突圍之舉。

尚未明猛然想起這紅帕少女,痴情未斷,而且也是四周最弱的環,若要逃走,只有從她身上想辦法了。

尚未明如同一頭瘋狂的野獸,猛向紅帕少女,刷刷刷一連猛劈了三劍,果然他主意收到了效果,紅帕少女是不忍還他以毒招的,因之紅帕少女閃身避讓,眼前露出一道縫隙,正是他沖出的良機。

尚未明把握住這大好機會,猛然自這面空隙躍出,他自顧不得和熊倜等打什麼招呼,急急向南邊奔馳。

後面六個敵人,也立起直追,轉眼都沒有影子。

便場上這一角暫告靜寂。

洞庭雙蛟和另一個北道綠林好手,卻已被熊倜傷在劍下,熊倜無法戰敗強敵,只有拔出貫日劍,作最後一拼,他是不大願意承認不敵就此逃走的,何況夏芸能否救出,還是大成問題呢!

熊倜施展蒼穹十三式劍法,果然使那黃衫客仇不可大為震驚,他震驚的是當年的天陰教就毀在這種劍法之下,不過單憑這十三式是不能發揮威力的,而熊倜又恰好用的是當年鐵劍先生的貫日劍呢。

仇不可是以前碩果僅存天陰教遺老之一,他多年來準備好一件能抵擋倚天貫日雙劍的武器,是用金線蚊筋以及最堅韌的樹汁合鑄而成的軟鞭,雙劍再鋒利,也沒法削斷這種富有膠著性的物件。

仇不可也立即自腰間解下他這件獨門烏龍索,以獨特的招法,迎卷絞纏熊倜的長劍,無如蒼穹十三式,大半是在空中發招,尤其變化神速莫測,輔以熊倜潛形遁影的絕頂輕功,其威力確乎不同凡響。

但是仇不可吃過這種劍法的虧,因之他多年精心揣游,悟解了一部分解化劍招的索式,熊倜連攻了數招,"落地流星","大虹倒劃","泛渡銀河","大自經天",快是快到了極點,卻不能傷著鐵面黃衫客。

戴面具的人,卻始終沒拿出兵刃,因之熊倜對他更多發揮較大的威力,但是戴面具的人,功力卻分外雄厚,他甚至以掌上的攻力,在一二尺遠處,就把熊倜的長劍震了開去,所以熊倜仍不能佔絕對的優勢。

但洞庭雙蛟之類的綠林英雄,卻就不免吃些苦頭,因為他們從沒見過這種劍法,熊倜連人帶劍,似乎在他們頭上盤旋,無法猜測熊倜這一劍劈向何處。若不是黃衫客和戴面具的人及時援救,他們會多傷幾人的。

熊倜是為了解除夏芸所的壓力,不得不下毒手。

勞山雙鶴日月頭陀這三位,已使夏芸手忙腳亂了,何況洞庭雙蛟龍化宇等還空冷子來一兩下毒招,怎能不使熊倜為之焦急,所以他不得已猛然撇開仇不可等,身形飄閃過去,賞這些人一劍。

但是黃衫客和戴面具的人,豈肯放松,在熊倜劍傷尤化宇等之後,他倆更是如影隨形,緊緊的把熊倜纏住。

熊倜不時飛臨夏芸身旁助戰,使夏芸更增加了勇氣,在熊倜劍傷三個天陰教人之後,她也模出幾粒鋼丸,以極輕巧的手法發出。

于是日月頭陀也中了鋼丸倒下去了。

這一來熊倜和夏芸會合在一起了,貫日長虹閃繞,佐以夏芸的雛鞭,並肩作戰,聲勢大為改觀。

對方又少了四個能手,形不成包圍的陣勢,看來熊倜和夏芸已月兌險境,可是熊倜又顧慮到尚未明,再一看尚未明和黑夜摩勒等一批敵人,均已離開現場,使熊倜大為吃驚,但苦干未及注意尚未明逃走的方向。

黃衫客仇不可見形勢逆轉,久戰無功,他撮口一疊長嘯,把勞山雙鶴等一齊招呼略為後退,他們五位站成一線,把對面一雙少年男女的身體部位亮同來,在他又一揮之下,左右後三方立刻絲絲之聲不絕。

天陰教人早安置下四周數十條莽漢,各開弩匣,三寸余長喂有奇毒的連珠輕彎箭,雨點一般射來…

熊倜沒有防備他們還有這種惡毒手段,一時把貫日劍舞個風雨不透,而夏芸也鞭影盤旋匝繞,銀龍閃出無邊霞光,鋒掙此聲不絕他倆身旁,落了一地的彎箭。

而黃衫客仇不可和戴面具的人,也乘隙發招,使他倆處勢極為危殆,但熊倜人極睿智,他想只有和敵纏斗在一起,冷箭自生顧忌,他立刻施展潛形遁影之法,穿花蝴蝶一般,反撲入敵人行列里。

丙然四周冷箭不敢發射了,夏芸也看出熊倜的用意,她施展一種流星步法,圍繞著勞山雙鶴,長鞭旋舞,假若天陰教人再放彎箭,說不定是誰踫上呢。因此,鐵面黃衫客不得不發嘯制止。

熊倜雖然以巧計,使他們毒彎無功,但是一時還是不能對付掉仇不可等兒位武功極高的人物。

夏芸卻在久戰之下,身體漸漸不支,突然長嘯音長,噗噗噗又自遠處飛縱來天陰教三位高手。

正是單掌斷魂單飛、黑衣摩勒白景祥和白衣龍女葉清清。

這三人勝利歸來,單掌斷魂冷笑著!喝道︰"熊倜你倆還不放下兵刃延頸受戮,你那同伴早已被我們生擒活捉了!"熊倜可吃了大驚,他更以極巧妙的蒼穹十三式,分撲單飛三人,他恐怕尚未明已遭毒手,他眼里都炔冒出了血絲,他要為尚未明復仇,他又使出"星臨八角"、"雲如山涌"兩下絕招,希望把單飛等先收拾掉。

熊倜身法神速得使人目眩,果然單掌斷魂單飛,躲避也躲不過,他想回後奪劍,而熊倜劍虹飛舞起來,宛如一條青龍,矢嬌莫測,噗的一聲,已自他手臂拂過,劃了一道血槽,使他踉踉蹌蹌地跌搶過一邊去。

白景祥和葉清清動力可比單飛還高明些,兩人聯劍交逼,而熊倜身後仇不可和戴面具的人,又雙掌交至,熊倜顯然又人了重圍!

這座大第宅,井非極荒涼的地帶,可是夜靜更深,人們都已安詳地入了睡鄉,更有誰來欣賞這一幕血肉交織的惡斗呢!

熊倜和仇不可等過了兩百多招,消耗真氣不少,再加上兩名勁敵,確實使他窮于應付,熊倜自出世以來,這算是他第一次把全身氣力都快用盡了,而敵人攻勢越來越緊,他念及尚未明好友遇難,更是憤不欲生。

夏芸此時更顯得疲乏不堪,喘氣吁吁。

熊倜有知戀戰下去,他和夏芸難免作同命鴛鴦,但是目前形勢,逃走卻也不易。只是他倆往外面一縱,四周的弩弓手,必會給他倆一個箭如雨下。何況仇不可等四人,沒有放過一絲機會,總是惡狠狠地向著他身上招呼。

熊倜考慮了一陣,總是找不著機會突圍。

奇跡又發生了,站在遠處的四周莽漢,突然陣形大亂,叮呀啊呀的怪嚎聲,夾著撲通撲通身軀倒地之聲,竟有一排兒莽漢,紛紛倒地,而且由于自己所持的火把,引著了衣服,更燒得狼嚎鬼叫,在地上翻來滾去。

從這一排人的缺口里,已閃閃飛縱進來兩位綺年玉貌,神度不凡的人來,正是甜甜谷的點蒼雙俠常漫天夫婦。

天陰教這數十名毒弩手,正是被散花仙子田敏敏的散花手法,打得紛紛受傷倒地,這些哪里能躲得開她的奇妙的鋼丸呢。

夏芸遠遠望見了散花仙子,喜極而呼︰"田姐姐!快幫助我們,天陰教人真是蠻不講理的!"夏芸高興極了,可是心神不免為之一懈,本來她已精疲力盡,不過是一種強烈的求生欲支持著她的身體。

人在驚喜之下,精神也會輕松渙散下來。

而更可惡的,那個戴面具的人,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偷偷向夏芸背上拍下一掌,這是他認清了夏芸的本領不高,容易下手,而只要劫奪了夏芸。仍可要挾熊倜,所以這人的用心是非常陰險了。

散花仙子以極快的身法,向夏芸身邊馳援,並且以笑聲回答夏芸說︰"不要慌,姐姐來幫你了!"散花仙子如同彩霞繽紛,自空中翩翩而降,她身在高處,早已發現戴面具的人猛下毒手,只是隔得遠些,無法搶上去拔救,她一望高呼︰"芸妹妹快躲!背後有人暗算你!"同時她那奇妙無比的鋼丸,又大把飛射而下。

夏芸正在欣喜忘形之際,身後的突襲原不會留心察覺,但是田敏敏那麼大聲提醒,她才會本能地嬌軀向前閃躲。

可是已經遲了,她幸好算是躲開了那人的手掌,但是掌上寒風,依舊使她泛骨生涼,膨的一聲,背上痛得皮肉欲裂,而且渾身起粟,不自主的顫抖起來,身體再也支持不住,向前爬跌下去。

散花仙子鋼丸,則已如漫天花雨,同時打中了勞山雙鶴和那戴面具的人,三人都齊聲怪呼,向一旁閃避。

散花仙子飄飄而降,一把抱起夏芸。

但夏芸已昏迷得不省人事,而滿口牙齒還吱吱打著寒顫。

玉面神劍也同時落地,熊倜已一劍逼退葉清清,他慌得跳至三人身旁,只叫了一聲︰"常大哥,田姐姐。"他就俯下頭去,察看夏芸的傷勢。

鐵面黃衫客仇不可,一看見是點蒼派玉面神劍夫婦來到,他面上神色一變,對方又來了這麼兩位駭人听聞的高手,今夜是很難討著便宜了。

仇不可和黑衣摩勒等站在一邊,他又撮口長嘯,大袖揮動處,三面毒弩,如同漫天的花雨,唆嗖而至。

熊倜忙和常漫天相背而立,把劍光舞起"八方風雨"的妙招,把散花仙子夏芸二人一齊掩護住,散花仙子氣得變了顏色,她可也顧不得多傷人,又施展散花仙子無數鋼丸,向四周那些毒弩手紛紛打去。

一剎那問,星光飛瀉,夾雜著黑衣人的申吟之聲,那些天陰教的毒弩手,也不是不怕死的,一陣紛擾之後,沒有受傷的所余無幾,也都撒腿跑得遠遠的。

仇不可見他們的人負傷累累,這一仗不能再打下去,連勞山雙鶴日月頭陀洞庭雙蚊以及戴面具的人都受了傷,真是天陰教空前未有的慘敗,仇不可以極沉痛的語調,向熊倜常漫天拱拱手說︰"點蒼雙杰、熊小俠,你們請吧!常漫天夫婦竟來架起這個梁子,老夫決報稟本教主教,改日懲罰你們這些肆無忌憚之徒!明春清明節,把以往所有的過節,都在君山下作個最後了斷!老夫決心那時奉陪你們三百招!"散花仙子田敏敏嬌笑說道︰"黃衫客,你話說的很硬,那又何不目前就較量一下呢?"常漫天立阻她,向仇不可拱手還禮說︰"貴教這麼多的弓弩,恕常某夫婦不能不多傷幾個人了!仇不可既劃出道兒,常某焉能失約!只是熊老弟還有個朋友鐵膽尚未明,請貴教以禮送回,免得再傷和氣!"仇不可神態仍然做岸如故,狂笑一聲道︰"點蒼雙俠傷了我們這麼多兄弟,和武林朋友,仇某又向何人要回公道?尚當家的也是綠林有名的瓢把子,只要他肯真心投入本教,絕不傷他一毫一發,否則本教還有縱虎歸山,自貽伊戚之理!"他又道了一聲"再會",就和司禮雙童,去救治那些受傷的人去了。

熊倜和常漫天夫婦,由散花仙子背著夏芸,一同消失在黑暗里。這片廣場上,一切又歸于寂靜,只許多人申吟哀呼聲,與秋蟲卿卿之聲,遙相呼應,熊倜這才第二次親身經歷了天陰教的惡毒陰險。

他三人以極快的身法,奔回荊州城內,天光已快大亮,遂找了個客店歇了下來,為夏芸醫治所受的傷。

熊倜的心情,為著夏芸一刻不能平靜,他焦急之色溢于眉字,其實田敏敏也非常著急呢。

夏芸傷在背上,有巴掌大一團紫黑色腫塊,常漫天久歷江湖,他呀了一聲說︰"這是惡毒的陰煞掌傷呵︰"熊倜驚問︰"怎麼?這種掌傷該怎麼醫治呢?會不會傷及內腑?常大哥身旁帶有的醫傷的藥麼?"常漫天恐熊倜心碎,勉強笑了笑,令田敏敏在傷勢四周緩緩捋按穴道,皺皺眉說︰"這自然不是普通傷藥所能療治的,受了這種毒掌襲擊,寒陰之氣侵入骨髓,若沒有上好的益氣清血之藥……"熊倜道︰"需要什麼珍貴的藥?"

常漫天道︰"我視察過她的脈勢,她受傷並不重,只要一個月內找到千年首烏、成形老參、天山雪蓮等其中一樣,就可使她完好如初。"散花仙子道︰"我看你最好把她送回落日馬場休養。"熊倜道︰"尚大哥怎麼辦?"

常漫天說道︰"你留在這里,先以真氣壓制住她的傷勢,我一個人先探听一下,回來再研究對策。"熊倜看看夏芸蒼白的臉色,只得點頭,和散花仙子留下照料夏芸。

常漫天再到白鳳總堂的大宅第時,發現主人已換,天陰教人早已走得無影無蹤。

于是,常漫天便要熊倜送夏芸回落日馬場,自己和散花仙子追查天陰教蹤跡,伺機救回尚未明。

四人黯然惜別,約定九月下旬在武當山相會。

馬蹄輕揚,車輪轆轆,落日馬場已經逐漸接近了。

愈接近馬場,夏芸的心情愈得愉快。

但是熊倜卻快樂不起來,他並不是不快樂,只是,他心中忽然興起一般莫名的預感,覺得愈近落日馬場,悲劇也愈來愈接近發生的邊緣。

為什麼會有這種念頭?他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他的心情,完全跟天色一樣,陰暗異常。

遠處已出現成群的駿馬,天色更陰暗,暴雨仿佛隨時都會落下。

一陣強勁的風忽然卷起,沙塵飛揚,馬嘶不已。

忽然,一匹全身雪白的馬向著熊倜的馬車急馳而來。

"爹!"夏芸一看到那馬,就高興得大叫起來。

熊倜看到自馬上的人時,臉色忽然大變。

"他是你爹?"

"是呀︰"

"你為什麼不姓薩?"

"你怎麼知道我爹姓薩?"夏芸詫異地問。

"你說,你為什麼姓夏,不姓薩?"熊倜的聲音非常焦急。

"薩跟夏聲音很近,所以我一入江湖,就改名叫夏芸。"熊倜臉色大變,心中思潮起伏,騎在白馬上的人,就是他的仇人,寶馬神鞭薩天驥,而夏芸偏偏就是他的兒女。

"你怎麼了?"夏芸驚問。

這個時候,寶馬神鞭的馬已經立在馬車前面了。

薩天驥看到女兒,臉上的興奮神色遠沒有維持多久,忽然看到熊倜惡狠狠的盯著他看,臉色馬上大變。

狂風刮得更急,沙石紛飛。

轟隆隆,天上忽然響起了雷聲,一道閃電在烏雲中劃過,仿佛天忽然張開眼楮似的大亮了一下,然後,豆大的雨傾盆而下。

"你們——一"夏芸看到他們的神色,心中忽然興一陣恐懼。

熊倜忽然抽出貫日劍,一翻身,人在空中猛然向薩天駭刺去。

"倜哥哥——"夏芸以極高昂極可怕的聲音大叫。

"蒼穹神劍?!"薩天驥站在地上,驚魂稍定的問。

熊倜什麼話也沒有說,一揮手中劍,又向薩天驥刺去。熊倜不說話的原因,是怕一說了話,夏芸一定會使他喪失復仇的決心。

他只有猛攻。

他只能讓心中的恨,化成點點劍花,射向不共戴天的仇人薩天驥。

薩天驥抽他的神鞭,可是沒有兩三下,貫日劍就已經把神鞭削成數段。

雨更急更大,風更狂更暴。

熊倜的怒火更熾。

夏芸嚇得呆住了。

忽然,夏芸看到熊倜正猛力一劍刺向薩天驥的胸口。

薩天驥瞪瞪退後數步,才避過殺著,這時,薩天驥的後背,已經貼在馬車邊沿上,熊倜舉起劍——

"倜哥哥——"夏芸淒厲的高喊。

薩天驥閉起雙眼。

熊倜的劍火速刺去。

夏芸忽然一個翻身,抱住薩天驥。

但是,一切已經太遲了。

熊倜的劍已經刺穿了夏芸的胸口,直入薩天驥的心髒。

"芸妹——"熊倜愣住,手松開,劍依舊插在二人身上。

轟隆隆,又是雷響,一道閃電又劃破了黑暗。

薩天驥的口角有血滲出,淒然地露出一個悲慘的笑容,向著熊倜說道︰"她……她……不是……我……的親生女兒。"熊倜的心中響起無數個霹靂,他驚駭得全身發抖。

"芸妹!"

無論多淒厲的叫聲,也叫不醒夏芸那一縷芳魂了。

當雨點逐漸細小下來時,熊倜已經挖好兩座新墳。

他將夏芸的尸體放入右邊的墳坑內,注視著她的容貌,良久,才用手把泥土慢慢合上。

然後,他砍下一段粗大的樹干,用劍削成一塊木板,在上面慢慢刻上字。

他把刻好的木板,放在兩個墳坑的中間。

他開始想︰大仇已經報了,還有什麼未了的事?

倚天劍和貫日劍的秘密,他根本就無意去知道。

尚大哥的生死下落呢?

常漫天夫婦一定可以救出尚大哥的。

天陰教呢?

以常漫天夫婦的功力,加上重入江湖的號召,遲早總會消滅天陰教的,畢竟邪惡絕對戰勝不了正義。

還有什麼事?江湖上的恩怨,對他說來,已經了無意義。

夏芸已經死了,江湖還有何歡樂?

他淒然一笑,抬頭望天,天色忽然轉晴,露出一抹藍色,大地又復蘇了,然而,對他來說,並不代表任何意義。

于是

他縱身一跳,跳入夏芸左邊的墳坑內。

他拿起貫日劍,向自己脖子上一抹一在雨後新霽湛藍大空下,兩個新墳默默堆在大地上,新墳中間,刻著兩行字︰

亡妻芸

亡夫倜之墓——

(全書完)